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早上的抚衙上空响起了号炮声。
    街上懂规矩的明白人马上就知道了抚台玉大人给朝廷递了奏折。
    果然不出所料不大的工夫就见一骑快马风驰电掣的离开了巡抚衙门。
    “闪开快闪开六百里加急!”玉柱派出的信使一边催马疾驰一边厉声喝斥着前边挡路的行人。
    北院门附近的居民们也都是见多识广之辈。
    快马上的信差赫然背着明黄色的大包裹。
    于是街上的人不管是谁大家都主动让到了街道两旁。
    六百里加急的奏折或是廷寄就算是占山为王的土匪也绝不敢拦截。
    若是真的胆子上长了毛把信使拦截了下来。
    嘿嘿朝廷哪怕出兵十万也要把山匪们斩尽杀绝!
    所谓的马上飞递就是换马不换人按照二十里换一次马的速度每天要跑三百里这个是日常速度。
    只要奏折的封口匣子上盖上了六百里加急的字样信使就必须每天跑六百里。
    跑不到六百里就轮到信差掉脑袋了!
    当年任命曾国藩为湖北巡抚的廷寄用的就是三百里的马上飞递。
    然而一天后咸丰帝又反悔了就派出六百里加急的信使在路上追回了旨意。
    于是大名鼎鼎的曾剃头就与湖北巡抚擦肩而过了。
    一省巡抚乃是正经的封疆大吏。
    裂土封疆是个啥意思懂不懂?
    在大清巡抚这一级的官员就是省里的土皇帝了。只要不是造反玉柱在陕西几乎可以为所欲为。
    用罢了早膳后玉柱领着周荃和牛泰晃晃悠悠的从抚衙的后门逛到了西安的大街上。
    嗯说句心里话这个时代的西安街头也就是京城的缩小版罢了。
    玉柱逛了几条街掌握了米价、菜价和布价之后就找了一家很热闹的茶馆坐到了大堂里。
    这个时代一般的城里居民们掌握信息和传播信息的地方唯有茶馆。
    “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定靖的表子满街跑……”
    “胡扯我去米脂的时候街上的大姑娘和小媳妇就没几个俊俏的。”
    “您呐有所不知米脂的婆姨说的是贤惠而不是俊俏。”
    “哦原来如此啊受教了。”
    玉柱饮了口茶一边磕瓜子一边听本地人谝闲传。
    谝闲传京城里叫作侃大山成都人叫作摆龙门阵松江人叫作嘎三胡。
    只是到了用午膳的时候茶馆里的场景就很有些不太文雅了。
    方才还稳坐喝茶像是上等人的茶客们居然都蹲在长条凳上大口大口的吃面。
    “啪啪啪……“”有个富商模样的中年人举起肥硕的右手用力的拍开了桌上的十几颗生蒜。
    由于近在咫尺的关系玉柱眼睁睁的看着此人拈起一颗生大蒜头径直塞进了嘴里。
    只见此人一边嚼生蒜一边挑起一大筷子面塞进了嘴里把两颊挤得鼓涨了起来。
    “哈哈吃这种裤带面没有蒜和辣子可是不成的。”
    玉柱笑眯眯的望着吃面的众人嗯没有来错竟然见着这种场景。
    怎么说呢一个人蹲在长条凳上吃面那是没素质。
    一群人都蹲在长条凳上吃面哪怕再丑陋也应该算是风俗习惯了吧?
    周荃抖开折扇笑眯眯的小声说:“东翁此等景致京城里怕是见不到吧?”
    玉柱点头笑道:“确实。京城里的旗人众多嘴巴也很欠。若是见着蹲在长条凳上吃面的样子就算是不关他们的事也肯定会故意很大声的作践人。”
    周荃不由哑然一笑玉柱说的一点没错。
    京城里混吃等死的闲人太多了。
    这人呐只要一闲下来就爱管闲事。
    但是京城里的治安人员又多如牛毛。公开在茶馆里大打出手被抓去步军衙门里也挺麻烦的。
    环境使然让京里的旗下大爷们养成了嘴欠却很少动手的坏毛病。
    偏偏这些旗下大爷们个个见多识广知道不少内幕。
    这些人多管闲事的时候不出十句话准有一句是拐着弯子骂人的痞子话。
    总而言之直接骂娘的肯定是外地人而不是帝都的老旗人。
    玉柱刚端起茶盏却听不远处传来吵闹声。
    “看你窝怂式子克里马擦……”
    “额真不能喝咧再喝就醉咧。”
    “瓜皮额请好酒你不喝二锤子咧。”
    “咣。”居然掀了桌子就开片了。
    玉柱一阵愕然那边桌上的两个人刚才还你来我往的一起拼酒别提多亲热了。
    谁曾想眨个眼的工夫就掀了桌子。
    嘿嘿脾气还真的是异常之火爆啊!
