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新修葺铺面的日子里,萧锦行每日都会热情的接待着周围好奇的街坊邻居们,

    并时常与他们一同议论五年前发生在上党的往事。

    因为萧锦行能准确的说出五年前岚麓县铺子中掌柜和主事们的姓名家室和铺子中经营的大小事项,

    所以没过多久,街坊邻居们便对这个因为出商而躲过一劫的萧家后人产生了信任与同情。

    此后,始终觉得萧锦行的出现有些莫名其妙的官府也派人前来探查萧锦行的底细,

    但他们从那些街坊邻居的口中却听到了一个又一个关于萧锦行往昔事迹的故事。

    这些故事就仿佛是那些街坊邻居们亲眼看到一样,对前来探查的官府中人诉说的有板有眼,

    甚至还有人添油加醋的对着衙役们演绎了一部催人泪下的悲惨往事。

    久而久之,官府中的人也就再没有出现在萧家铺子的周围了。

    在来到岚麓县后的第三个月,萧家铺子便宣布重新营业,

    而铺子经营的范围则囊括了皮毛和马匹的收购。

    在街坊邻居的记忆中,这些生意原本就是萧家曾经经营的主业。

    看着萧家铺子内人高马大的伙计们劳碌的静,街坊领居们便纷纷为这个遭遇了家门不幸,和蔼友善的年轻掌柜萧锦行送去了淳朴的祝福。

    萧家铺子的伙计们都是萧锦行这三个月间在县外各处招募的贫苦布衣子弟。

    对于他们来说,从踏入萧家铺子的那日起,他们就像是萧家的家仆一样,从此就要听从萧锦行大掌柜的所有命令。

    但是,只要有一口饭吃,奴不奴仆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半年时间匆匆而过,转眼到了第二年的春天。

    此时距离当初与屈保约定好交易的日子仅有一个月了。

    这日晌午,萧锦行带着已经快要七岁的歆儿骑着马沿着岚麓以北的黄水水畔缓慢的操马前行。

    七岁的姑娘若是在草原上早已经能够控马飞驰了,所以萧锦行和阿依儿也为歆儿找到了一匹不大的白马,每日教授她骑马的技艺。

    这黄水水畔是处天然的草场,所以也就成为他们常来的地方。

    歆儿懂得与

    马儿交流,这让她学起骑马来便会事半功倍,

    所以在很短的时间内,歆儿的控马之道比较萧锦行也不遑多让。

    萧锦行看着西方的草场,对着歆儿高声的说道:

    “歆儿,和哥哥比一比,看谁先到那处的树林,如何?”

    他的话音刚落,便见身旁一个白色的身影从他面前飞驰而过,

    白马之上那已是亭亭玉立的女孩儿不是歆儿又会是谁?

    “不要耍赖啊。”

    萧锦行一边高声呼喝着,一边打马向着歆儿的方向追了上去。

    黄水两岸的草场上,一群群牛羊在安详的吃着草,南方天际的岚麓城头若隐若现。

    一白一黑两匹骏马伴着滚滚而逝的黄水,飞驰在这人间的天堂。

    从南方赶来的阿依儿看着远处的两人,一边微笑着一边向着他们的方向打马而来。

    初春的树林,嫩芽布满了枝头,

    因为地处黄水之滨,所以从去年秋到目下的这场大旱并未阻挡住这片草原和树林的长势。

    酣畅淋漓的狂奔过后,萧锦行便坐在森林边缘处的

    一处倒塌枯树枝干上,

    为坐在怀中的歆儿轻轻地擦拭着额头的汗水。

    而歆儿又如同往常一样,唱起了人的歌谣。

    “小歆儿,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坐在哥哥的怀中啊。

    真是没羞。”

    歆儿方才一曲唱罢,阿依儿便走到了两人身旁,

    她温柔的看着闻言一脸不在乎的歆儿,假装向着萧锦行嗔怒道:

    “都是你惯的她。”

    说完后,又抿嘴笑了起来。

    “阿依儿,是他们过来了吗?”

    萧锦行带着笑意问道,仿佛早就知道了阿依儿来此的原由。

    阿依儿轻轻点了点头,对着萧锦行答道:

    “对,他们来了。”

    哈哈一笑的萧锦行拍了拍歆儿的后背,让她坐起身来,

    自己也立刻站了起来,

    一边向着自己的马儿那边走去,

    一边对着身后的阿依儿和歆儿说道:

    “走吧,该回家了。”

    “是回草原上吗?

