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龙城是典型的仙凡混居大城,凡人耕种c渔猎,供养着仙门,仙门则是庇护这些凡人不受邪魔外道的袭击,同时也承担着衙门官府的职责。

    从前这些事情都是天一门在做,现在天一门被落燕山庄接管,派来接替凡间庶务的人,便是山庄内听风堂的一位长老。

    从前的卷宗c信件都已经尽数整理妥当。

    “劳烦孙长老了”

    谢朝雨从面前整齐摆放的卷宗中取出一份,朝孙长老道了谢。

    这些卷宗都是孙长老根据谢朝雨所提供的的信息,挑拣出来的可能有关于“白千柳”此人的内容。

    卷宗很多,谢朝雨一本一本仔细翻阅。

    白龙城附近的小宗门数量挺多,有“堂主”职位的也能数出几家来。

    整整一上午,谢朝雨都在快速浏览这些信息。

    一家道观c两座寺庙c两个由家族传承的剑修门派,还有一家规模稍大c什么都修一点的小门派。

    卷宗记载中,这几家弟子都穿过青色衣衫。

    “所以现在还不能确定吗?”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谢朝雨只是私下接触了驻守天一门的黑甲卫,临时的落脚点也是选在城中的客栈里,毕竟如今修真界人人皆知,落燕山庄的朝雨仙子嫁给了当下最年轻的合道大能。

    谢逢君一早就在客栈中等待,正与她一起讨论今天得到的信息。

    谢朝雨看东西一目十行,眼睛有些酸胀。

    “白千柳是化神期修士,听风堂收录了如今修真界所有化神修士的信息,没有一个人的条件与他吻合。”

    谢逢君点头,“也是,谁家有人化神了会藏着掖着啊”,大家都是要广而告之,邀请交好的门派摆摆宴席,互相吹捧恭迎一番的。

    听说当初谢庄主突破化神的时候,听风堂还在《修真要闻录》上买了整整一个月的头版头条呢。年轻的谢延年自然与现今成熟稳重中年人的形象不一样,那时候他还风流倜傥,相貌堂堂,那一个月里,不少怀春仙子都偷偷剪了谢延年的画像私藏着。

    “我们也不能一直被动啊,跟在人家身后追着跑”

    效率太低了,简直有损落燕山庄的颜面。

    兄妹二人不仅商量未果,还针对“这几天谁更拉跨”这个问题差点大打出手。

    最后谢朝雨提议:“遇事不决问神明。”

    谢逢君不解:“传闻祖上确实有人飞升过,先不说咱们还能不能联系得上几万年前的老祖宗单就说,你问祖宗白千柳是谁”——

    “祖宗定要告诉你,‘我他娘的怎会知道!’”

    谢朝雨仿佛在看傻子:“你也没必要绘声绘色演示吧”

    而且,“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问问咱们家谢半仙。”

    谢逢君:“啊”

    思维过于跳脱,不跟妹妹在一个水平线上,就很尴尬。

    传音玉璧接通后,谢朝雨:“大哥,有事请帮忙。”

    对面:“南无阿弥陀佛玛尼哄嘎咕隆”虔诚,平稳,不为外物所动,就很有高僧的格调。

    谢朝雨换了个说法,“大哥,有个一千灵石好活。”

    得道高僧念经的声音顿时停下。

    贫穷和尚谢春红上线了,“施主有何困难?佛渡世人,贫僧愿意为施主排忧解难”

    谢朝雨将情况告知,“总之,你现在帮我们算算,这人背后的宗门可能是哪家”

    不知过往,不知亲朋关系,要想测算与此人相关的事情,有些困难。

    谢大哥实事求是道:“揣度天机,要付出代价。”

    谢朝雨:“行,再加一千。”

    大哥起身,打算去取占卜要用的龟甲。

    不料站起来时,不小心看见了自己膝盖上僧衣的破洞。

    于是,“阿弥陀佛,佛曰,施主的心,还不够诚。”

    谢朝雨:“替我转告这位佛,三千灵石,再加,信女就付不起明年的香火钱了。”

    价钱到位,得道高僧适可而止,“施主请稍等,贫僧这就起卦。”

    “长青谷?你听说过吗?”

    测算的结果,便是这么个名字。

    看起来很是普通,但她真的没有丝毫印象。

    “未曾,莫不是大哥为了骗灵石胡诌的地方?”

