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两旁军士上前将樗里骅绑做一团,便要拉出去之时,却听帐外突然有兵士高声喝道:

    “上将军、中更赵之海大人麾下使者前来觐见。”

    此言一出,帐内均是一静,众人心道,今日果然凑巧,雍栾刚要杀赵之海的手下将领,那赵之海的使者却来到了此处。

    所以众人便齐刷刷将头转向了雍栾。

    而雍栾也是一呆,他明白如今虽然赵之海被困汶水,但其羽翼尚丰,自己还不能与之撕破脸皮,但他又看了看披头散发,满脸都是血的樗里骅,却突然又不知该如何收场,便立在原地不知所措起来。

    这时,只见雍云祈从案后起身,连忙走到雍栾面前对他耳语一番后,雍栾点了点头便又重新坐到了案后,挥了挥手说道:“请上将军使者入内。”

    随着帐内持戟的兵士掀开门帘,数名武将气宇轩昂的走入帐中。

    只是他们见帐内有三人被兵士绑了起来押在一旁也是心里一惊,但因为三人都低着头却并未看清面孔。

    为首一人走到雍栾身前,对着雍栾单膝跪地一拜说道:

    “上将军麾下裨将尹芳参见右更大人。”

    雍栾见状,便伸出双手虚托尹芳说道:

    “尹将军随上将军在夏中御敌辛苦了,快快请起。”

    尹芳闻言也不再客气,随即起身站起朗声说道:

    “上将军有令,还请右更大人接令。”

    此言一出,雍栾又是一呆,随即他便明白了过来,那赵之海早已经被国君拜为大秦上将军,大秦境内的兵马在名义上可都是受赵之海节制的。

    不管怎么说,这礼还是要依的。

    雍栾便缓缓起身,向着使者拜了下去。

    “末将雍栾接令。”

    “三月二十七日,上将军率领本部兵马于汶水以西击溃戎军五万,斩首戎军上下一万八千级。

    虽然目下戎军已退,但上将军所部粮草、箭矢均已损耗颇多,所以上将军还请右更大人支援汶水粮草三万石,箭矢十万支。”

    “什么?”还未等雍栾说话,雍云祈立刻惊叫道。

    那赵之海竟然打秋风打到自己父亲头上了,这让雍云祈如何不怒。

    “祈儿,休得无礼。”

    出乎雍云祈意料之外的是,雍栾闻言并未生气,只是阻拦了雍云祈继续讲话。

    云祈知道自己的父亲定有想法,索性便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雍栾想了一想,便对那使者说道:

    “三万石粮草我这里还是有的,前些时日齐国运来的粮草还在百里城中,尹将军回去时便可以一并带走。

    只是我大军还要抵御秦岚的戎军,十万支箭矢却是没有的,还请尹将军对上将军解释一番。”

    雍栾罕见的将姿态放的很低,这让雍云祈和帐内的众人都有些惊讶。

    其实,真正的原因却是当雍栾听说赵之海破了戎人五万大军围城之后,便已经有些后悔今日对樗里骅的做法了。

    原本他是想对樗里骅温言劝慰,再趁机拉拢一番的,但在自己儿子的怂恿之下,他才对樗里骅来了一出先棍棒后蜜枣的戏码,但他却万万没想到樗里骅敢当众出言辱骂他。

    事到如今,雍栾又不敢得罪赵之海,已然是有些为难了。

    他明白昔日若没有方元恒在朝中与他一唱一和,他早就被赵之海搬倒了。

    而今方元恒已死,他又怎会是赵之海的对手。

    原本在与儿子商议过后,笃定赵之海定会在汶水打败仗,纵然不死也定会两败俱伤,如是那样的话,没有了牙齿的老虎就不再是老虎了。

    可是,使者带来的消息却是赵之海非但没死,而且还打了一个大胜仗,这如何能不让雍栾胆战心惊。

    所以赵之海的使者一来,他便放下了姿态,力所能及的答应这名使者,只求他赶紧离开,自己再去处理樗里骅的事情。

    只见自己方一说罢,那使者便连忙点头笑道:

    “右更大人以大秦天下和苍生计,让末将好生佩服,既然右更大人没有十万支箭矢,那便给我们五万吧。”

    雍栾一听差点没有背过气去,他这才算看的明白,粮草三万石,箭矢十万支,这个数字定是眼前这个使者的随口一语。

    赵之海如此儿戏,当真是欺人太甚。

    可即便如此,雍栾还是用眼神阻止了正要说话的雍云祈,连忙点头说道:

    “好,五万就五万,祈儿,带上将军的使者去兵库清点箭矢吧。”

    说罢后

    ,雍栾转身坐回了自己案几后,一副送客的模样。

    只是那使者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冲着前来引路的雍云祈摆了摆手笑着说道:

    “不急,不急,此间事了,尹某喝杯水酒便走,右更大人不会不给吧。”

    雍栾听闻皱了皱眉头,立刻便是一笑,抬手摆了一摆,自有两旁婢女为几人摆上了案几,斟满了茶水。

    那使者几人便依次落座,而其中一人刚一坐下,斜眼看了一眼低着头的樗里骅,便立时蹦了起来,大喊一声:“哥哥。”

