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若皎正在厨下忙碌,就听伙计说寇世子来了。

    伙计话还没说完,寇世子已经抱着一堆大大小小的年礼进来了。

    他呼啦啦地把自己挑来的好东西都往旁边的空桌上,自顾自地对姜若皎道:“我思来想去,今儿是我不对,这些年礼就当是我给你的赔礼好了。”

    姜若皎有些意外地看了寇世子一眼,很难想象他居然会主动认错。

    寇世子恼火地道:“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可是很有担当的,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从来不会不认账!”

    姜若皎倒不怀疑寇世子的话。

    从前她敢追着寇世子打是笃定平西王治下甚严,不会纵容自己的儿子祸害百姓,现在相处多了就觉得寇世子本性不坏,只是多少有几分天真,特别容易被人怂恿。

    “我也有不对,再生气也不该口不择言。”姜若皎也顺着台阶下,跟着寇世子自我反省了一番。

    寇世子一听,这是冰释前嫌了!他立刻翘起尾巴说道:“人生气起来,哪管得住自己的嘴巴。往后我们再不提这事儿了!”寇世子赖在姜若皎旁边开始好奇地看她往锅里揪面片,“你今天做的面怎么又和我上回吃的不一样?明明都是面,你怎么整这么多花样啊?”

    面片这东西是最好做的,不讲究的话荒郊野外也能随便揪出一锅,若是讲究的话须得像姜若皎这样揪得又薄又均匀,每一片大小都差不多。

    姜若皎的手本就好看,揪起面片来动作更是行云流水一般,那白白的面片似翻飞的雪花一样落入汤中,没一会就能煮好一大碗让伙计往外端。

    见寇世子眼也不眨地在旁边看着,姜若皎道:“今儿做的是羊肉面片。眼瞧着外面快下雪了,天气冷得厉害,今晚做了羊肉汤,过往的人喝上一碗正适合。世子送了这么多东西过来,我也没什么可回的,不如吃一碗羊肉面片再走?”

    寇世子道:“都说了是赔礼,哪需要回礼?羊肉面片我倒是要尝尝!”

    姜若皎顺势让他出去坐下等吃。

    寇世子才刚来没多久,莫名不想到外面去。

    外面已经坐了不少食客,每个人都能吃上她揪出来的羊肉面片,他若是坐到外面去了,如何能显出他的特别来?

    寇世子跑自己带来的那堆年礼旁一坐,硬是赖着不走:“我在这里等,一会就在这里吃。”

    姜若皎见寇世子主意已定,懒得再劝他,只说道:“世子仔细别被烟气熏着了。”

    寇世子才不在意。

    姜若皎很快把羊肉面片做好,顺手给端到了寇世子面前。

    寇世子闻着香喷喷的羊肉汤,顿时就觉得有点饿了。他一口气把面片全部吃完,想了想,又把汤也喝光了,屁颠屁颠跑到姜若皎身边说道:“我吃完了,还没吃饱,你再给我做一碗!”他觉得自己特别给姜若皎面子,骄傲得眉目都飞扬起来。

    姜若皎能怎么办,自然是又给他盛了一碗。

    寇世子吃得肚皮滚圆,才不甘不愿地从姜家食肆离开。回家路上,他还和兴福嘀咕了一句:“这母老虎长得不怎么样,做的吃食竟还挺好吃的,以前我们怎么没吃吃看?”

    兴福心道以前就算您想吃人也不欢迎你,只不过这种话他可不敢说出口,只得说道:“姜姑娘那食肆太小了,以前世子哪里瞧得上眼?现在世子是把姜姑娘当朋友,才愿意尝尝她的手艺。”

    这话寇世子爱听。

    可不是嘛,他当她朋友才愿意吃的。

    寇世子喜滋滋地回到家,让兴福去跟他娘说自己吃饱了,不过去用饭了。

    兴福依言去向卢氏禀报。

    卢氏还想着平西王说的儿媳人选,听到儿子跑外面用过饭了,心里顿时警铃大作。她问兴福:“你们世子去哪用的饭?”

    见卢氏目光如刀,兴福头皮一麻。

    跟班不好当,他是跟着世子的,理应忠于世子才是,偏世子是个混不吝的,整日惹出祸事来,他便得时常面对王爷与王妃的盘问。

    要不是世子行事坦荡得很,素来不会掩藏自己在外头都做了什么,他怕是还要考虑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夹在世子和王爷王妃之间左右为难。

    兴福一五一十地把自家世子醒来后就挑了年礼去姜家食肆的事说了出来。

    卢氏听完打发走兴福,心口阵阵发疼,对着满桌子饭菜一点胃口都没有。

    她这边还想着怎么把婚事给搅黄了,她儿子就巴巴地带着年礼去送给那小丫头,这算是什么事啊?!