    谢逢君属实有点嫉妒大哥随便摆弄几下乌龟壳,就有三千灵石拿的好事。

    “有一说一,他虽然经常不说人话,但他说出来的话

    都是真的。”

    兄妹二人还在手忙脚乱查找“长青谷”相关的信息时,负责盯梢白千柳的黑甲卫就回来报告了。

    “房中只是一道神识,从传送符的痕迹来看,本人应当是昨夜离开的”

    今天黑甲卫伪装的客栈小二上去送饭,便发现了那道已经开始溢散的神识虚影。

    谢朝雨沉了沉心,竟然昨夜就已经离开了?

    看他昨天刚入城的样子,分明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

    到底是白千柳此人城府太深,故意演戏假装不知情来骗他们还是有人告诉了他什么?

    不论是哪一种,谢朝雨觉得他们都应该行动了,不能再被白千柳牵着鼻子走。

    白龙城西,山丘环绕,春林葳葳,枝头已经长出了鲜绿的嫩叶子。

    狭长的山道两侧,开满了粉蓝色的小花,野蜂嗡嗡叫着,彩蝶翩翩起舞。

    远远的,婉转悠长的歌声传来,打树林那头,拐过来了两道人影。

    年轻女人一身赤红的裙子,裙摆上绣着大团的黑金色凤凰花,女人坐在驴背上,身段窈窕,长长的裙摆拖曳在地,晚风轻拂,吹开了帽纱的一角,露出一张浓艳明丽的脸来。

    沉默的男人走在女人身前,手里帮她牵着驴。

    男人身材高大瘦削,肩背挺直,整个人像是一把锋利的剑。

    女人拈花浅唱,张扬的红唇比天际的晚霞还要灼人,显然,她的心情很愉悦。

    男人却不一样了,黑袍猎猎,过长的白发被恼人的春风吹乱,不说话,表情寡淡,只知道一劲儿往前走着。

    “哎呀!看见村子了”

    女人撩起裙摆跳下驴背,娇嗔地捶了捶自己酸痛的腰身。

    男人没接话,依旧牵着又老又瘦的驴,与女人并肩朝不远处炊烟袅袅的地方走去。

    跨过一道溪流,迎面便是简单古朴的木牌楼。

    上头写着:“长青谷”

    谢朝雨缓缓念出这三个字,看了身边的阿默一眼。

    打起精神来,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这里是一座远离喧嚣的山野村落。

    村中房舍随意排布着,道路蜿蜒曲折,石阶也不甚齐整,弯弯曲曲随着山势铺在泥土路上,虽然一拐,都算是岔路口。

    雪白的梨花,开了满村。

    走近了,便能听见“咕咕哒”的鸡叫,不知谁家的狗子也吠得很欢腾,谢朝雨还在竹林边遇见了一群晚归的鸭子,大鸭子嘎嘎叫着走在前方,后头一串黄绒绒的小鸭子,个个摇头摆脑,扑腾着小翅膀追赶。

    “快些!我可是花了大价钱带你来看病,怎地走起路来还不如这些鸭子快?”

    谢朝雨转身朝阿默呵斥道。

    驴在原地打转,赖着不走,阿默拽着偷懒的驴子,闷头赶上,被斥责了也不为自己争辩。

    谢朝雨做作地一甩手绢,趾高气扬地骂道:“赔钱货,屁都放不出来一个!”

    竹林后头的院墙下,属于修士的气息离开了。

    谢朝雨小心放出神识,听见院子里有个女人的声音道:“来了个有钱女人,穿金戴银的,好像带着小白脸”

    有男人的声音道:“肯定又是愚蠢的凡人,不知从哪里知道咱们这里,要不要先骗进来宰一顿?”

    女人明显心动,但又有些迟疑,“她身上那裙子可是金蚕纱的,凡人就爱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管事的没发话,还不能私下行动”

