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大包避火图出现在眼前的时候, 姜若皎愣了一下。

    她拿起翻了两页,又把它放了回去。

    避火图这玩意,是姑娘娘家准备给女儿的压箱底宝贝, 主要用于教导未婚姑娘夫妻之事该怎么做。

    这种私密的东西一般会由亲娘手把手地交付给女儿。

    像寇世子这种大大咧咧叫人去搜罗一大堆的奇葩着实不多。

    若非姜若皎曾接手父母留下的食肆、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 并不算是羞涩腼腆的小姑娘, 说不准现在已经无地自容了。

    姜若皎绷着一张脸把那个大包裹推到一边,转眸问兴福:“你怎么能给他买这种书?!”

    兴福苦着脸道:“殿下说要是他可以出宫, 他就自己去买了。”

    谁听了不得把胆儿吓飞, 马上替他跑这个腿!

    真要让人逮着寇世子才刚进京就跑去买这玩意,还不得被人骂死?

    姜若皎道:“宫里人多眼杂, 你别把这玩意带回宫了,先留在我这儿。”

    兴福听姜若皎这么说,更不知该怎么和寇世子交代了。

    姜若皎不是喜欢为难人的性格, 她补了一张短信塞进已经封好的信封里, 又重新把信封的口儿封好。她看向兴福:“你把信带给他就好。”

    兴福忍不住问:“姑娘不是说要给殿下带点心……”

    “没有了。”姜若皎冷酷无情地说。

    兴福的肘子、炖肉、鲜汤、糕点也全没了!

    两边都是主子,兴福能怎么办,只能揣着信回宫去。

    寇世子见兴福两手空空地回来, 不由问兴福是怎么回事。

    兴福只得吞吞吐吐地把事情经过给寇世子讲了。

    寇世子心里打了个突,打开姜若皎的信看了起来。

    等瞧见姜若皎只是在信里给他分析利弊,他才松了口气, 仔仔细细地看起了姜若皎给他写的另一篇长信。

    姜若皎在信里给他写了搬进新房子后做的一桩桩大事小事,那么小一宅子, 收拾起来竟有那么多讲究。眼下春/光正好, 她们还准备明儿去挑些花木移栽到园子里,把宅子里里外外收拾得更赏心悦目。

    寇世子以前过得大大咧咧的, 园子里的花开了他就看两眼,甚至觉得不怎么新鲜, 哪里曾像姜若皎这样领着妹妹挑花移木。

    一想到还不知道大婚之日安排在什么时候,他心里就跟有只猫爪子在挠一样,痒得不得了。

    等他们成亲了,就没她妹妹什么事了!

    寇世子兴奋地琢磨着以后姜若皎到东宫来的情形,哪还记得什么避火图。

    到了夜里,寇世子翻来覆去睡不着,忽地想到那些避火图全落到姜若皎手上。

    他都还没仔细挑过呢,也不知上头有没有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要是姜若皎全看了,岂不是等同于看了许多男子的裸/体?

    寇世子霍然坐了起来,觉得大事不好。

    兴福怎么就听了姜若皎的鬼话,竟叫她留下了那些避火图!

    一想到姜若皎现在可能正捧着那些破玩意在看,寇世子心里就很不舒服。

    他下床在殿中转来转去,转到惊动了外头守夜的宫人,他才不甘不愿地躺回床上睁着眼到天色微亮。

    宫门该开了!

    寇世子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

    他命人飞快给自己洗漱一下,早膳也不乐意用,赶在来教授自己册封礼仪的人过来之前溜出东宫去。

    宵禁初开,街道上热闹不已,有些人是早早起来支起摊子卖早点,有些人是急匆匆赶去上衙或上工。

    寇世子无心欣赏这些景致,径直往姜若皎家中跑去,弄得暗中跟随的东宫禁卫都不得不加快脚步才能追上他。

    笔直的御街上陡然出现一个疾跑的锦衣华服少年郎,引得不少人驻足侧目。

    寇世子一无所察,只想咻地出现在姜若皎面前。

    姜若皎早起见天气晴好,本想出门去熟悉熟悉街道,不想她刚把自己拾掇好,就听人说“殿下来了”。她眉头一跳,起身到外头一看,就迎面撞上了径直跑进她院子里来的寇世子。

    寇世子气都没喘匀,见到人后还是一把抱住她,很有一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想念。他抱紧姜若皎开始嘀嘀咕咕:“我昨儿就想出宫来见你了,结果被人拦着出不来,还说什么没成亲前不能见面,哪有这样的道理?”

    姜若皎任由他抱了一会儿,才伸手推开他,问道:“用过早膳了吗?”

    寇世子立刻摇头。

    姜若皎牵着他去吃东西。

    寇世子叼着包子咬到一半,才想起自己的来意。他把嘴里的包子嚼巴嚼巴吞了下去,一脸警惕地质问姜若皎:“你私吞了我们的避火图,是不是要背着我偷偷看?”

