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眼前那人决计不是她的呆子。她的呆子是个顶天立地的伟岸男子,是盖世英雄,而不是眼前这个卑鄙狭隘的无耻小人。

    李雪雁轻蔑看着面前男子,平静说道:“我不是你的,你也不是我的。真正的呆子虽然不擅长表达情感,但他怜我惜我,不会和你一般。所以,你只空有一副皮囊罢了!”

    松赞干布大怒,“你说谁空有一副皮囊?”

    李雪雁淡淡道:“自然是你!”

    松赞干布大叫一声,痛苦的捂着脸颊,突然从高楼上一头栽了下去。李雪雁虽然知道面前这人不是那呆子,但看着与他一模一样的人掉下楼去,还是一阵心悸,闭上双眼,耳中还传来他阴戾的叫声,“李雪雁,是你害死了我!”

    他的声音回荡不绝,李雪雁知道,若是自己不敢看,那么便永远也走不出心劫。努力睁开双眼,向下看去,高楼之上狂风呼啸,吹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但她却似乎能够透过黑暗,看到对方怨毒的眼神。

    这时忽然有一道极为平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走出来吧!

    李雪雁点了点头,站在高楼的栏杆上,向着身前的黑暗,踏出了一步。

    一步过后,眼前的人和物又回复了从前。吴思隐那张胖脸上,满是疑惑和吃惊,似乎不敢相信她真的能够走出幻象。

    纯阳真人微微一笑,“人间有正道,人心有光明,这是黑暗和妖魔邪祟永远掩盖不了的事实,就像乌云再浓,也有烟消云散,雨过天晴的一日。师弟,佛宗常言,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只要你痛改前非,为兄愿意引导你重回道门!”

    吴思隐胖脸上青光一闪,冷冷一笑:“师兄何时连佛门的手段都会用了?痛改前非,幡然悔悟。我又没有过错,何须改过?你们修道修的连头脑都傻了,难道修道便要一生寒苦?既然我等身具大功法,更应该好好享受才对!”

    纯阳真人摇了摇头,知道他已然离正道越去越远,此刻他无论说些什么,对方都决计不会听从的。轻轻一叹,李雪雁的心劫已经破了,那么他自己的呢?这些年来,因为师弟误入歧途,他常常不安,常常痛思几过,若是他当年严厉一些,多多尽师兄的责任,那么他今日还会如此吗?

    其实他心中隐隐已经有了答案,但他不敢面对事实,因为他只是一个老道士,不是太上忘情的神仙。

    吴思隐看清他心中的软弱,冷笑一声,出手如电。纯阳真人应变不及,被他施了法术,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吴思隐轻蔑笑道:“师兄,看来那些美酒当真腐朽了你的修行,我看你才是离大道越来越远之人!”

    李雪雁当时之所以被好事之人称作江陵城第一好汉,除了揶揄她爱惹是生非,其实也是说她为人嫉恶如仇。这时见吴思隐突然偷袭纯阳真人,不由大怒,捡起地上一把剑,便向吴思隐刺去。

    吴思隐看着李雪雁手中长剑,冷冷一笑,笑容之中,充满了嘲讽,好像是在笑她不自量力。兹的一声,火光四溅,李雪雁好像撞到了一个极其坚硬的所在,将她身子远远弹开。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李雪雁大怒,握紧长剑,再次刺来。吴思隐的眼光依旧还是那么轻蔑,只是在长剑即将刺来的一刻,他才预感到一股森寒的杀机正在向他不断袭来。

    李雪雁的眼光之中多了一丝轻蔑,她本来跳脱的气质,这时也变得十分肃穆。吴思隐看着她突然之间的变化,虽然仍旧疑惑不解,但他知道,若是再不逃,便永远也不会逃开了。

    只有纯阳真人怪异看着李雪雁,这时掐指一算,露出震惊的神色。

    难怪……

    吴思隐虽然竭力躲避,还是被她一剑刺在肩头,惨叫一声,愤愤看着李雪雁,忽然御风逃走。他虽然爱慕荣华富贵,但于他来说,这世间的一切都没有他性命珍贵。所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既然不敌,他便远远逃开了。

    吴思隐一走,庄园内的东海邪马台杀手、护院,顿时群龙无首,成了散兵游勇。在纯阳真人的道法面前,他们这些普通人实在闲得太过渺小。

    纯阳真人驱散了身上束缚,看着围在身前的邪马台杀手、护院,笑了笑:“还有人要留老道士在这里混吃混喝吗?”

    连问三声,无人回应。纯阳真人拍了拍身上泥土,便要带着众人离开,只听一人娇笑一声:“且慢!”

    四人回过头来,只见一个身穿红衫,巧笑嫣然的美貌女子突然钻了出来,她的脸容很美,带着一股妖娆,让人不由暗赞一声,好一个绝代芳华的人间尤物。

    只是让众人都大感吃惊的,便是她和李雪雁一模一样的脸容。

    “李雪雁!”燕儿看着李雪雁,微微一笑。

    李雪雁点了点头,原来她就是冒充自己那女子。若不是她脸色始终含着的妩媚,便是她自己,也实难分清到底真假。

    “我一直都想看看那呆子钟情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我也一直想要看看,是谁将那呆子迷得神魂颠倒!”