    院内二人,先前被谢朝雨发现在院墙下偷听的女人,是个炼气修为的修士,与她对话的男人,则是筑基修为。

    这一路上,越是接近长青谷的地方,暗中隐藏的修士便越多,灵力波动的气息很熟悉,与先前白山城西那座院子里,白千柳的下属们身上的很相似。

    谢朝雨做了伪装,五官稍微变了变,本来狭长清亮的凤眼被调成了桃花型,妆容也更叫妖娆艳丽,穿衣打扮也特意往张扬华丽的方向走。

    效果怎么样谢朝雨不知道,但是阿默看见新妆容的时候,眼睛亮了亮,被谢朝雨轻轻勾起下巴,吹了一口气,他就闹了个大红脸。

    如此可见,确实很撩人c很妖艳了。

    阿默倒是没什么变化,反正先前在白山时,他走在人群中,谁也发现不了,存在感很低。

    白千柳的属下们,但凡是见过他的,都已经死了。

    至于白千柳本人,若是都能见到他了,也就无所谓伪不伪装了。

    村长接待了他们。

    谢朝雨翻出储物袋,从袋子里倒出一大把亮晶晶宝石来。

    村长的三角眼一下子就亮了,山羊胡子都跟着翘了翘。

    这些宝石在凡间价值连城,品相极好,放在修真

    界也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拿出去送礼或是拍卖都是硬通货。

    “既是来求医,便住在这里吧”

    谢朝雨和阿默跟着村长,一路来到了村尾,一棵老梨树下盖着一间草房,看起来已经空置很久。

    草屋外面是不大的小院,篱笆围墙还算完整,院子中长满了低矮的青草。

    村长笑容满面,“条件有些简陋,但如今这个时节,家家都没有空房,还请二位将就一下”

    谢朝雨嫌弃地捂住鼻子,扇了扇,“这屋子也太小了,还没我家下人的茅房宽敞,好脏!”

    阿默将屋里唯一的木床拖到窗下,又去院子里打了水来,细细地将木板擦洗干净,铺好三四层垫子,谢朝雨这才嫌弃地挨着床沿坐下。

    “脏死了,把我的金丝楠木镶韶山玉的美人榻摆出来!”

    阿默低眉顺目,站在一侧为她比划:屋子太小,摆不下。

    谢朝雨一跺脚,指着他骂道:“哎呀,烦死了,要不是为你看病,谁愿意来这穷乡僻壤!”

    阿默任她骂,默不吭声地取出了好几床金灿灿的被子来。

    金丝绣花的被子,料子绵软柔滑,织造花纹针脚线路无一不精致,尤其是那金光闪闪的大朵凤凰花图案,一铺开来,简直毫不夸张地表达了什么叫“蓬荜生辉”,字面意思,整个灰扑扑的屋子都被闪亮了。

    村长笑得愈发真诚了,“二位今夜先将就着,明日,明日一早我就安排人过来清扫!”

    谢朝雨懒洋洋坐在床上,她那木头呆子一样的小白脸姘头跪坐在床下,将她的双腿抱在膝头,正在动作轻柔地为她按摩。

    沾了灰的鞋底就这样踩在男人怀里,那小白脸也不敢反对。

    村长在心里暗暗嘲讽,真是没出息的男人,被个女人蹬鼻子上脸。

    瞧那女人,娇里娇气的,身上还带着这么多宝贝,一看就是个有钱的漂亮蠢货,看他怎么好好坑光她的钱财!

    谢朝雨拧眉,“你怎么还不走,这里没你的事了”

    村长忙不迭点头哈腰,“这就走这就走,二位好好休息,不打扰了”

    待村长的气息走远后,谢朝雨从床上一跃而下,推搡着阿默来到院里。

    “快快,整个结界,要那种别人就算是进来了,看见的也是幻像那种”

    大约真的以为他们是凡人,这村里到处都是肆无忌惮的窥探视线,谢朝雨和阿默现在全都收起了灵力,她可不想睡个觉都被一群人盯着。

    阿默擦干净衣摆上谢朝雨的大脚印子,这才掏出春风十里,往院子中间一插。

    谢朝雨:“这就好了?”

    剑修的结界这么随意,能行吗?

    隔绝了外面的窥探,阿默不用再装哑巴,“不知道,但是他们出现了。”

    谢朝雨顺着他指着的方向一看,那脏兮兮的破草屋里,出现了和他们一模一样的两道人影,一个坐在床上指手叉腰,一个跪坐在地,默默为她洗脚。

    原来方才他们演给村长看的,就是这样的情形,一个嚣张跋扈的泼妇,一个忍辱负重懦弱可怜的小白脸?

    噫,有点微妙的辣眼睛。

    谢朝雨:“不错”

    演技可以说是很到位了。

    夜里,二人都没住进那间屋子,太脏了,走一步,就要带起一阵灰尘。

    反正有结界在,谢朝雨拿出了一张白玉床,在院子里摆好,又和阿默一起吃了储物袋中先前便准备好的热菜。

    至于村长带来的馒头咸菜,还是算了吧,好不好吃先不说,里头的迷药都能药死一头野猪了。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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