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层幔帐后,两个年轻女子调笑嬉戏。偶然说起男女之事,便会一阵羞愤。两人虽然胆大妄为,但终究是未经人事的少女,心中升起旖旎,既羞愤却又微微渴望。

    李雪雁虽与松赞干布同床共枕,可二人一直相敬如宾,始终未跃雷池一步,行男女之事。

    松赞干布是个正人君子,虽然有了婚约,但也不曾趁她入睡时取得红丸,是以她一直冰清玉洁。

    听着隔壁娇笑声,松赞干布从床上坐了起来。这些日子来,他早已习惯闻着李雪雁的青丝入眠,这时闻她不到,不禁一阵烦躁。他起身下榻,披上衣衫,轻轻推开木窗。

    鲲鹏腹地没有星星,只有一弦冷月也似的巨大内丹。雨水顺着窗檐滑落,松赞干布却不禁想到,吐蕃国内还安稳吗,那些宵小之辈有没有乘着自己不在,又在暗中起事?

    松赞干布席地而作坐,运气丹田。但觉周身一轻,似乎与天地交融。那感觉甚是奇妙,恍惚间似乎能够看到窗外落雨的轻轻波动。

    松赞干布牵动气海,丹田如陀螺一般迅疾逆转。乌光迸涌,登时将他团团罩住。他意念如织,气如潮汐。真气出丹田,至泥丸、紫府、灵枢、天池、厥阴、手足少阴、手足肾阴,汇如三焦、手足少阴脾、手足阴肝经。

    他心中一动,真元爆发,如熔岩喷薄,海浪迸发。但觉周身一阵刺痛,片刻后痛楚渐渐消散。

    他醍醐灌顶,心中暗暗思忖:此刻大雨倾盆,天地间阴气正盛,他以阴力牵引,天人交感,是以运气也比平时充沛许多。这般误打误撞却又正符合武功之中‘因势利导’的道理。心中大喜,屏除杂念,暗运真气。

    电闪雷鸣,狂飙怒吼,大雨滂沱,但见得淡淡金光随风摇曳,仿佛一叶扁舟飘于海上。

    “哼,伪君子!”破庙中陡然传来一声怒喝,正是方才被松赞干布打退的疤头大汉,他身旁大汉闭目调息,淡淡说道:“师弟,你执念太深,对修行无益。那位兄台宅心仁厚,屡屡放弃杀招,已然手下留情。何况他武功奇特,变幻多端,以一敌三,每每力挽狂澜,扭转乾坤,你我皆不及也。”

    疤头大汉极为敬服对方,点头称道:“师兄慧觉明悟,愚弟不及!”大汉微微笑道:“师弟可要改改这火暴脾性才是。”

    疤头大汉恭敬道:“师兄金玉良言,愚弟自当习改。”

    寒风吹来,松赞干布眉头一蹙,只觉得客栈之中似乎有什么动静,可凝神搜寻,却又不见任何异动。想了又想,今夜暴雨倾盆,大概是他过于敏感。

    一道潋滟长虹陡然飞掠而逝,霓光映得四野大亮。

    “轰……”又是一声焦雷炸响,远处山峰一阵颤动,如山崩地裂一般。那三个大汉还在破庙中静坐歇息,狂飙鼓卷,如滔滔洪流汹汹迸发。为首的大汉凝眸看去,却见绿光炽盛,如汹汹海潮铺天盖地,排山倒海。

    他双眉紧蹙,怒喝如雷。周身气光爆涌,怀中翡翠玉珠陡然迸发七彩耀芒。碧光势如破竹,滚滚而来。气浪交织,当空一阵热风席卷如狂。翡翠玉珠七彩光芒陡然黯淡,隐隐传来一阵碎裂声响。

    大汉如遭重锤,但觉百骸震裂。“噗”地一声,血雨蓬飞,挥洒半空。

    他身后大汉怒吼咆哮,齐齐挥出耀眼金光。无奈碧浪倾势而来,汹涌无匹。金光如泥牛入海,霎时间便被碧浪吞没。

    大汉苦笑一声,却也无计可施。他身负重伤,丹田真元枯竭,已然无力抵挡。疤头大汉怒骂不绝:“畜生!卑鄙……”

