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管家这么多年都是自个住,独立小院。妻女当年死在狱中,身下再没子嗣了。因年事已高,平日买菜都是邻居帮代捎的。我观察了五日,这老爷子没出过门。”邻居一对中年夫妇,也没孩子,倒是热心得很。

    “不过他怎么敢在长安。”蒋三也是十分佩服了,难道这就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又寻思着:“若不是这管家去祭拜杜氏一族,谁能找找他?”

    “明日,我要去趟长安。”齐域走到窗边,望着空中孤月淡淡的说道。

    “你疯了?不要命了?”蒋三惊得一跃而起,瞪大眼眸问道。

    齐域斜睨着过于激动的蒋雨霖,长眸漆黑,令人看不懂隐含的情绪,幽幽问道:“你知,我是谁?”

    “啊?齐域啊!”年轻有为的探花郎,齐域齐大人,谁能不知。不过山庄的人知晓的并不多,二师兄常年不归,整日覆面,掩去真容。

    齐域眸光深沉,凌厉的仿佛能将人看透一般。盯着蒋三渐渐躲闪的眼神,等着他,十分有耐心的等他回答。

    “你,你别破罐子破摔,打算告诉我。”蒋三拧眉怯怯的望着齐域,他内心是拒绝的,这秘密知晓的太多,顾忌也就变得多了。

    “什么时候知晓的?”齐域异于他的激动,十分平静的问道,从声音以及面容是瞧不出一丝异样的。

    他怎么好直接说出来,可是他的眼神冽厉实在是太有压迫了,让他败下阵来,如实相告:“从你来的第一天我就觉得你很不一样,你这张脸,实在是太过招摇了。”‘所以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这句大实话,他没好意思直白说。

    蒋三努力组织措辞,别引起误会:“于是,我就悄悄观察你。你明明不是左撇子,却要用左手。你习武c识字c看难懂的书籍。”有些他连名字都没听过,但有人问起,也没有要侃侃而谈的意思。

    “通音律,懂茶道。”这一切都超出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所能涉及的范围。就好像矜贵的世家子弟一般,以及通身的气度和那份从容。他身上透着谜一般的色彩,时常望着窗外晃神,眉宇间淡淡的忧伤。

    他总是独来独往,与他们那样的格格不入,犹言一群鹅中,某天来了只黑天鹅。但他却无法讨厌这个性情难以捉摸的二师兄,所以他主动与他攀谈,很自来熟的跟在他左右,起初他不大搭理,后来渐渐习惯了他的打扰,也渐渐的不再难以靠近,拒人千里。相熟后,才发现,这人道行十分高深,比他的顽劣可要恶劣百倍的,把他欺压的起不了身。想起儿时:

    山庄正堂

    “雨霖,庄里规矩,第十四条说过什么。”师叔拧眉瞪视着年少顽劣的他,触犯家规,自要受一番责罚的,今夜将是无眠之夜。

    “回禀师叔,子夜不得外出。”低下脑袋恹恹的回道。今夜吃的西瓜太多,起了夜,需小解。正巧隔壁园中传来动静,以为如他一样,所以没在意打算回屋。没想到师兄飞身跃起,上了房檐,黑夜中如同一缕幻影,动作迅速入了身后漆黑的山林之中。

    他身后紧随,可还是被甩开了。正当懊恼之时,有笛声传来,闻声而去,见到立于崖边的师兄。

    黑夜中,茕茕静立,夜风吹起墨发,撩起黑袍,是那样的孤寂。手执长笛,笛声透着哀伤。

    一曲终了,他缓缓转身,向他看来,那眼神至今也忘不了。他身上到底背负着什么?令他好奇不已。二人不曾言语,只是坐于崖边,吹了阵夜风,听了两首曲子而已。

    果真风雅与他十分不合拍的,一回庄子便被逮了个正着。

    “那你还敢犯!还带着你二师兄一起。”一手拍在桌案上,音量徒然拔高,蒋三的小心肝颤了两颤。可是颤完一咂么这话,咋这么伤人呢?谁叫二弟子平日是师傅们眼中的乖宝宝呢。

    “师叔,我”还不等他说什么,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缓缓响起,将他的话打断了。

    “师傅,您就别责怪师弟了。”说完缓缓转过英气的面容,长眸斜睨着他,许是好看的人目光随便向你望一眼都带着正义与真诚,骗过众人的眼睛,将这口大黑锅十分潇洒的甩给了他。

    “。。。”蒋三心中默默飚了句三字经,他觉得人心果然难以揣摩和辨识。要不他怎么就没能辨识出师兄英俊的外表下那腹黑的心呢?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结果是第二日中午,他二人去后院打扫院子,再将家规抄写两遍。哦,不对,是他打扫院子,师兄看着他打扫。他挽着袖子挥汗如雨的奋力清扫,二师兄优雅的执笔书写家规。

    有一日听说师兄身体抱恙,他夜间前来潜入他的房间,就是想看看他,对天发誓,绝没有一丝肖想之徒的龌龊心思

    。难得他都进来了,师兄竟然没有反应,要是往昔早有‘暗器’飞来,比如说笔c茶杯,纸镇。。。他刚压下心中疑虑,就听到床榻间有挣扎c有痛苦的呻吟,还有唸唸的话语声。

    “我不是,我不是齐域。。。不。不要。公主,快跑。”剑眉拧成一个解不开的结,饱满的额头细密的汗珠,紧闭的长眸有泪不断蜿蜒流下,没入发鬓。

    他不曾进入他的梦境,但知道那里一定有痛苦的回忆。蒋三伸手将他摇醒,梦魇中挣扎着醒来,缓缓掀开眼睑,眼神有悲寂,还有一丝警惕。

    没多久,师兄便离开了。参加科考,入仕途。

    具体什么时候知晓的,还真是说不清。师兄在韶州任职的时候,突然给他来了书信,让他瞒着师傅查几个人。

    查找的过程,这些人的身份自然就明了了。都与九年前“胥门之变”有关,那场斩杀c灭门的惨剧他早已听坊间世人说过太多。百人斩首于西市,女眷狱中遭欺辱。后来新皇大赦天下,幸存的人去了染疾的村子,全部病故。这都是口口相传的言说,真正经历的当事人,岂是云淡风轻的几句话能说清的,血染西市,灭门之仇。。。实在是太压抑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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