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琰羲,你要去哪?顾琰羲——”想喊却不敢大声,只能用气声喊。只来得及拽了下武服劲装的衣袖,上好的绸缎打着滑儿从指尖溜走。便看到少年还略显单薄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视野里。这将是她一切悔恨的开始。

    回来——求求你,回来——别去!

    那一别,他再未归。

    不一会,有脚步声缓缓逼近,不止一人,大约十人?或许更多!她清楚地听到青草被宫靴碾压的声音,像是碾在她的心上。她怕极了,心跳如鼓,豆大的汗珠从脸颊划过,没入有些凌乱的衣领之中。

    紧闭双眼,屏住呼吸,双手死死捂着嘴,脸色煞白。

    当你紧闭双眼,听力就变得尤为敏锐。近了,有一人向这边走来,不过几米的距离。唇瓣被咬出了血,都忘记了疼痛,只有浓重的铁锈味充诉口腔。她该怎么办?

    “这边应该没有。”突然有人出声说了一句,是大监的声音。

    “那边!”恰时有侍卫高喊:“往宫门口跑了。”一道身影灵活的闪身出了冷宫大门。

    “快追!”一群侍卫宫侍紧追其后。

    走在最后的总管太监赵安顺斜睨一眼灌丛深处,袖笼中,手掌握着一枚玉质通透的小玉瓶,两枚铜钱的大小,这还是他送出去的小玩意,有个女娃娃时常拿着把玩,不大离身的。拧眉面上端着常色,匆匆离去。

    渐渐远去的声音,跟着消失的还有她全部的力气,蜷缩跪在那里。后知后觉的浑身传来钝钝的痛疼,四肢早已僵麻。她压抑的抽泣,像是下一秒就要抽过气一般的难受,贪婪的大口喘气,却还是觉得有人勒住自己的脖颈。那份震惊和恐惧如影随形的跟着她,还有轰然倒塌的幸福假象,都令她痛苦极了。

    她神情恍惚的出来,擦干眼泪,出了冷宫欲回东宫。然而她却迷路了,不知走到哪里,找不着回宫的路,控制不住眼泪,最后颓然的蹲下身,低声哭泣。

    “桦绱?”

    昌荣公主从齐太妃宫殿出来,不日要离长安的,所以先来道别。本想见见皇兄,薛公公回话说‘今日身体欠安,就不见了。有什么需要只管跟薛立仁说。’听说昨日动怒,因为政权之事又不便问道。

    她本来就是道个别,倒也无事,跟薛公公嘱咐了一番好好照看就来了齐太妃的住处。齐太妃这人心性和善,不与人争斗,做的一手好糕点,连小一辈都喜欢往她宫中跑。母后生前与太妃二人十分要好,倒是不似其他后c妃,整日斗个你死我,争宠上位,相互下套。太妃一生无子嗣,要离开便只能等到离世那日,说起来悲哀。

    一出门走了没多久,路边远远瞧着个浅绿色的小团,走近一瞧,这不是东宫的小公主桦绱嘛!太妃是老宫人了,自然住的偏远些,离着冷宫倒是不远。这么偏僻的地方,她一个人蹲这干嘛?

    “你这孩子,在这里作甚?”

    桦绱抬头扬起挂满泪痕的小脸,怔怔的望清来人。她像是抓着救命稻草,再也无法压抑情绪,委屈的嗷嚎大哭。让昌荣长公主不明所以,抬眉上前蹲下。看到桦绱衣裙下摆有轻微泥土,发髻凌乱,满目泪光,气色不大好看,不由得惊问:“怎这么狼狈?”

    ‘这件事谁都不能提,谁都不行!’耳边充诉着少年的嘱咐,桦绱上气不接下气的回道:“。。。摔。。。摔倒了。”

    “哎——以为指了婚,有了准驸马,就是大姑娘了,不想还是会哭鼻子。”将桦绱扶起,一旁的小丫鬟上前给拍着裙上的泥土,昌荣公主给她将发髻理整了一番,等她平静后,送她回东宫。

    她记不清之后的事,只记得惶惶然派小乙出宫去顾家打探顾琰羲是否回府,未等来消息,恐因惊吓当夜就发起了高烧。

    曾经美好又幸福天地在冷宫遇到父王的那一刻,轰然倒塌了。

    等她醒来,顾家出事了,那么快,措手不及的消息。

    “顾c江c杜c施四家因谋反c谋大逆之重罪,而。。。诛杀其七族。杜大人与顾大人直接被斩于胥门。”一时朝堂哗然,连后宫听者也皆色变。

    “这怎么可能?”桦绱以为听错了,霍然起身。病初愈,头晕得很,险些摔倒,被兰芗扶了把才稳住身。

    “是太子殿下,亲自递的弹劾奏章。”罪状卷宗洋洋洒洒几页纸,小城子记不下来全部内容,只是一听到消息疾跑了回来。

    桦绱一身中衣瘫坐回床边,这事情超出她的承受范围。为何,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谋反c谋大逆?她不信!

    官员判刑会有朝审或吏部代审,而死刑需要秋审亦或朝审后秋决的,断没有当朝肃杀之先例!

    “顾大人临死前说‘陛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太极宫外,跪了诸多官员祈求殿下收回皇命。”

    桦绱回神,是了,她不能什么都不做。她得去求皇爷爷,不是那样的,不能仅凭只言片语便妄下定论。顾太傅与顾大人她见过,是行事公正c光明磊落之人,顾家的家风严谨断不会做这样大不韪的事。

    哆嗦着穿上衫裙,手脚有些不听使唤。

    这夜,天糟糕透了。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大雨磅礴。遮不遮伞都一样,雨打在身上生疼生疼的。

    甘露殿殿前的长道,她跪在那里苦苦哀求:“皇爷爷求求您,放过顾家,放过他们。”

    雨水冲刷着地面,桦绱脸上已分不出是泪多还是雨多。

    “您曾经跟孙女说过‘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江家满门忠烈c赫赫战功,太傅三朝元老,昔日帝师,这一切抵不过一张奏章吗?您不能不查真想,将昨日功勋一并抹煞!”杜太后仙逝不过半载,杜家也是皇亲,太后泉下有知,怎能不痛心。

    她的哀求,她的祈求,没等来皇爷爷,却来了父王。

    “为什么?为什么?”她撕心裂肺的喊着,情绪早已失控。

    只记得,天际炸开一道闪电,照出父王盛怒的脸。是那么陌生,那扬手的一巴掌,将她扇倒在地,一时天旋地转,天地倒置。

    ‘砰’的一声巨响在右耳炸响,四周突然寂静了,只传来嗡嗡的耳鸣声,她倒地的那一刻,入目飞溅的雨水肆意拍打在脸上,入目的是大监焦急的面容和父王比雨水更冰冷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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