    就在玉柱有些诧异的时候那边已经打完了且分出了胜负。
    只见打胜的那个家伙趾高气扬的说:“掌柜的对不住咧额认赔银子搁下了。”
    玉柱见他放下了二两一锭的银子不由暗暗点头虽然脾气火爆了些还知道讲道理赔偿摔碎的杯碟等物。
    分出胜负后赢家扬长而去输家也被掌柜的叫人抬了出去。
    茶馆里的伙计们一拥而上或扫地或擦桌子或捡碎瓷片。
    很快茶馆里又恢复了谝闲传的热闹气氛。
    玉柱大开了一番眼界不由微微一笑。这可真的是一方山水养一方人呐。
    就在玉柱起身打算离开的时候伙计领着几个人进来了。
    两下照面的时候进茶馆的为首之人突然惊喜的说:“黄大公子竟然在此地见着您了还真的是有缘呐。”
    玉柱定神一看好家伙竟然是大盛魁的大东家王相卿。
    上次玉柱陪着康熙在热河偶然遇见了王相卿大家相谈甚欢。
    只是为了保密的缘故玉柱和康熙留下的都是假名和假地址。
    西边就要打大仗了王相卿嗅出了其中的巨大商机跑到西安来碰运气玉柱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要知道大盛魁的发家致富就是清军打到哪里王相卿就跟到那里。
    大盛魁做的是正经的生意玉柱还是挺欣赏的。
    套句现代的话术王相卿属于是典型的草根发迹凭自己的胆识过人这才发的大财。
    说句心里话只要是不靠贪官庇护做正经生意的大商人都值得尊重。
    这个时代的大商人即使再有钱也会夹着尾巴做人。
    没办法商人虽然钱多社会地位却极低。
    地方官府只要是缺钱花了就会找当地的大商人借钱周转。
    只是这种所谓的借其实和明抢也没啥区别了。
    商人们借给官府的银子谁敢上门去要债?不要命了么?
    理所当然的大商人借给官府的银子无一例外全都是有借无回的亏本买卖。
    历史上的大盛魁仅靠他们自己的本事就可以做成北地第一大豪商压根就不需要玉柱去担心。
    “哦原来是王大东家幸会了。”玉柱含笑拱手还礼。
    “黄大公子既是再次相逢实是有缘不如一起小酌几杯如何?”王相卿也许是看出了玉柱的去意便故意主动发出了邀约。
    玉柱略微犹豫了一下索性闲着无事也是上街闲逛便点头答应了。
    王相卿请客喝酒自然不可能在茶馆里了。于是一行人就都往外头走了。
    只是出门之后牛泰略微走急了点竟然和一个路人撞了个满怀。
    牛泰是谁?他可是专业的布库高手脚下的底盘异常之扎实。
    结果牛泰站着没事被他撞了的那人却惊叫着倒在了地上。
    玉柱听见惊叫声下意识的看了过去。
    不料玉柱的视线却和一个老熟人碰了个正着。
    “我道是谁如此的豪横呢敢情是玔卿贤弟呀!”那人大咧咧的叫出了玉柱的表字。
    玉柱也已经看清楚了这可真的是不是冤家不聚首啊。
    面前之人不是年亮工又会是谁呢?
    “呵呵亮工兄您这是微服私访呢?”公开场合之下玉柱自然不可能失了礼数率先抱拳拱了手。
    当着玉柱的面年羹尧就算是再狂傲也不敢失礼他赶紧拱手一揖笑着说:“玔卿贤弟您太客气了呀。”
    玉柱笑而不语。他和年羹尧并无任何私交而且他上任的那天年羹尧居然端着总督的架子故意不去迎接。
    面子上的礼仪敷衍好了也就可以了没必要多说什么。
    年羹尧也是同样的想法他和玉柱之间真没啥可聊的。
    这年头各地的督抚之间因为职权不清的缘故关系很差才是常态。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
    老皇帝屡屡下旨要求总督和巡抚一定要团结不能闹矛盾。
    然而若是总督和巡抚真的团结了就该轮到老皇帝睡不着觉了。
    就在玉柱和年羹尧都打算分手之时年羹尧忽然看见了王相卿。
    “哼姓王的你既想跟着大军赚银子又要脚踩两条船。你算个什么玩意儿?”年羹尧眼珠子一转故意借题发挥的拿王相卿撒气掉头就走。
    “制台大人大帅年帅您误会了。”王相卿当即吓白了脸。
    “噗嗵。”王相卿也来不及多想径直跪到了街面的青石板上连连磕头“草民该死草民糊涂了!”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绝非虚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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