    顷刻间那骂声便消散无踪,碧光如洪流一般陡然将破庙淹没。天际惊雷交闪,轰鸣不觉。少时后,碧光渐渐消逝,破庙台柱倾倒,已然崩塌。“轰隆!”又是一声焦雷炸响,一道五彩霓光快逾电闪,陡然飞跃苍穹。

    雨声渐弱,狂飙止息。松赞干布轻轻舒了口气,眸中精光迸射,神采飞扬,一夜之间变化天翻地覆,锋芒含而不吐。稍时雄鸡啼鸣,金乌高升,整座大城从昨夜大雨中苏醒过来。

    但听“咚咚”几声轻响,松赞干布起身开门,二女俏丽门外。

    潘巧儿挽着李雪雁纤手走了进来,娇声笑道:“呆子哥哥,李姐姐她昨夜好没有道理,搅得人家一夜未睡!”

    李雪雁雪腮一红,笑骂道:“你这丫头又在胡说八道,还不是昨夜与你聊得太久,耽误了休息。”

    潘巧儿故作惊异,道:“那我昨晚是听到谁在呆子,呆子的呼唤呢?”

    李雪雁双颊生晕,羞愤不语。松赞干布笑问道:“噢,居然还有这事,巧儿你速速讲来,也好让大家一同找找真凶。”

    潘巧儿“啊”了一声,恍然大悟,笑道:“昨晚巧儿方欲睡下,便听身旁传来一阵‘呆子、呆子……’的呼叫,我还以为是那传说之中,极西之地的猫人呢!”声音婉转妩媚,李雪雁“啊”的一声惊呼,伸出柔荑捂住潘巧儿樱唇。

    她似羞还怒,又嗔了松赞干布一眼。随即施出粉拳,雨点般落在松赞干布胸膛。“好啊,你们沆瀣一气,连手取笑我。”

    松赞干布大笑道:“我哪里又敢取笑江陵城第一好汉!”

    三人嬉闹一阵走出房门,潘巧儿脆声道:“小二,先来一个清莲玉鲶,首乌汤,火蒸兔……”小二眉头紧蹙,歉然道:“姑娘还是点些别的吧,姑娘要的东西小店没有,小人更是闻所未闻。”潘巧儿秀眉半蹙,问道:“那小解鹿肉,东郭八煮总该有吧。”

    小二面露苦色,又是摇了摇头。松赞干布见潘巧儿这般不依不饶,心中暗道:定然是为了昨夜之事故意刁难对方,便道:“小二哥,烦你先上几个小菜来。”小二见他相助不禁长舒口气,忙向厨房旁去。

    松赞干布笑道:“你这小丫头,可还记得昨日恩怨,非要故意刁难人家?”

    潘巧儿娇哼一声,也不回答。松赞干布笑道:“做人要宽厚大量,怎能斤斤计较。”

    潘巧儿道:“我是女子,又不是男子,我偏要斤斤计较!”

    松赞干布和李雪雁相视一眼,也颇为无奈。

    日光和煦,暖风拂面。街道上水迹滩滩,日光照耀,晶莹剔透,流光熠熠。城中商贩也陆续出来,吆喝声此起彼伏,交错响起。行人渐多,市集上慢慢热闹起来。

    二女顷刻间便恢复千金小姐的本性,对松赞干布颐指气使,随意调遣。松赞干布倍受煎熬,苦笑道:“二位姑娘可觉尽兴?”潘巧儿娇声笑道:“呆大管家劳神了!您可是说过做人要宽厚。”但听她咯咯脆笑,挽着李雪雁纤手向前走去。

    不多时,他双臂已如小山堆积。街上的男子大多投来羡慕目光,不禁感叹,这莽汉艳福不浅,竟与两个绝代佳人同行。

    三人出了城,又穿了一道林子。潘巧儿笑道:“若是柳师哥能有呆子哥哥万分之一的厨艺,我便说什么也不用离家出走了!”