    喊罢后便上前抱住了樗里骅。

    其实,这些人方一进帐,樗里骅三人便认出正是尹芳和马元等人。

    只是此刻的樗里骅心下早已经是万念俱灰,也将生死置之与九霄云外,他满目都是自己母亲的身影,又哪里还会去管其他的事呢。

    见樗里骅默不作声,高、梁二人也只能是低头不语。

    当马元认出了樗里骅三人后,他便一边帮樗里骅擦拭着面目鲜血,一边焦急的看着尹芳。

    而尹芳也在确定被绑之人却是樗里骅后,便转身向着雍栾施礼问道:

    “右更将军,这是为何?”

    雍栾心里暗骂晦气,看来今日与赵之海的梁子算是结下了,他便冷哼一声,不去言语。

    一旁的雍云祈连忙厉声说道:

    “这厮仗着有点军功便出言不逊,辱骂右更大人,我等正要治其养寇自重、坐视国土沦丧、忤逆上命、辱骂上卿之罪。”

    尹芳听闻此话后,有些奇怪的看了看樗里骅。

    他见樗里骅依旧只字不语,而且一副了然红尘的模样,便又焦急的看了看高云策和梁青书二人。

    那二人知道,这可能是三人唯一能够活命的机会了,索性不再沉默,便从头至尾将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对尹芳说了一遍。

    尹芳越听越是心惊。

    看来,雍栾已经要向上将军下手了。

    今次来此,本就是上将军为了探探雍栾态度的手段而已,雍栾不想与赵之海撕破脸皮,而历经多次大战的赵之海同样也不想与雍栾撕破脸皮。

    可现在倒好,阴差阳错之下两人却因樗里骅而针锋相对了。

    一阵无言的尴尬充斥着大帐之内,此刻谁也不敢轻言一句,生怕将祸水引

    到自己的头上。

    还是那尹芳见事已至此,已是骑虎难下,便对着雍栾恳求着说道:

    “右更大人,樗里校尉毕竟是赵大人麾下的将官,还请右更大人高抬贵手,大人大量放他一马吧。”

    尹芳虽然知道这件事上樗里骅并没有做错什么,但雍栾如果执意要杀樗里骅,除非是赵之海亲来,不然恐怕谁都无法救下樗里骅。

    索性,尹芳便放低了姿态,语气再无方才那般跋扈,低头向雍栾求着情。

    他知道,此刻再不能去激怒雍栾了。

    其实雍栾自己也是知道的,事已至此自己与赵之海几乎就算是撕破了脸皮,一旦尹芳等人回去将今日之事告诉赵之海,赵之海在戎人压境之下不一定会找自己问罪,但心中的仇恨却已是刻在了心底。

    赵之海极为护短又睚眦必报,怎会叫自己好过。

    但如果不惩罚樗里骅,那自己的威严何在,毕竟在这大秦国中,国君之下便是自己这位右更为百官之首了。

    雍栾面色铁青,他看了看尹芳,又看了看远处的樗里骅,思量了许久才道:

    “樗里校尉已经向我解释了他不曾出兵援助河西将军的原委,此事本更也不会再去计较,但他出言辱骂本更,罪该致死,但看在上将军的面子和平戎大局上,我也不会杀他。”

    说到这里,他抬眼看了看一旁面露喜色的尹芳又道:

    “但我雍栾自担任右更以来,从未遇到过胆敢出言辱骂本更者,你可知为何?”

    见尹芳和帐内众人都将目光看向了自己,雍栾便冷声说道:“因为本更代表的是大秦公族,世世代代从未有变,即便是其他三国的国君,见了本更也只会温言礼待,即便是周天子,见了本更也不会厉言斥责于我。

    今日不惩处于你,我大秦公族脸面将置于何地?

    他日街头屠户乞儿是不是也敢出言喝骂于本更?”

    说到这里,雍栾站起身来,对着帐内众人说道:

    “刑官何在?”

    只见帐内一人站起身来应道:

    “末将在。”

    “樗里骅喝骂本更,辱没国威,该当何罪?”

    “禀中更大人,依律当诛九族,车裂。”

    那刑官方一说罢,便吓了帐内众人一大跳,就连雍云祈也被吓

    了一跳。

    那尹芳见此就要再次出言相劝,但被面色颇为怪异的雍栾抬手阻止。

    雍栾是知道的,如果今日将樗里骅车裂,他相信赵之海定会弃戎人于不顾,领上兵马便来与自己父子开仗的。

    他看了看刑官那张死人面孔,便知那厮会错了意。

    他伸手阻挡了尹芳的恳求后,便皱着眉头向那刑官说道:

    “忤逆上官,不服军令该当何罪。”

    此话一出,这次便连尹芳也听得明白,这是雍栾在想找个台阶下了。

    虽然樗里骅并不归雍栾管制,便也谈不上不服军令,但他哪里会在这个时候出言纠正。

    “依律当斩。”

    那刑官依旧毫无情绪波澜的一字一句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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