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苦短,呼啸的大风吹干了吴玠眼中浸润的一丝湿意。

    “兄长素来沉毅,今日何做此女儿态?”吴麟哈哈笑说,“弟弟便是在此断后,不敢不尽心竭力,兀的便要殉死不曾?”

    虽然吴玠引主力南去后,吴麟的日子必然不会好过。偌大的城池,岂是三千人便能守卫的?

    这儿已经不是乔山,而是坊州州城。孙昭远部全军尽墨的消息传来,刘法便第一个引兵南撤。且要马昌祐督兵断后,而后者又将重任丢给了吴家兄弟,自己早早引着杜常、夏椒、关师古、李彦琦等将南蹿。

    吴玠吴麟手中倒是有七八千人马,真死守坊州,也未尝不能堵上一时。可吴家兄弟是棒槌啊,还是白痴?非是怕不好交代,人兄弟俩早引所部南奔去了。

    如是,两兄弟便就此分家,吴玠引主力南去,吴麟引偏师断后。这其间危险,不言而喻。

    “二弟,完事性命为重。若事不可为,且务必以保全几身为重。”千言万语尽在这一句话中,吴玠的意思,吴麟自然明白。

    两兄弟是打西夏起家,为泾原路马步军都总管赵明手下悍将,而赵明又是种师中的手下。种师中不是那种嫉贤妒能之辈,为二人崭露头角提供了一良好的环境。这是非常重要的一因素,多少有能之人,就是因为上官昏庸,而闲置一生,碌碌无为。

    故而种师中与赵明对他们兄弟是有知遇之恩的。这般因果下之,叫二人即便被人甩锅,也难下定决心从赵宋这艘破船上下来。

    说到底,这中原内部的王朝更变与宋金战争不同。少了民族大义这个禁锢,也没有靖康之耻,这彼此的仇恨就不那么不可调和了。

    吴家兄弟就是许多人中的一个例子。山穷水尽的时候,未尝不能跳槽一回,小命第一。

    吴玠一去,陆谦立刻就有发现了不对,那云气眼瞅着就有变动,若是还不知宋军有变,就真是棒槌了。当下叫人过沮水向南。

    大风并不能阻碍梁山军。

    这关中平原与陕北高原的分界线就在坊州,过了那沮水,向南就是一马平川的渭河平原。陆谦是半点都不愿意耽搁,径直叫了林冲、卢俊义他们引着骑兵渡河南下,向南追击宋军。

    那吴家兄弟兀自以为自己的行动甚是小心谨慎,如何防备的住梁山军的忽然杀到,五千余西军当即便放了羊,拢共只支撑了半个时辰不到,便被收拾了七七八八。

    倒是那吴玠运气甚好,趁着天黑,不知道逃去了那里。至于他定下心神后,后不后悔,那肯定是要后悔的。

    五千西军若是有城池可持,那端的是块硬骨头的。

    只是,击溃了吴玠还仅仅是第一步,林冲、卢俊义、花荣等人,马不停蹄,继续向南。

    梁山军并没有蒙古人睡在马背上的本事,可是此番出击的一万骑兵,那是人配三马,带足了干粮马料,昼夜疾驰,一日三百里那还有点虚的,可日行二百里却只多不少。

    昨日晚还在坊州,次日就抵到了耀州州城。一万铁骑只赶到了五六千人,但这已经不少,马昌祐根本没有料到梁山军来的这般快捷。从耀州到坊州,足百五十里路呢,且又以为背后有着吴氏兄弟可持,安有半分的防备?

    梁山军抵到时候,正值黄昏,宋军正生活早饭。营垒稀松,军心散漫,那直若待宰猪羊啊。

    五六千骑分做三列,在旷野上排出了一个大大的锥形战阵,林冲的旗号位列最前。

    “弟兄们,跟我冲——”今日可尽情的杀猪宰羊。

    立马横枪,人在战阵最尖峰,林冲胸中豪情满怀。这前日里还在发愁,长安城怎么能打的下,毕竟刘法收拢下兵马还有五六万人的。现在就半点忧愁也没有了。

    少了潼关与同州的兵马,就延安撤下的宋军,四万人且还不到,从五六万变成三四万,那一下就觉得轻松了许多。

    虎咆一声,声似炸雷。

    “杀啊——”

    山呼海啸样的呼杀声响亮起,训练有素,剽悍威武的梁山铁骑,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冲击!

    骑兵们挺着长枪,挥舞着马刀,狂吼乱叫地冲向了毫无戒备,根本没来得及布阵的宋军!

    马蹄践踏大地所发出的巨大轰鸣,能给骑兵们莫大的勇气!

    就马昌祐他们布置的营寨言,说是营寨都委屈了这俩字。那就是一层篱笆墙,一捅就破。

    宋军毫无准备,发现梁山军后才急忙整军备战,但时间哪里来得及?梁山铁骑的马蹄下,没有步甲列阵和强弓硬弩的宋军不值一提!

    宋军一片慌乱。这些军士的底子还是很不错的,是正经的西军,结阵而战,不要说是五六千骑,就是再翻一倍,也一定冲不跨他们。但现在不是没那个时间么。

    且现在是啥情况?能同当年与西夏兵厮杀时一样吗?

