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半小时后。

    出租车缓缓停在了市中心的一栋写字楼前。

    看着面前高耸入云的大厦,俞海沉思了片刻,现在传销组织的经营地点都这么现代化了吗。

    难道是传说中的大隐隐于市?

    等在门口的姜琳下意识抬起头,连排的路灯在地上打出一圈圈橙黄色的光斑,身材修长的少年站在光圈交错处,身影一半明一半暗。

    明的那一面灿若暖阳,比灯光还要亮上几分。暗的那面则沉如昼夜,让人忍不住想要走上前去为他照亮。

    她不禁晃了晃神,莫名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姜琳混迹娱乐圈已有近三十年,无论是流量明星还是头部网红,于她而言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近些年来,很少能有人再带给她这种感觉。

    “俞九如?”

    她忍不住走了过去,待靠近后心里更是一惊。她甚至有些想不通,这么样的一个人究竟是怎么藏着掖着,直到现在才走入她的视线。

    “你好。”

    俞九如扯了扯俞海,“阿海,快来见过我们的新老板。”

    “什么老板不老板的。”

    姜琳掩嘴轻笑,那模样看得一旁的工作人员有些怀疑人生,类似于看到了霸王龙给剑龙挠痒痒。

    “走,咱们进去说话。”

    工作人员终于找准机会插话,“您好,请往这边走。”

    敬语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奇怪的是在场众人还未有一人觉察到不对。

    姜琳边走边介绍道:“今天是海选的最后一天,明早就会公布初试名单和选手们的信息,明天一天的时间安排大家入住营地。”

    “节目结合直播和录制两种形式,直播是每天早十点到晚八点,主要展示选手们的日常生活和训练。直播中有趣的部分还有每一轮的晋级舞台会剪辑成一期期的视频,在官网上播放。”

    一旁的工作人员顿觉自己在此毫无用武之地,话都让琳姐说完了,感情忙活半天他就是个来带路的工具人。

    姜琳做起事来雷厉风行,刚进到办公室就让助手拿来了合同。

    “你看一下,合同期是根据淘汰时间走的,一旦淘汰合同自动结束。选手在被淘汰前不得擅自退赛,否则需要支付违约金,金额受当期排名影响,名次越高违约金越高。”

    俞九如接过合同后直接递给了坐在一旁的俞海。

    俞海此时也差不多转过味来了,他总觉得自家少爷打算悄悄做大事,然后在未来的某一天让他锅从天降。

    姜琳这会儿才注意到俞海,她顿时有些尴尬,赶忙同他打招呼。

    “请问这位是家属吗?”

    俞海正要解释,就见俞九如点了点头,“没错。”

    姜琳毫不怀疑地信以为真,还煞有介事地同俞海打起了包票。

    “不用担心,训练营虽说是全封闭的,但我们有安排经验丰富的生活老师随时跟着,还配有专业的医疗团队以防万一,安全上绝对没问题。”

    俞海愣了一下,“全封闭?你的意思是说让他一个人去?”

    “不然呢?”姜琳也被问愣了。

    俞海抬手指指自己,“那我呢?”

    “家属当然逮家等着哈,难道还要跟着过去噻?”姜琳一时不察,方言都冒了出来。

    “……”

    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看了半天。俞海心中警铃大作,他发现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再不做点什么少爷就要跟着传销组织单干了。

    “我不只是家属。”

    “啊?”

    俞海一脸正色,“其实我还是一个怀有演艺梦想的歌手。”

    “噗嗤。”

    俞九如轻咳一声,“不好意思,你们继续。”

    “……”

    姜琳顿时有些无语,不知道这两位在搞哪出。

    “哈哈。”

    她配合着干笑两声,看在俞九如的面子上皮笑肉不笑地问道:“那你有什么才艺吗?”