    姜若皎道:“我才没有。”

    寇世子悄悄试探:“你就没有一点点好奇?”

    姜若皎一脸镇定地说道:“有什么好好奇的,不就是那么一回事。”

    寇世子睁圆了眼,根本不信姜若皎能无师自通,立刻凶巴巴地说道:“你一定偷看了!不行,你都交出来,不许你看这种东西!”

    他都没怎么弄懂,她怎么可能会懂?!

    姜若皎道:“你别想把这些东西带进宫,回头陛下给你找了老师,叫他发现你私藏一堆这玩意,他不得给你气走?”

    寇世子道:“老师怎么了,老师就不娶妻生子吗?我听高驰他们说,要是夫妻之间床笫上处得不好特别容易出问题,不是男的出去风流快活,就是女的成了墙头红杏!我们不懂就学,有什么不对,他爱气不气!”

    姜若皎一时竟找不出适合的话来反驳他。

    姜若皎只能骂道:“我们都没成婚,你说什么男的风流快活、女的墙头红杏?”

    寇世子也觉这说法不太吉利。

    “反正,他们没理由骂我!”寇世子振振有词。

    “那你为什么说不许我看?”姜若皎反戈一击。

    寇世子语塞。

    寇世子强辩道:“你看了有什么用?难道里头的花样还能由你来使不成,肯定是我来学才对!你一个女孩儿,怎么能藏着那么多避火图偷偷看?你真不害臊!”

    姜若皎道:“都说了我没有偷偷看!”

    寇世子才不管,飞快解决完早饭,就要去姜若皎房间搜书去。

    姜若皎拦不住他,忍不住抬脚往他脚背狠狠踩了一下,痛得寇世子嗷呜地惨叫一声,捂着脚坐地上不起来了。

    姜映雪听到姜若皎这边传来的动静,怕姐姐被欺负,跑过来看是怎么一回事。

    寇世子在姜若皎面前是全然不要脸面的,在旁人面前却要脸得很,立刻又从地上咻地站了起来。

    姜映雪一脸防备地看着他。

    寇世子道:“我与你阿姊说话,你跑过来做什么?”

    有姜映雪在,姜若皎也不好和寇世子继续讨论避火图的归属。

    正好姜映雪也已经订婚了,她还准备挑两本适合的给姜映雪压箱底用,自然不准备让寇世子把避火图拿走。

    不然她还得自己去买。

    姜若皎对姜映雪道:“我们刚吃过早饭了,正准备出门去走走,你好生留在府中看家。”

    姜映雪还是不太放心地看了眼寇世子。

    寇世子也不好在姜映雪面前讨要避火图,只得不甘不愿地任由姜若皎把他拉走。

    两人出了府,寇世子跟着姜若皎在街上转悠,把周围的店铺了解得差不多了,才好奇地问姜若皎:“你还想开食肆吗?”

    姜若皎道:“不会自己开了,要是清平来了,倒可以让他开一家,以后出宫也有个放心吃喝的地方。”

    寇世子听她随口提起清平,心里不免又有些酸溜溜的。

    就算他更早认识姜若皎,清平也是被她“英雄救美”过的!

    寇世子道:“指着他来,倒不如和岑宣合作,他家家大业大,盘下个酒楼都不在话下,回头我们与他商量商量,开起来后留个好包厢给我们自用,没事就过去聚一聚。”

    姜若皎点头赞同。

    她带着寇世子转悠一圈,没等寇世子反应过来就转悠到了东宫宫门前。

    寇世子瞪着眼前红通通的宫门。

    姜若皎道:“殿下快回宫去吧。”

    寇世子看着姜若皎笑盈盈的模样,很想恶狠狠地咬她一口。

    “等着,等我们成亲了,一定叫你好看!”寇世子凶狠地朝着姜若皎放完狠话,一脸郁闷地领着人回宫去了。

    姜若皎顺利把寇世子送回宫里才独自归家去。

    不想走到家门口,姜若皎看到两个五十多岁的夫妻一脸疲惫地坐在她们家台阶上。

    他们衣着褴褛,身上脸上都脏兮兮的,看到姜若皎后诚惶诚恐地站起来退让到一边,一副生怕挨骂的畏惧模样。

    姜若皎眉头动了动,迈步进了门,又让门房把大门关上。

    门口的那对老夫妻面面相觑。

    “她不该心生不忍,上来询问我们有什么难处吗?”妻子转头问丈夫。

    “是啊,她听了我们的难处,不该善良温柔地请我们进去洗个澡吃顿好的吗?”丈夫也忍不住犯嘀咕。

    这女孩儿怎地这么无情,只看了他们一眼就进去了?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他们外孙怎么会喜欢上这样的小姑娘!

