入夜。
    庞大海上前来问今夜大将军要住在何处。
    林叶想了想回答:“住钟钥石家里。”
    庞大海道:“可是大将军那地方才屠了不少人尚未清理干净。”
    林叶道:“没关系。”
    庞大海压低声音说道:“大将军我的意思是那地方才死了那么多人夜里会不会不干净。”
    林叶迈步向前走着语气平淡的像是流水一样:“有什么不干净杀干净就是了。”
    庞大海连忙快步跟上去。
    他一边走一边想着大将军这一身的杀气再不干净的东西怕是也不敢近身吧。
    也许那才死了许多人的钟家院子里确实怨气重了些还会有些飘着东西。
    可大将军住进去那怨气都不敢聚集那阿飘也要连夜搬走。
    林叶说住进去就住进去他进门的时候血腥味还很重。
    尸体都已经运走不过也是因为林叶要住在这所以先安排把这里清理一下。
    这一天仙唐城里死的人太多了多到谁都无法估量出来到底是死了多少。
    百姓们心惊胆颤他们只看到一车一车的尸体被运出城。
    有一些民夫夜里回来脸色白的好像纸一样双目都无神。
    他们被征调去城外挖坑一开始他们还不知道挖坑做什么只是知道怯莽军的人让他们把坑挖的越大越好。
    后来才知道是用来埋尸体的一车一车的往大坑里边扔然后覆盖上土再覆盖石灰砂砾还用大车拉了石磙一遍一遍的轧。
    可是这一个白天杀戮远远不够。
    夜里还在杀第二天天亮的时候还在杀。
    三千多怯莽军悍卒足足杀了一天一夜这仙唐城里的朝廷官员竟是被杀绝了一样。
    清晨林叶在院子里打了一趟拳庞大海揉着眼睛过来递给林叶毛巾。
    林叶看了他一眼:“没睡好?”
    庞大海摇头:“不是没睡好是没睡昨夜里不少来请示大将军如何处置的我都挡了跟他们说凡是该杀的就都杀不必再来请示。”
    林叶点了点头。
    庞大海道:“焦将军也来过一次问杀到什么时候为止我说请他自己看着吧。”
    林叶问:“焦天宝说什么?”
    庞大海道:“焦将军说那就好办了该杀的必须杀可杀可不杀的那也是杀。”
    林叶嗯了一声:“派人给焦天宝传令让队伍可以歇歇了休整一天一夜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庞大海问:“大将军还要去冬泊北疆?”
    林叶道:“要去。”
    他往外看了看:“我自己出去走走你们不必跟来该歇着都去歇着。”
    “是。”
    庞大海应了一声可还是有些不放心。
    他见暗处花和尚对他摇了摇头他便理解了花和尚的意思。
    花和尚是告诉他你去歇着你的我们暗中跟着大将军就是。
    林叶从钟家出门太阳的光芒洒在大街上街面看起来金黄金黄的。
    不是这石板路有多光滑能反射阳光而是昨夜里冲水太多还没有干。
    林叶一路步行着往外走大街上连一个卖早饭的都没有。
    一来可能是因为昨天那杀戮太重商贩都不敢开门做生意。
    二来现在冬泊这边穷苦的要命哪里还有谁家存着余粮够出来卖饭的。就算是有估计着也不敢露出来唯恐成为众矢之的。
    林叶走了大概二三里远一个冬泊百姓都没有遇到。
    大街上的门店全都关了连窗户都没人敢开。
    林叶脚步停住思考片刻后看向身后他一回头花和尚就知道是有事连忙跑过来。
    “门主有事?”
    花和尚问。
    林叶道:“你派人回去告诉焦天宝一声让他休息半日午后去冬泊兵营带出来五千冬泊兵把昨夜里屠了的那些人家里仔细翻翻翻出来的所有粮食都分给百姓。”
    “好嘞。”
    花和尚立刻应了一声。
    林叶继续往前走走到一个路口看到了站在那当值的聂伏波。
    这个少年一夜没睡看到林叶过来连忙肃立行军礼。
    虽然才跟着庞大海没多久但是军中规矩也都学的差不多了这军礼就很标准。
    林叶看了看聂伏波的脸色就知道这个少年依然还没有从杀戮中缓过神来。
    林叶问他:“你看起来脸色不好是不是觉得我杀心太重。”
    聂伏波道:“大将军下令杀的一定都该死我不知道什么是对错我只知道大将军军令如山。”
    林叶点了点头:“很好如果你还是有些不适应”
    聂伏波道:“属下会适应如果还有那就尽快去适应。”
    林叶没有再多说什么迈步继续向前。
    聂伏波犹豫片刻后追上林叶:“大将军我能请教一个问题吗?”
    林叶回头看他:“现在可还是你当值?”
    聂伏波立刻回答道:“回大将军我清晨就已换岗下来刚才是走到路口的时候想到一些事不能想明白所以有些发呆。”
    林叶问:“什么事?”