    “有。”

    俞海举起手中的合同,“我能让他签不了字。”

    “……”

    淦。

    就这样,一份合同被黏贴复制,顺顺利利地变成了两份。

    原本定好的初试名单也从八十人变成了八十一人。姜琳只好安慰自己,九九归一,就当是图个吉利了。

    吉利个屁!掀桌.jpg

    签好合同后,她亲自开车把二人送到了位于市郊的训练营。

    训练营从半年多前开始建设,算上绿化面积占地过百亩,从住宿餐饮到教室舞台一应俱全。光从这点就足以看出《创梦之路》的野心绝不会止步于单单一期节目。

    虽还没正式开始录制,但营地里已是灯火通明,不少工作人员都在加班加点为明日选手入住做准备。

    姜琳一行人到达时夜色已深,她也没多留,叫来工作人员安排二人住下后就先离开了。

    宿舍分双人间、四人间和六人间。

    两人暂时住进了双人间,至于后续安排还要等其他选手都到了再看。

    俞海对宿舍那神似疗养中心的装修风格有些适应不能。目光所及之处,从地砖到壁纸,窗帘到家具都是清一色的暖调,活脱脱一个康复风。

    仿佛下一秒就会有护士推门进来,询问他们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自家少爷倒是接受度很高,洗完澡捧着个手机兀自玩得开心。

    俞海怀抱行李箱呆坐在床边,一脸愁苦地问道:“少爷,咱们真要在这儿呆上三个月啊。你不是跟老爷说就出来一个月的吗?”

    俞九如半靠在床头,宽宽松松的浴袍耷拉在身上,形状分明的锁骨在暖光灯的照射下无处可藏。

    “三个月?”

    他抬头看向俞海,声音里透出几分诧异,“是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觉得我们俩能呆到最后。”

    俞海沉默片刻后伸手指了指他家少爷,“你。”

    “别闹。”

    俞九如此时还未警觉,满心以为等到明日登台,随便说两句进入娱乐圈的宣言就可以功成身退,顺利的话指不定后天就能回家抱着闺女安享晚年。

    “阿海,这关我过不去。”

    俞海接过手机,玩游戏的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等再抬头时,就见俞九如已经趴在床头睡着了。他站起身,轻手轻脚地拿过被子给他盖好。

    于是一个算不上平静的夜晚就在消消乐欢快的音效声中落下了帷幕。

    *****

    “灯光组准备!”

    “选手呢?都到齐了没?!

    “机位,机位!”

    舞台下,俞九如叼着块巧克力,俞海不知道从哪儿摸来了两个小马扎,两人肩并肩排排坐,看着面前百来号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蹦跶来蹦跶去。

    “九如!”

    俞九如挥挥手,“琳姐晚上好。”

    见他蜷着两条长腿窝在板凳上,悠悠哉哉地同自己打招呼,姜琳不禁又好气又好笑,“选手都等在大厅呢,你们俩怎么跑这儿来了。”

    不等俞九如回复,就见笑容可掬的姜琳突然转过头来了个河东狮吼,声音穿透人群震的场地一抖。

    “场务呢?!叫他过来!”

    负责组织选手的工作人员小跑着赶了过来,满头热汗,一面喘着气,一面赶忙问道:“琳姐,您找我?”

    姜琳指指俞九如,皱眉斥道:“这么两个大活人杵在这儿你没看见啊,还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瞎找。”

    工作人员脸上一红,“我以为是咱们请来的嘉宾呢。”

    “就你理由多。”

    俞九如咬下一块巧克力,事不关己地看着面前的职场风云。

    “九如,你俩跟着他走,直播还有十分钟就开始了,抓紧时间准备。”

    “好。”

    等候大厅里,姗姗来迟的二人刚一进来就吸引了选手们的注意。

    大家看到俞海时还没太大反应,只觉这人长相周正、身材高大,还蛮有男人味儿的,就是不太符合当下审美的流行趋势。

    等到俞九如走进众人的视线,叽叽喳喳的人群顿时陷入了短暂的沉寂,仿佛是被摁下了暂停键。

    他们此时只想说:

