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维聪虽然年纪轻轻,更不想在此时过于惹是生非,但面对几人阴阳怪气的话,也就容不得他不反击一二。

    一句夹枪带棒之言,问的费懋中c廖道南c张治哑口无言。

    便是如杨维聪所说一般,如果三人还要继续这种无意义恭贺,则只会有皇帝内定廷试名次嫌疑,而不会有他想。

    诚然科举本是为皇帝为自己选臣子,想怎么选都在乎天子一心。

    然此事不可与外人道哉!

    甚至还需对外而言,科举绝对公正c公平。

    不然书生觉得国家选材不公平,因此结伙闹事,别说官员能否吃得消,便是皇帝照样吃不消。

    固然秀才造反,十年不成。

    可并不代表秀才没有闹事之能。

    朝廷能杀一个c十个c百个,但能杀千个c万个?

    或许有人畏死不在闹事,但绝不可否认不怕死之人就没有。

    而且此事关乎自己切身之痛,不张扬便罢了,一旦张扬出去,则连最后一层遮羞纸都不存于世。

    那还有什么意思?

    人要脸,树要皮!

    真当绝望之时,这些大头巾书生,向使不敢明面造反,也不敢前往官府闹事。

    但掣肘皇权下乡,搅扰地方安宁,绝对游刃有余。

    是故哪怕隋唐时期科举,如此不公平,但皇家依然自诩公平,而绝对不会广而告之:“科举乃为皇家选奴仆,选与不选俱听朝廷之意,尔等穷经皓首之徒,只需讨好天家即可!”

    但凡脑子不是进了浆糊之人,都不会如此明说。

    盖此言有伤士大夫,所谓的尊严。

    做皇家奴仆,为皇帝做尽缺德事,都天下人都可以忍受。

    唯独不会去忍受这种,不但被人骂做是狗,而且四处传扬,让自己无地自容之时,还需要舔着脸上前迎奉。

    面对三人的无言,陆釴急忙出来解围,盖此事因其而起,总不能将大家杵在此处,于此陆釴便道:“鸣吾兄c民受兄c文邦兄这番也是准备回客栈?”

    见到有人解围,三人漏出一丝感谢之意,随后尴尬笑道:“不错,如今廷试已毕,多年心愿总算见到曙光,故而准备回去歇息一番,等待张贴皇榜,金殿传胪!”

    在场除了陆釴c杨维聪年龄小一点之外,便是廖道南也已经二十八九,自五六岁触及诗书伊始,在场最年轻之人,也有十五六年之久,甚至还有动辄二十年起步者。

    其中心酸,除了众人自己,何人能够尽知?

    经c史c子c集百文涉猎;诗c词c歌c赋无一不学,春c夏c秋c冬悬梁刺股;雨c雷c寒c热手不释卷。

    跋涉迢迢,履入考场;数日蜗居,尝尽心酸。脱衣搜检,斯文扫地;火号c臭号,忍气吞声

    眼下虽然还未揭榜,但众人大概能够猜到自己考的如何,值此之际,自然需要一解心中郁气!

    如后世高考完毕,无数菁菁学子,首重之事,便是将课本抛于九霄,一泄心中三年紧张之意。

    高考完毕,尚不能代表从此不学书本,无数学子尚且如此,而此辈若是中第,如果此生若非教书,则再也不用钻研八股时文。

    以此而断,向使做出再令人震惊之事,也并不奇怪!

    这也是为何《儒林外史》中的范进,不过中了区区举人便当场癫疯,待胡屠夫一顿好打,方才回转的原因之一。

    诚然有世态炎凉,使其乍闻喜讯,一时间难以自抑,但其中绝对也少不了吃够了八股时文之亏。

    八股文便是另类命题文章,想要做好绝非易事,不仅熟读四书五经,历代史籍,还需观看无数范文,增长文笔。

    就拿后世网文比较,破题便如同黄金三章,束股则如同结局章节。

    至于八股文里面代圣立言,则可以看做,写历史文里面,模仿古人语气c行为等等,将一篇网文写出来。

    故而能写网文的,以百万相计,而能站在巅峰者,却寥寥无几。

    同理亦然,每年所选秀才者,大明十三布政使司成千上万学子入选,但每三年中进士者,不过三百余人而已!

    不同的则是,网文有所选择,而八股文则没有任何选择。

    十年如一日如此下去,日日夜夜都在若同一件事,每天都在炒现饭,破题c承题c起讲c入题c起股c中股c后股c束股,任谁来了都吃不消。

    且这几人还算收敛,知道事情轻重缓急,不敢逾越雷池,恐引朝中重臣,以及皇帝不满,故而只是关门

    饮酒。

    若是李太白c唐伯虎等人,说不得得狎妓作乐,尝尝美人入怀,添写淫词浪调,好好传唱一番。

    然众人心不在此处,故而不会选择,将自己仕途拿去潇洒。

    盖无人料定,皇帝是否就喜欢这种放浪形骸,不受拘束之人。

    万一不喜,岂非与《本事词》记载柳三变一般,落得个奉旨填词的下场?

    但若是几个好友一起喝酒,抒发心中多年郁结,这不可能会有人干涉,盖百官进士出身者,往年都是如此过来。

    总不见得,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吧!

    陆釴见三人同样是回客栈,便开口邀请:“我二人同样回客栈,不若三位一同来,人多也显得热闹!”

    转头又对杨维聪问了一句:“达甫以为何如?”

    杨维聪毫不犹豫,当即接话:“往日忙于科考,没时间与诸位同年一聚,今日廷试已毕,乃是求之不得之事,怎有不可之意邪?”

    杨维聪虽对三人好感极差,但并非如此无城府之人,且客栈又非自己一人,陆釴依已然提议,难不成自己还能拒绝?

    大不了话不投机半句多之时,再行离开便是,没必要如此急于拒绝,反而得罪三人。

    佛祖尚且有三千罗汉,昊天上帝还有百万天兵,日后踏进仕途,这些人作为自己同科,乃是天生盟友,若能拉拢,则没必要现在得罪。

    而且这些人当中,其中犹属费懋中需要拉拢,其伯父已然起复,就在北上之路,若与之打好关系,于日后仕途必然有所裨益。

    日后还长,若连区区一点委屈都无法承受,日后怎能堪当大任?

    至于费懋中c廖道南c张治日后是否会成为自己仕途绊脚石,或是因为地域而成为政敌,那是日后之事。

    眼下众人还是同科贡士,是天然盟友关系

    陆釴在杨维聪话毕,当即抚手大笑:“夫英雄所见略同耳!”然后又对张治c廖道南c费懋中问道:“文邦兄c鸣吾兄c民受兄以为如何?”

    费懋中脸上也尽是笑容:“此事求之不得,怎敢有他意?久闻达甫为正德十四年顺天乡试解元,本想上门讨教一二,奈何无缘得见,今举之请之,万不敢辞!”

    廖道南c张治在费懋中话后,紧接着说道:“民受所言极是,岂敢推辞邪?”

    虽然张治对于北人杨维聪,心中并不是太过喜欢,但其亦是心中有抱负之人,不然不至于三十余岁,还继续科考。

    既然是有抱负之人,则更不可能如此肤浅,在此事继续做出令人厌恶之事,于此毫不犹豫便颔首同意。

    而廖道南则更无所谓,会试被张治强压一头,至于殿试会不会被压,已然无所谓,只消能够高中进士即可。

    于此则其更不会,故意针对杨维聪。

    毕竟二人暂且上尚无瓜葛,在之对方此次廷试到底如何,一切还犹未可知,没必要如此急于针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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