    松赞干布笑道:“你师兄的技艺当真如你说的那般不济?”潘巧儿面色凝重,极为严肃的地点了点头。

    李雪雁微微笑道:“依我看来定然是巧儿馋嘴!”

    潘巧儿闻言反驳:“巧儿是馋嘴,可李姐姐却是心馋!”

    李雪雁雪腮一红,娇声嗔道:“又胡说八道!”

    潘巧儿秀眉一挑,咯咯脆笑。李雪雁嗔了她一眼,自知远不是这古灵精怪的潘巧儿对手,当下不再与她斗嘴。三人歇息一阵,继续上路。

    远处山脚下有一间小庙,“那儿有间小庙,今晚我们便在此休息。”他指着山脚下的小庙说道。潘巧儿闻言望去,半响秀眉一蹙,似乎极不情愿一般。想来她平时娇生惯养,锦衣玉食,从未在这般简陋荒郊过夜。

    李雪雁看着她这副样子莞尔轻笑:“巧儿不是要情系山水,畅游腹地吗?方才还豪言壮语说自己从来都是逆来顺受,怎么不过片刻功夫便要反悔?”松赞干布心中会意,却知李雪雁冰血聪明,方才见她这般神色才使出此般“激将法”。

    潘巧儿樱唇一嘟,娇声哼道:“才不是呢!”当下向山下走去,二人心有灵犀,彼此对视而笑,便也向下追去。

    院中海藻芜生,尽是被昨夜大雨打落的花瓣枯叶。四野寂静无声,这小庙已是断壁残垣,荒废多时。

    李雪雁蛾眉半蹙,明眸顾盼,她玉指微微抬起,低声问道:“呆子,那是什么?”

    松赞干布知她吃过蛇胆之后,目力过人,必然是发现什么异常才会如此。当下顺着她玉指望去。他心中一惊,却见那狼籍废墟之中,露出小半截手指。若不是李雪雁心思细腻,恐怕早已错过。

    他青衫鼓动,剑眉紧蹙,掌中真力爆吐。“砰”石屑飞溅,那废墟被苗刀生生削去半角。粉末飘洒,碎石迸裂,层层破瓦下陡然露出半只手臂。手臂弯折,已无血色。一道长痕扭曲划过,露出森森白骨,触目惊心。

    二女脸色骤白,心中惊惧。但觉冷汗涔涔,寒意彻骨。

    松赞干布心中一惊,留神四处。掌中碧光迸飞,“砰碰”石块纷纷碎裂,层层破瓦下竟压着一个九尺大汉。他虎目怒睁,百骸俱折,身下寸寸碎瓦,皆被鲜血染红。

    李雪雁惊呼一声,雪腮全无血色。但觉腑中一阵翻腾,直欲倾吐。

    那大汉,竟是昨夜客栈内率先与松赞干布动手的男子。

    万籁俱寂,只有那轻轻滴涌的珠泪。

    “师兄……”叫声如泣如诉,伤心断肠。

    松赞干布挥舞苗刀,废墟立时化作漫天碎屑,却见层层瓦烁下深埋着两具尸骨,正是另外两个大汉。死状与那大汉一般,都是被巨力生生震碎五脏六腑。

    到底是谁,居然残忍如斯!

    李雪雁转过身躯,不忍再看。她纤手轻轻将潘巧儿拉入怀中,轻轻拂着她披散的乌发。但觉那泪滴冰凉而有灼热,滚滚流淌,不多时,她衣袂便已湿了大片。

    松赞干布凌空拍掌,气刀猛然迸涌,登时将废墟打出一个丈余深坑。他步子沉重,心中懊悔、惭愧、愤怒……昨夜若是自己不将他们赶走,也不会有今日残况。他抱起那三具破烂尸体,一一安放坑中。

    但心中只是想,到底是谁,将他三人残忍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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