    流行趋势,算个屁。

    作为一档选秀节目,在场众人的长相基本都在中等靠上的水平,还有那么几个格外拔尖的。

    然而缓步走入厅内的少年却如同泼在了宣纸上的松墨,好看到了一种几近肆意的地步。造物主在遇到他时,可能把公平二字完全抛在了脑后。

    他没有精心打理的发型或是妥帖完美的妆容,只是穿着一身普普通通的白衣黑裤,动作随性、表情自然,甚至还带着些漫不经心的懒散。

    但他却像把好看二字打碎后,一点点融进了骨子里,完全不需要刻意去做些什么。仿佛只要他想,就能轻而易举牵动所有人的目光。

    明明眼睛都长在自己身上,至于该看向哪里,却被他决定。

    沉默过后,大家的反应各不相同,心中也都有了自己的计较。

    且不论在节目播出期间会不会有经济公司主动找上他们,单说创梦之路本身,满打满算一共也就八个出道位。

    十分之一的几率不高也不低。

    在见到俞九如后,众人突然觉得能让他们一争高下的位置,或许在开始时就已经少了一个。

    在场七十九人中也有神经大条且无比自来熟的,就比如面前这个头带鸭舌帽、大步走了过来的男生。

    “哎,你们抽签了没?”

    俞九如凝滞片刻,迟疑道:“上上签的签?”

    男生,“……”

    他指了指一旁的纸箱,上头红底黑字,重点突出了“抽签”两个大字。

    “是初试的出场顺序。”

    自诩顶级保镖的俞海,心电感应到了自家少爷的尴尬,赶忙快步跑过去抽了两张纸条出来。

    男生重新组织语言,十分自觉地肩负起了科普的担子,活像一个打入基层的工作人员。

    “一会儿开场后会按顺序叫号,根据抽到的数字挨个上场表演。”

    俞九如再次凝滞,“表演?”

    气氛一度陷入了僵硬。

    俞九如在心底呼唤起了小系统。

    【俞九如】:你出来。

    【系统】:咩。

    【俞九如】:表演?

    【系统】:咩。

    【俞九如】:什么表演?

    【系统】:咩。

    自家小系统显然已经羊化,俞九如摁了摁跳动的太阳穴,十分诚恳地请教起场内人士。

    “你说的是什么表演?”

    男生突然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变得异常的重,“初试的时候要表演,全网直播的。工作人员没告诉你吗?”

    俞九如直白地回道:“我以为今天就是上去说两句感言。”

    “……”

    “那你有准备什么节目吗?”

    “我有准备感言。”俞九如从兜里掏出巴掌大的小笔记本。

    感情我们是来参赛的,唯独这位以为自己个是来领奖的。我们的起点莫名成了人家的终点,没毛病。

    男生犹豫了会儿后咬咬牙,决定当一回感天动地的大善人,“表演可以组队,要不你们俩跟我一组吧。我唱流行乐的,你们跟着哼上两句就行。”

    俞九如表示十分感动,随后不假思索地拒绝了。

    “不用,你会耽误我们的。”

    男生顿时眉头一皱,果然人善被人欺,谁还没点小脾气了咋滴,“耽误?我能耽误你们什么?耽误你发表获奖感言吗?!”

    俞九如拍拍他炸毛的脑袋,“我怕你耽误我俩被淘汰的速度。”

    “……”

    在奇奇怪怪的沉默中,来无影去无踪的工作人员唰地一下推开大门,着急忙慌的样子像是在逃亡。

    “选手们准备入场!”

    一阵乒里乓啷的人仰马翻后,众人在前往舞台的通道里列队整齐。

    等待上场的间隙,排在首位的男生从兜里掏出手机发了条短信,随后若无其事地关了机,笑盈盈地温声安慰起一旁神色紧张的队友。

    “叮——!”

    评审席上,坐在靠右位置上的中年评委低头看了眼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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