    太好了,我的小宁肯定长大了。”

    还没等阿依儿开口,调皮的歆儿立即插话道。

    她轻快的跳了起来打了个响指,那匹不大点儿的白马便颠颠的跑到了歆儿身旁。

    她翻身一跃跨

    上小白马,也不知在那马耳朵旁说了什么,那匹白马就飞也似的奔驰而去了。

    阿依儿笑着摇了摇头,也走到了自己的马儿那里,翻身上马,追逐着萧锦行和歆儿的背影向岚麓县内驰去。

    进入城后,三人缓下马速,结伴同行。

    一路上,满街的百姓似乎都认识萧锦行三人似的,热情的和他以及身边阿依儿、歆儿打着招呼。

    “看来你们还是很受欢迎的嘛。”

    萧锦行骑在马上,假装有些嫉妒的转头说道。

    “那可不,我和姑姑每周都会在城外煮粥给那些流民、百姓食用,他们都说我和姑姑是上天派下来的仙女呢。”

    歆儿得意洋洋的回应着萧锦行。

    只是她旁边的阿依儿此时却看起来没有那么的开心,

    她看着那些依靠在街边或蹲、或躺并且穿着破烂的百姓,心里总不是个滋味儿。

    从小自己就被父母亲和族人们告知,关内是一片遍地黄金的沃土,

    那里的人生下来就锦衣玉食,从不会为吃饭而发愁。

    那里的姑娘比草原上的任何女子都要美丽,因为她们不必每天顶着日头迎着风沙放牧。

    那里住的都是结实的木房,有的高耸入云,有的面积比一些坝子还要宽广。

    人们在每日夜晚来临之后就会纵情喝酒,放肆欢歌,

    因为他们从来就没有烦恼和忧愁。

    草原上的人对关内的认知大多都是如此,所以原本阿依儿也始终是这么觉得。

    上次被迫去到西京,虽然那里的人看上去并不像父母和部落中的人告诉过自己的那般好似天堂的模样,

    但西京的繁华和富庶也是让她大开眼界,

    她此生从来都没有见到过如此多的人居住在一起,

    而高高的城墙内耸立的高楼门阙更让她看上去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惊奇。

    这次随着萧锦行去了夏阳城,那里虽然也有一些苦力,

    但夏水上的庞

    然巨艋,岸边码头上的熙熙攘攘又让她看到了另外一种美好的生活画卷。

    这一切的一切,却都被岚麓县今年的饥荒击的支离破碎。

    听说,整个大秦都遭受着百年不遇的灾荒,有的地方比岚麓还要严重。

    这时的阿依儿才算真正看到了关内的现状,看到了

    饿殍遍野的凄凉。

    在征的萧锦行的同意后,她每日都会与歆儿煮些粥米拿到城外,给一些孩童们食用。

    但她也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城外的饥民正在不断增多。

    而每日饿死在城外荒郊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不知草原上今年如何了?”

    阿依儿骑在马上,喃喃的说道。

    三人回到了城内铺子,萧锦行一进门便看见了哲哲在对着自己傻笑。

    他立刻明白,哲哲此次回到草原上定是收获颇丰,不然就不会这么开心了。

    看来自己预计的最坏结果并未发生。

    “哲哲大哥,办妥了吗?”

    萧锦行进了铺子,一把搂住了结实的哲哲,抬起了手在他的胸口重重的击了两拳。

    见哲哲兴奋的点了点头后,他又问道:

    “路上可碰到蠕蠕人了吗?”

    哲哲摇了摇头,用蹩脚的秦语回道:

    “没有遇到,只是过草甸的时候又遇到了大雾,好在我早有准备,蒙上了口鼻没有着道。

    找到有崇人的部落后,他们果然按照事先的约定,准备好了皮子和马匹,

    只是他们怕在路上碰见蠕蠕,便又等了些日子直到春暖后才肯和我一同过来。

    回来的时候,我们顺道还将草甸上的路简单的修葺了一番,

    下次你再回去的时候,那路定会好走许多的。”

    萧锦行听到这里,再一次将哲哲紧紧的搂抱了起来。

    虽然听哲哲说的简单,但这一路上的凶险又岂是一两句能够说的完的。

    特别是他冒着严寒只身一人偷偷跑回草原的那段路程,萧锦行只要一想便会冷汗淋漓,

    但哲哲却不辱使命做成了这件让他刮目相看的事情。

    “萧兄弟,大家都看着呢,我们两个大老爷们抱在一起算个什么。”

    哲哲被萧锦行险些勒的喘不过气来,他只好一边说着一边努力的挣脱了萧锦行的双臂,

    再向两旁看时,只见阿依儿和歆儿以及铺子后面的伙计们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面色通红的哲哲颇为不满的看了萧锦行一眼,仿佛是在责备他将自己当做女人般搂抱让他失了面子。

    这也惹得萧锦行哈哈大笑了起来。

    萧锦行领着哲哲去了内堂密谈,而阿依儿领着歆儿又开始熬制起

    了米粥,

    方才从城外回来时,阿依儿见那些灾民中又多了许多的孩子,

    而那些孩子中,有的年龄看上去应该与自己的儿子阿南相仿吧。

    内堂里,哲哲狼吞虎咽的吃着饭食,而萧锦行只是坐在他的对面默默的看着。

    当哲哲终于将饭吃完后,便用衣袖一抹嘴巴说道:

    “还是秦蛮子的饭好吃啊,不像咱们那里除了油茶就是白水煮的肉,连盐巴都没有,吃上去嘴里淡出个鸟儿。”

    说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萧锦行正是个秦蛮子,便有些尴尬的讪笑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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