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凯修斯将近四十年的岁月中,从未面临过如此绝望的场景。

    即便是在他第一次独自挑战雄火龙的那次试炼里,他也只是被烧伤了半边身体,在床上躺了大半年而已。

    和眼下即将泯灭的数万条人命相比,根本不在一个天平之上。

    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凯修斯拼尽全力地思考着,但是随着他思绪的深入,一种无能为力的颓丧感却涨潮般淹没了他的心扉。

    啊,终究还是因为自己力量不够啊。

    如果是威泽特在这里,恐怕这种场面顷刻间就能瓦解吧。

    不知为何,凯修斯突然想起了自己的那位好友,那位有着名副其实传说级猎人力量的挚友。

    如果没有颓废这十年,如果自己早点醒悟,现在是不是就能有足够的力量去阻止即将发生的一切,去守护那些值得守护的东西

    尽管明白眼下去思考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但是凯修斯依旧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想这些。

    愧疚悔恨绝望悲伤

    凯修斯的眼角几乎都要裂开,一双苍白的手死死攥着变得无比沉重的骑士枪。

    原本不该这样的啊

    或许是绝望之下的自暴自弃,或许是逃避现实的垂头丧气,在帕雷生死存亡的关头,凯修斯的脑海中,莫名浮现了一些曾经的往事。

    “凯修斯,你的梦想是什么”

    某天午后,刚刚十岁的凯修斯和威泽特并排坐在一块石墩子上,随意闲聊着。

    在他们身后的草坪上,十来个青年歪七扭八地倒了一地,不时哀嚎呻吟着。

    他们所在的城市治安并不好,或者该说是因为猎人们保护的太好了吗,以至于有这些无所事事的混混天天在城里晃荡。

    今天收点保护费,明天吃顿霸王餐,后天欺负欺负小朋友

    只要不犯什么大错,猎人和士兵们一般也懒得理会他们,日子意外过得还挺舒服的。

    不过今天,他们显然是找错人了。

    “梦想吗我不知道,威泽特你呢”

    感受着从上坡吹打在脸颊上的劲风,凯修斯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今天难得不用加练,师傅也刚好有事去了东多鲁玛汇报,干脆摸一下午鱼吧。

    一旁有些木讷的少年随意挥舞着自己手里的木刀,脸上满是与同龄人不符的坚毅神情,“我想成为和师傅一样的传说级猎人。”

    凯修斯有些诧异地看了好友一眼,挠着脸颊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威泽特天生体内的气就只有常人的三分之一,并且在对气的操控上也远低于平均水准。

    唯一值得称赞的一点大概也就是他的毅力和恒心了,这家伙每天都要全力挥刀一千次,从来没中断过。

    但是仅凭这些,想要成为和师傅一样的传说级猎人,还是太过痴人说梦了。

    凯修斯有心想要让好友放低点标准,但看着对方脸上一脸郑重和向往的表情,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不想做那个粉碎别人梦想的坏人。

    “随便说说嘛,凯修斯我还真挺好奇你以后想做什么”

    几句话的功夫,威泽特又全力挥刀了数次。

    这家伙是真的锻炼狂魔

    凯修斯在心里感叹道。

    “我啊,我估计以后也就找个小城市做个公会负责人吧”凯修斯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我没什么大追求,拿份稳定薪水,平时守护下城镇就挺好。”

    “你该把后面那句话放到前面说”威泽特难得吐槽道,随后便是眼睛一亮。

    “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就是想当英雄吧,凯修斯。”

    听到好友这话,凯修斯一下子愣住了。

    “英雄吗”

    威泽特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看着有些迷茫的凯修斯,“相比于单纯成为强大的猎人,守护别人可一点不轻松啊,毕竟是要成为别人的英雄。”

    “平时有点疏忽就会有人受伤,一不注意城镇就会被怪物袭击,偶尔还会有不服管教的猎人违反规定,各种事情杂七杂八的”

    “只要有人不称心,什么难听的话都会朝你涌过来哦,我听师傅讲起过,分公会的那些负责人,一个个都老得飞快。”

    “一下子聊得这么现实吗”凯修斯垮着脸,闷闷不乐地说道。

    “给你打个预防针罢了,不过你这梦想其实挺伟大的。”威泽特难得笑了笑,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守护

    一切之人,不就是英雄吗”

    “加油吧,这条路可没那么好走。”

    “哈可我觉得这比你那白日梦要好实现多了。”

    “英雄啊”