    两女相视一笑,燕儿道:“本想留妹妹在府中,和妹妹好生亲近亲近。但是现在看来,妹妹去意已决,姐姐只好另找一个时间了!”

    李雪雁微微一笑,“在长安城,总还有时间会面的。”纯阳真人不晓得两人之间的旧怨,但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子打着机锋,不由大感有趣。

    燕儿笑了笑,“好,既然妹妹你如此说,那么改日我一定登门拜访!”这便是婉转让众人放行了。

    一行人出了庄园,纯阳真人打了个哈欠,“老道士年纪大了,陪你们风风火火折腾一夜,可要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休息!”

    李雪雁听他说折腾一夜,心中不由一紧。她偷偷溜出家门一夜,若是被父亲大人发现,那可大为不妙。想起前翻溜出家门一个月,接连闯了大祸,父亲大人的怒火还没有平息,这时又闯了当朝宰相长孙无忌的庄园,虽然事出有因,但仍旧是个极大的过错,这时才感到后心发凉。

    纯阳真人似笑非笑看着李雪雁,李雪雁忽然脑中一亮,既然这位道长说太宗皇帝是李家那小子,那么他与父亲大人,会不会也曾经相识。想到这里,纯阳真人忽然笑道:“我与你父亲昔日也是旧识!不过这个忙,老道士可帮你不得!”

    李雪雁不由大失所望,一行人在长安西城分了手,纯阳真人自去寻个逍遥所在,狄仁杰和萧婷回去医治李元芳,李雪雁本来也想去,但终究还是忍住回了王府。

    到了王府外,已经是四更天了。李雪雁偷偷一纵,便翻过墙头,眼看府中护院没有被惊动,心里微微得意。回到自己所在的院子,只见房中亮着一豆灯火,窗下站着一道人影。

    “回来了?”李道宗的声音从房中响起,李雪雁被他抓了个正,只好低着头走进卧房。

    灯下,李道宗并没有抬头看李雪雁,手中拿着一卷书,正在仔细看着。李雪雁偷偷瞧了瞧他手中的书卷,见封皮上写着两个篆书小字“西域”。

    “爹!”李雪雁脆脆叫了一声,李道宗摘下眼前的西洋琉璃镜,放下手中的书卷,“你每次一闯祸,回来便会叫我爹爹!”

    李雪雁俏脸一红,李道宗笑了笑,拍了拍身边桌位,“雪雁,你做在这里,我有话与你说!”

    父亲大人的态度少有的和煦,这让李雪雁不由松了一口气。李道宗看着她,笑了笑,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今天怎么没有教训你?”

    李雪雁睁着一双大眼睛,点了点头。李道宗道:“其实这些年来,你每次闯祸我虽然都很生气,但后来我也想通了一个道理。你性子跳脱,假使真有一天安安分分,不再闯祸了,那么便不是我李道宗的女儿了!”

    李雪雁被父亲大人小小的揶揄一番,脸色羞红,“爹,孩儿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李道宗笑了笑,“雪雁,其实你不知道,有时候你若是几天不犯错,为父还会大大的不习惯。每次你闯祸之后,爹爹替你收拾烂摊子,都会觉得你还是当年那个个子不大,喜欢腻在爹爹怀里讨爹爹欢心的小女孩!”

    李雪雁借着灯光,看清父亲大人两鬓上的银丝,心中一酸,父亲大人也渐渐老了,李道宗轻轻一叹:“其实这世上,谁又能不成长呢?你有一天也会长大,也会嫁人,也会离开爹爹的庇护,找到你命中注定的缘分!”

    李雪雁听着父亲大人的话,只觉得眼里一酸。李道宗轻轻摸了摸她的青丝,“雪雁,爹爹虽是江夏王,但大唐却是个参天大树。爹爹保护不了你周全,所以只能将你交给另一个珍惜你,爱护你,能够保护你的男人去护你周全,你明白吗?”

    李雪雁点了点头,这时才清楚爹爹为何决定要将自己嫁去吐蕃。

    “儿大不由爷,雪雁,日后你远赴异域,那里不比大唐,你一切还要小心谨慎才是!”

    李雪雁听着爹爹的话,感受着他舔犊之情,心中也生出不舍来。这时她忽然明白,原来父亲大人这些年来,与自己操碎了心,替自己默默抗下了许多事。当有一天,自己闯了连他都抗不下的大祸时,他仍旧想法设法的保护自己,即使是将自己嫁到万里之外保全性命,他也在所不惜。

    泪水模糊了视线,“爹爹,我……”

    李道宗笑了笑,“好了,夜深了,你也好好休息吧!”将李雪雁推到床上,替她掩好了被子,这才走出房门。

    李雪雁努力看着父亲大人有些佝偻的背影,她要用一生时光去记住这个背影,因为在她今后的岁月里,可能便没有这熟悉的背影再陪伴在她生活左右!

    这一夜,李雪雁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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