    姜若皎进了屋,吩咐人悄悄盯着那对夫妻,自己去寻姜映雪叮嘱她不要乱开门,也不要滥发同情心。

    刚才那对夫妻俩古怪得很,要是当真害怕,不会大摇大摆地坐到门口正中。

    分明是装出来的。

    她们姐妹俩初来乍到,谁都不认得,无从分辨对方是好是坏,还是得好好观察观察。

    若他们当真只是太累了歇歇脚,她再派人送些吃喝去。

    以前她爹娘遇到这样的可怜人也不会和其他店家一样气急败坏地赶人,而是取些吃食给他们填饱肚子。

    好吃不好吃是一回事,至少是不会饿死了。

    姜若皎告诫完姜映雪,姜映雪顿时就来劲了,表示姜若皎忙自己的事去,她来负责听人禀报外头的情况。

    姜若皎有心锻炼锻炼姜映雪,也就由着她去折腾了。

    那对老夫妻还蛮有恒心,退到一边后就没再动弹,十分可怜地相互依偎着。

    姜映雪暗搓搓派了两拨人进出,也没见他们上前乞讨,仿佛真的只是走不动了正好歇在她们家门口。

    现在姜若皎身份特殊,眼瞅着就要当太子妃了,姜映雪不敢放松警惕,正想着要不要派人送些食物把他们打发走,就看到外面飘起了雨。

    姜映雪赶忙寻到姜若皎,说道:“下雨了,他们淋了雨怕是会生病。”

    姜若皎道:“那派人先把他们请到雨打不到的地方,等雨停了再送他们去福田院,那边自有一套帮他们寻亲或者收留他们的章程。”

    姜映雪点点头,吩咐人去把两位老者请到避雨处,又叫人送了热汤和包子给他们驱驱寒。

    派去的人很快回来回话,说对方想要当面谢过主家。

    姜映雪这下也觉得他们不太对劲了,不必姜若皎提点就吩咐道:“就说我们家中长辈不在,不见外客。”

    那小厮又跑去说了姜映雪的意思,并不多说主家的情况,只劝他们一会雨停了就到福田院去,要是不知道怎么走他可以直接送他们到福田院门口。

    小厮正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就见一身穿官袍的中年文官大步迈过来,对着那对老夫妻怒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小厮愣住。

    中年文官看起来清俊斯文,分明是个十分温和的人,此时愣是被逼得暴跳如雷:“不求你们干点什么正经事,只求别做这种离经叛道的事丢妹妹她们的脸成吗?”

    那对老夫妻登时像鹌鹑一样不敢说话。

    中年文官一脸歉疚地看向小厮,说道:“在下卢重英,劳烦和你们主家说一声,卢某改日再来拜访。”说完他就强行拉着那对老夫妻走了。

    小厮懵了一会,赶忙回去向姜若皎两人禀报此事。

    听到“卢重英”三个字,姜若皎心头一跳。

    她一下子明白了三人的身份,也找到了寇世子那混账性格的源头:正常外祖父外祖母是绝对不会装成乞丐跑未来外孙媳试探对方善不善良的。

    姜若皎没太慌乱,她本就不是多善良多心软的人,只有在保证自家姐妹二人安全的情况下她才会对别人伸出援手。

    现在她还没摸清楚京城的情况,不会随便相信任何人,示弱的也好,施恩的也好,拉拢的也好,讨好的也好,她都得时刻心存警惕。

    她永远都不可能向寇世子那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如果有人不喜欢她这样的性格,她也不会在意。

    姜映雪听到“卢”字却有点担忧,拉着姜若皎问道:“他们不会是娘娘的娘家人吧?”

    如果那对老夫妻是卢氏的娘家人,那她们一直晾着他们岂不是会让他们不喜?

    姜若皎道:“不必担心。他们无礼试探在先,难道还能怪罪我们不成?”

    何况她觉得能做出这种荒唐事的人,估计就和寇世子一样就算生气也是气那么一会儿的事。

    看寇世子那个舅舅卢重英也是个明事理的,把人带回去后应该会给他们分析利弊,用不着她去操心。

    姜若皎想得没错,卢重英把人拉回家,立刻就暴跳如雷地骂了起来,问他们是不是想逼死两个无辜的小姑娘,其中一个还是他们的外孙媳!

    姜家姐妹俩才刚到京城,别人都还在观望着要不要下手,他们倒好,装成乞丐跑去试探!

    他们g自己的脸也就算了,真让人把这荒唐事传扬开去,让姜家姐妹俩怎么活?

    “你们想试探什么?两个小姑娘家里没了长辈,换了你你能让两个来路不明的人进府?不让你们进府难道就是冷血无情不善良?当初小妹是怎么被逼得匆匆嫁人的,你们都忘了吗?”卢重英最痛心的就是这个,“人言可畏啊!你们当京城是你们想怎么胡来就怎么胡来的地方?做事前先想想小妹,再想想别人家的女儿也是娘生爹养的!”

    两老鹌鹑一样挨训。

    本来他们也只是想去试探一下,试探完就走。结果姜若皎压根不理睬他们,他们倔劲就上来了,硬是在姜家外头待了一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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