    聂伏波跟上林叶的脚步:“大将军这些冬泊官员敢给大将军设伏那自然是已有后路。”
    林叶没有接话示意聂伏波接续说下去。
    聂伏波道:“如果属下这么想没错的话那冬泊人只有一条后路了引娄樊人入关。”
    林叶看了聂伏波一眼眼神中已经有了些许欣赏。
    这个少年没有什么阅历以前在渔村里也并无人教他些什么。
    仅仅是从冬泊人敢给林叶设伏这件事就能想出冬泊人是要向娄樊人投降。
    虽然说这些事显而易见并不是多难推测出来的若是换做别人来和林叶说林叶并不会在意。
    便是庞大海那样有心无脑的家伙也能想到这些。
    可聂伏波不一样在来冬泊之前聂伏波还是白板一块。
    “你是什么地方没想明白?”
    林叶问他。
    聂伏波道:“我没想明白的是既然冬泊人已经做出如此选择那冬泊国君此去北疆与娄樊人密会岂不是凶多吉少。”
    林叶问:“为何你不觉得冬泊国君就是去向娄樊人俯首称臣的?”
    聂伏波道:“因为并无必要国君若要投降只需派遣使臣去娄樊即可他亲自去谈难不成是因为他愚笨所以想不明白娄樊人更愿意要一个没有国君的冬泊?”
    林叶眼神里的欣赏之色更重。
    聂伏波道:“国君在北疆朝臣却敢在都城要杀大将军足以说明他们那些人也想把国君置于死地。”
    “投降之事事成之前在于密谈国君亲去北疆不可能一点消息都不泄露大玉若得知冬泊国君还有什么好下场。”
    “所以这些冬泊朝臣大概是想先杀大将军再杀冬泊国君然后再投靠娄樊。”
    林叶脚步停下来。
    他看向聂伏波:“这次从冬泊回云州之后你就暂时不必跟着我了。”
    聂伏波吓了一跳脸色都变了。
    “大将军是属下说错话了吗属下愿意改只求大将军”
    他话还没说完林叶道:“云州城有尚武院你先去尚武院一年若学有所成你再回来跟我。”
    聂伏波的眼睛都睁大了一时之间不敢相信他听到的。
    林叶道:“你别急着高兴你没有读过书不识字到了尚武院后想学什么举步维艰且我只给你一年时间。”
    “属下能行!”
    聂伏波肃立大声回应。
    林叶点头:“那就回去睡觉先把这次的事办利索了养好精神我们还要去冬泊北疆。”
    “是!”
    聂伏波立刻就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转身跑了出去。
    跑了有十丈左右又停住跪下来朝着林叶那边不住的磕头一下一下格外实在很快脑门儿都磕的红肿起来。
    林叶看着那家伙的样子忍不住微微笑了笑。
    他回身看向仙唐城外此时此刻他距离城门已经没多远了。
    林叶走到城门口的时候守在这的怯莽军士兵立刻肃立行礼。
    “传令下去今日城门关闭没有我的军令谁也不准外出。”
    林叶吩咐完之后却迈步出了城门。
    士兵们都是一脸茫然不知道大将军要去什么地方。
    但大将军的军令如山谁也不敢质疑不敢怠慢厚重的城门在众人合力之下吱呀吱呀的关上了。
    出了城之后的林叶在路上站了一会儿抬起头看了看天空。
    冬泊这边相对于大玉来说天空更好看些。
    尤其是和歌陵那边比歌陵的天空也好看但大部分时候是天高云淡。
    冬泊这边的天空美就美在那一团一团的白云又厚又低前边不远处那山坡并不高可云却就在高坡顶处走上去触手可及。
    林叶看了一会儿后继续迈步向前他似乎也不是急着去什么地方步伐不快。
    官道上也不见行人只有林叶自己走着走着便会给人一种此时走在的不是人间而是突然走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的错觉。
    空旷晴朗碧绿悠远当这些词语能汇聚在一起的时候人仿佛也进入了一种空灵的状态。
    走到那片高坡下边林叶抬起头看了看那团在顶处的云。
    他还真想上这高坡去试试能不能伸手摘下来一些云又或者那云如烟他一伸手云就散了。
    高坡上的云是一种诱惑就像是走在人生路上许多人都会被沿途的风景诱惑。
    以为这里很美不以为这里就是最美所以驻足流连。
    林叶没有上那座高坡也不是因为那云还不足以吸引他。
    他继续往前走只是因为这座高坡还不够高相对来说只是山旁边的一个土堆罢了。
    林叶要上山。
    山有名字叫天上山天上山上也有白云漂浮白云之后是林叶此行所往。
    天上山下有一座看起来很恢弘的汉白玉牌坊牌坊上有两个看起来很恢弘的字。
    这两个字是某种意义上的冬泊的人间最高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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