    党项人甚个时候真杀进过关中?延安城他们就没跨越过。可现在是人都知道,宋室在关中的日子长不了了,大势将去也。

    那如何能同日而语?

    此番刘法即使能守住长安城,怕是偌大的关中之地,也只剩下渭水之南的那弹丸之地了。

    如此心劲可不就已经泄了。

    这个时候在看到梁山铁骑排山倒海的冲来,他们又不是身陷绝地了,那耀州是平原,东西南北都是平地,尽是出路。当即就一个个是丢盔弃甲,撂挑子跑路。

    看到宋军不战自溃,梁山军士气是更加暴涨。

    “杀啊——”

    “杀啊……”阵中响起了将士们震耳的呼杀声。

    关师古高举着三尖镔铁叉,盯着相对冲锋的梁山军,恨不得飞上前一叉子扎死林冲。可惜他在过万宋军乱兵的包裹之中,根本够不到林冲。

    “关统制,叵耐在此勾当,且速走为上。”军中猛将李彦琦向着关师古一喝。便就头也不回的打马向南蹿去。啥时候都能逞强,就这个当口要识时务。他李彦琦在秦凤路素有猛将之称,但谁看见过他在战场上曾经力挽狂澜过?

    这人机灵的很呢。

    不看马昌祐、杜常、夏俶等将已经逃之夭夭了么。那他们兀的还坚持则个?

    乱军中的林冲自是感觉不到关师古的杀意,此刻钢矛刺出。

    带起一阵尖锐的破风声。

    没有重重枪影,没有点点寒光,就是这么直直平平的一记疾刺。

    那当面一舞着铁蒺藜骨朵的宋军指挥使,脆弱的脑瓜“啪”的爆开,就像一熟透的西瓜落地,血色的鲜血,白色的脑浆……

    “投降不杀,投降不杀……”这厮杀才开始没进行两刻钟,招降纳叛的叫喊声就响亮来了。

    卢俊义第一个领兵冲入耀州州城,后者正人心惶恐,那耀州知州刚叫人整理好车马,还没来得及驶出城门,便全做了俘虏。

    一行人在耀州过了一夜,那后续的几千骑兵也陆续赶到,次日天亮。林冲在城南送别了卢俊义与花荣军,叫他们二人继续领兵南下,而他则带领两千骑看押昨日一战的俘虏。

    栾廷玉吊着一条胳膊,因为耀州城下时负伤,故不曾随卢俊义、花荣南下。此刻站在林冲的身侧,看着豹子头的眼神有些不解。

    他非是不尊敬卢俊义与花荣,而是与林冲的关系更亲近。“叔父,大军南下便是再无有斩获,也能尽取渭水以北之地。这送到手边的功劳,怎的就……”

    这端的也是功劳啊。

    现如今的梁山军,谁个还嫌弃功劳多么?

    林冲笑而不语。他与陆谦是甚个情分,当真无须记挂这个。

    豹子头这是不知道日后的朱老总,他与鲁智深,现今就有几分那般模样。山寨元老,与陆谦私下情谊又着实深厚,将来陆大王称帝封赏文武百官时候,亏了谁,兀的也亏不了他和鲁智深。

    不见那花和尚连逼降孙昭远的功劳都让了出去……

    ……

    五月的天气已经甚是炎热,晴空骄阳,如是流火。

    朱武从鄜州向西,地图上看似相近的两州,实则要抵到庆州却是走了足足三日。从地理学说,这一代并不属于关中平原,而是处陇东黄土高原中部地。除了少部分较宽塬面外,其余塬面皆都是支离破碎,川、台狭小,山区梁峁起伏、沟壑纵横,呈残塬沟壑与丘陵沟壑地貌类型。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这儿不是好地方,事实上庆州州城所在的董志塬,可是陇山以东少有的富饶之地。

    在泾河北岸,马岭水下游的董志塬,就是陇东唯一的一块适合大规模垦殖的所在。历来为“控镇萧关,襟带秦岭”的战略重地,且还是四达通冲、贸易辐辏的交通枢纽。

    但凡能夺取了这里,陇东就可说入梁山军之手了。

    连续的奔波,朱武抵到庆州城时已然是午后。那黄土平原本就广阔,偏偏刮起大风。昏天黑地的,抬头都看不到天空的太阳。

    天空里像长河决口一般,发出呼呼轰轰的怪响。那狂风夹杂着黄土粒子,像那沙漠里的飞沙,又像山头上的飞云,横山遍野,铺天盖地。打到人脸上,就像刀子在割一样。

    “将面罩放下就是!快走,还愣着作甚?”负责‘护送’朱武一行到庆州来的西军不住地催促道。

    朱武将面巾兜住脸,一提缰绳,马儿迈开四蹄往城门里而去。

    虽说这庆州远离关中战场,但城里的卫戍着实严密,除城上林立的守军外,街市坊间随时都有挎刀挺枪来回巡弋的西军。街上并不见多的百姓们一看到成群结队的马队,便远远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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