    思绪回归,凯修斯缓缓抬起头。

    望着即将对天发射酸液弹的砦蟹,他的脸上不知为何,再无一丝迷茫。

    没有任何犹豫,凯修斯瞬间激发全身上下所有的龙力和气,全数汇聚到了手中的金色长枪之中。

    速度之快,隐隐约约从身体内透出了如同水泵抽水的沉重声响。

    不够还不够远远不够

    尽管全身的龙力和气都已经融进了骑士枪内,以至于枪身表面都覆盖了浓郁地如同蜂蜜一般的流质,但是凯修斯明白,就这种程度,依然无法阻止那头砦蟹。

    还有什么办法还有什么力量能用

    凯修斯的额角青筋暴起,死死咬着牙。

    很快,他看向了自己的胸膛。

    视线仿佛洞穿了血肉,直指右侧胸膛那犹如第二心脏的金色龙玉。

    “啊,是啊我早该想到的。”

    凯修斯嘴里呢喃着。

    下一秒,被残余真气包裹的左手,直接洞穿了自己的胸膛。

    当手臂再次拔出,手掌中已然静静躺着一颗血色的龙玉。

    龙玉上还牵连着一根细小的血管,笔直连接向凯修斯破了个大洞的胸口。

    “力量什么的这不有的是吗”

    “最后祝我一臂之力吧,老朋友。”

    尽管血止不住地从胸口的破洞以及嘴角溢出,发色也彻底变为了枯燥无光的纯白,凯修斯却依旧在笑。

    当他的头再次抬起,眼中已然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奇特光彩。

    咔嚓

    轻微的碎裂声响起,他在下个瞬间直接捏碎了这枚对于龙力使而言,几乎等同于心脏的龙玉。

    前所未有的狂暴龙气瞬间炸裂,带着毁灭一切的势头就要爆开,却被凯修斯用残存的意志死死控制住,逐渐牵引向他紧握着长枪的右手。

    作为这颗龙玉将近二十年的主人,即便没怎么深度开发,但这种程度的控制他还是能做到的。

    龙玉破碎的同时,凯修斯的外表肉眼可见地开始衰老。

    皮肤开始褶皱,身形开始枯萎,牙齿开始脱落。

    短短的数秒中,他已然走过了一生。

    龙力使之所以能操纵龙玉的力量,其根本在于他们将全部的生命力灌注入了这颗小小的晶体中,并将其彻底同化成为了足以代替心脏的核心器官。

    简单来讲,心脏破碎他们不一定会死,但若龙玉碎了

    玉碎,人亡。

    生命力的极速衰退,让凯修斯的视力近乎完全失去。

    但这又如何

    此生从未有过的庞大气流,在他残存的意志下,已经死死锁定住了最后的对手。

    仿佛是感应到了死亡的危机,砦蟹浑身一僵,随后便开始加速凝聚酸液弹。

    最后望了一眼背后已经开始模糊的城市,凯修斯无比宽慰地笑了笑,随后便毫不留恋地看向远处即将发射酸液弹的巨大砦蟹。

    “集中一点,登峰造极。”

    “威泽特好像也不用花上十年嘛,哈哈哈。”

    苍老的声音响起,却莫名爽朗地如同少年。

    下一秒,裹挟着一整颗龙玉全部能量,以及凯修斯毕生真气的金黄色骑士枪被瞬间贯出,顷刻间化作刺破天际的赤金雷霆。

    恐怖的光柱从地面升腾而起,一如破晓的晨光。

    “天灾啊,与吾同归”

    “绝心绝力无想通天槊”

    没等砦蟹反应过来,雷霆般的炸响已然撕裂层云。

    一道笔直的金色光柱带着无数环状气浪,瞬间洞穿了它的头部。

    余势不减的金色流星,在穿透砦蟹身体后,朝着海平线的方向笔直落下,转眼碎裂成无数璀璨的光。

    一如夕阳入海,点化繁花。

    与此同时,伴随着砦蟹身体一软,巨大的酸液球直接崩解。

    滔天的紫色海浪顺着它的身体流下,浇灌在早已狼藉一片的地面上,冒起弥漫升腾的青烟。

    “威泽特,现在的我”

    “应该算是英雄了吧。”

    因为牙齿已经脱落殆尽,凯修斯的话语显得那么含糊不清。

    但他依旧自顾自地低头呢喃着,静静站立在原地,即便身下早已血红一片。

    古塔c格顿还有其余猎人从远处慢慢围了过来。

    望着那个垂手而立,仿佛雕塑般一动不动的伛偻身影,所有人都攥紧了手中的武器。

    现场死一般的寂静。

    尽管不知道凯修斯为什么突然会发出决死一击,但他们都不是蠢人

    刚才砦蟹即将发射的那枚有些奇怪的酸液弹,大概会导致什么难以挽回的结果吧。

    “他”古塔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视线奇怪地开始模糊,他恍惚着将手从眼角擦过。

    啊嘞为什么我会哭

    挤开众人,望着那个比自己还要老上二十岁的躯体,格顿颤抖着走近。

    手掌一点点从凯修斯的鼻端收回,老人红着眼睛低声说道。

    “凯修斯,他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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