    平西王过来用膳,见卢氏仍是一脸苦闷地坐在那儿,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说亲的事我已与母亲商定了,你心里再不乐意也不要横生枝节。我们平西王府选儿媳选的从来不是家世,别把你们世家那一套搬来西南,我们不讲究这些。”平西王难得对卢氏说了重话。

    卢氏嫁给平西王日子一向过得舒心得很,婆母不怎么立规矩,管家权平日里也由她抓着。

    刚嫁过来那几年她还想着要不要和家里多多联系,看看能不能帮上丈夫的忙,结果丈夫让她不必忙活,只须把后宅打理好就行了。

    平西王后宅哪有什么事啊?平西王身边连个姬妾都没有,卢氏就只需要专心养儿子以及与各家女眷交游了。

    这会儿听丈夫这么严厉地与自己说话,还明明白白地表达对世家的不喜,卢氏的气焰顿时就小了下去。

    “我知道了。”卢氏叹了口气,向丈夫说出自己的不满,“我就是觉得事还没成,他老往那姜家食肆跑算什么事?下午我让人把各家年礼送去瑞哥儿那边,他巴巴地挑了最好的拿去送人家了!”

    平西王倒是不知道这一出。

    他常年在军中打拼,不像世家大族那样讲究许多俗礼,对此不甚在意。

    他相中姜若皎是觉得这女孩儿聪慧又果敢,而且儿子还听得进她的话。

    在平西王看来,儿子被宠成现在这不成器的怂样,很大一部分原因得怪卢氏这个当母亲的。不过他自己以前常年在外征战,根本没怎么教过儿子,把过错全推给卢氏也不妥当。

    事已至此,只得挑个敢教且能教这混账儿子的儿媳来补救一二了。

    平西王道:“挑儿媳不就该挑儿子喜欢的?日子是他们小两口过的,他要是不喜欢,你娶个天仙回来也是白瞎。”

    卢氏听平西王的话,也歇了搅黄婚事的心思。自家儿子自己清楚,看似不着调,实际上倔得很,真要娶个不合他心意的媳妇回来,他怕是连新房都不会进。

    寇世子可不知道自家爹娘正在商量他的婚事,他回房后忽地来了灵感,想要画姜若皎做羊肉面汤时的情景。

    难得有作画兴致,寇世子立马叫人铺纸研墨。他于丹青一道确实有天赋,底下的人磨好墨,他脑海里便浮现出姜若皎立在灶台前的模样。

    别处的灶台他没见过,姜若皎的灶台却是打理得干干净净,瞧着整洁又漂亮。

    因着要掌厨,姜若皎的衣裳也都是简单素净的类型,发上只插着简简单单的木簪子,脸上更是没施半点脂粉。

    只不过热气蒸腾上来的时候,姜若皎脸颊便会比平日里多几分浅绯,侧面看去像抹了浅淡的胭脂似的。

    寇世子想到兴起处,落笔的手忽地顿住了。

    他一直觉得姜若皎站在她妹妹身边显得很普通,所以总把“你长得不怎么样”挂在嘴边。可不知怎地这会儿仔细在脑海里描绘姜若皎的五官,竟觉得那眉毛、那眼睛、那唇鼻都是一等一地好。

    寇世子一下子顿住了。

    他最近老感觉姜若皎的眼睛笑起来会很好看,却想不出到底是怎么个好看法。

    寇世子琢磨了半饷,在纸上慢慢描画出姜若皎的模样,最后才勾画出她微弯的眉眼与唇角。

    只添上那么一点浅浅的笑意,画上的人便与寇世子印象中的姜若皎完全不同了。

    他画得可真好看!

    寇世子美到不行,准备拿去给姜若皎看看。

    姜若皎老是凶凶的,让她笑一个都不肯。不笑就不笑,他自己画就得了!

    寇世子觉得自己赢了一回,夜里睡得十分香甜。

    第二日寇世子一大早就屁颠屁颠地出了门,等姜若皎开了食肆门他便突然蹦出去,给姜若皎看自己的得意之作:“你看我新画的画,可比你本人好看多了!”

    姜若皎听了寇世子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的目光落到寇世子展开的画作上,一下子瞧见上头那个噙着笑立在画中的少女。

    姜若皎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入画的一天。

    画上的少女确实比她好看多了,至少她没有对寇世子这么笑过。

    她面对寇世子的时候始终是客气与敷衍居多。

    她非常清楚自己与寇世子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寇世子不管出身、性情还是喜好都与她截然不同,若非他早前瞧上了妹妹的美貌,非要追着妹妹要以妹妹入画,她与他们这些纨绔怕是永远不会有太多交集。

    正是因为清楚地知道他们之间的界限有多分明,所以寇世子给的饭钱、寇世子给的赔礼她都尽数收下,从不会想着他们会成为朋友或者别的关系。

    面对一大早跑来炫耀自己新作的寇世子,姜若皎平静地扫了几眼,有板有眼地指出其中几处运笔不对的地方。末了她还从立意上打击了寇世子一通,说从来没有人会选她们这样的厨子入画,画出来满纸烟火气,一点都不高雅,完全就是不入流的垃圾画。

    寇世子本来兴致勃勃地等着听夸,听姜若皎把自己的得意之作批得一无是处顿时就怒了。

    “你这母老虎只会擀面,哪里懂欣赏!”寇世子怒气冲冲地说完就跑了。

    绝交!

    他要和她绝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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