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演完了。华夏朝廷的观众按照礼貌给与掌声,只是参加的人员并没有特别热心。高庞更是心不在焉。说起来这也算是皇帝赐戏,又牵扯到政治斗争。绝不会是让大伙只看个乐呵就完事。    果然,等戏看完,这边来的人就给高庞等官员送来了霍崇写的东西。高庞看了看封皮,上面写了《关于干部队伍建设的活动建议》的标题。打开看,却是关于干部队伍定期进行培训,培训内容包括却不限于,团体建设,拓展运动,观看节目,心得报告等项目。    看来这场戏明显也是干部队伍建设中的一部分了。高庞边想边继续翻,就见下面是霍崇写的一份‘戏评’。翻开一读,高庞就读了进去。    华夏朝廷没有私人幕僚,却有配备秘书。秘书见高庞读的认真,赶紧问道:“总督,是不是先开会?”    “开会?什么会?”高庞不快的问。说完,他突然想起来,赶紧翻看前面的。霍崇是要求看完戏之后立刻讲这出戏。    霍崇在命令后做了解释,刚看完还有印象,若是过几天就忘记了。    想想也是这个道理,高庞赶紧下令开会。会议人员聚集起来,高庞就说道:“都督下令,开会。会议内容就是那出改稻为桑的戏。”    众人当即露出抗拒的神色,高庞轻轻点了点桌子,“不用怕,我不会先说我的看法。都督写了他的评论,我来给大家读。”    便是如此,松江知府王维昌还是说道:“非得这么急?”    高庞当即把霍崇的命令让众人传阅。看着熟悉的霍崇的字,众人知道高庞没开玩笑。虽然不少人对高庞有意见,却反倒让他们不敢拒绝。如果高庞根据这个告一状,霍崇发怒的话,大伙没任何人能承担得起。    见这帮武将为主的家伙们不得不老实,高庞拿起霍崇的影评念起来,“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这是革命的首要问题。若不能做出正确判断,定然会对革命事业造成很坏影响。在讨论这个问题之前,先确定一个基本概念。矛盾无处不在,包括大家互相看着不顺眼,就是矛盾的表现方式。但是矛盾的内在属性决定矛盾本质。就如炸药包内在填充的火药,决定其引发必然是爆炸一样。至于何时点燃炸药包,则是外部因素。内在属性决定矛盾本质,外在因素决定矛盾何时被引发,在内外作用下,矛盾才会呈现。诸位同志,我听说之前因为松江县的事件引发大家的不快,特此写了这出戏。虽然这出戏描述的乃是明朝的事情,然而历史总是有借鉴意义。而且空对空的讲,又说不明白。针对眼前事情讲述,则会因为大伙不同的认知以及立场,陷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局面。故,以此戏为案例,进行干部队伍建设活动……”    天黑了,陈铭泰坐在书房里,只觉得心烦意乱。白天看的这出戏定然是华夏朝廷编的新剧,讲述的是明代发生在浙江的事情。    陈铭泰有点欣赏这样新颖的表演模式。说书人讲述那些没办法在戏剧里直接表现出来的内容,至于其内在的激烈冲突,则是由戏剧来演绎。    正如说书人所说,严嵩为首的严党提出改稻为桑的政策的那一刻已经注定失败。因为大明朝廷内部已经存在反对严嵩的势力,不管严嵩说什么做什么,是对是错,都会遭到反对。    陈铭泰回想着说书先生的评价。严嵩的手段越是正确,反对者就会越多。心中不得不承认相当中肯。让严嵩做出政绩,只会增加严嵩在朝廷里的发言权。错误决定要反对,正确决定更要反对。    有了这样的上层矛盾,接下来的一切都变得光怪陆离。地方上主持改稻为桑的知府已经命注定要死。    陈铭泰有些想不下去,残酷的政治斗争令人思之不寒而栗。在内心的不安中,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霍崇把这样的事情编成戏剧给他的部下看,到底是什么意思。    想了一阵也没能想出答案,陈铭泰准备回屋睡觉。却见到女儿的房间里竟然还有灯光。    过去敲门,就听到屋里有动静,那是把某些东西快速收拾的动静。陈铭泰猜测女儿大概并没有放弃报考华夏官府公务员的努力,虽然恼火,却不知道为何发不出来。最后只能让女儿早点睡觉,别瞎折腾。    第二天上午,好几人前来拜见陈铭泰,都是书院的人。高庞给所有书院的先生都发了请柬,这些先生们见到陈铭泰,所谈内容无一例外都是昨天那出戏。    陈铭泰都觉得有些疲劳,正想请几位该去哪里去哪里,一位就叹道:“陈兄,难道霍崇就准备用这办法来马上治天下么?”    这话还算有见地,陈铭泰之前并没有这么想,便问道:“怎么讲?”    “那霍崇手下固然有高庞这样的状元,更多都是没读过书的。让他们读四书五经也来不及,便用这等演戏的办法讲述故事。你看高庞下令让人学霍崇的什么军歌,想来霍崇也都是这样的办法。”    其他人眼睛一亮,觉得这思路颇为正确。不过另外一位先生生出疑惑来,“这么教,岂不是让那些人学到这些手段么?”    陈铭泰摇摇头,“我以为,霍崇只是想通过这些戏,让他的手下明白。霍崇自己对这些手段熟络的很。别想用这办法糊弄他。”    “陈兄所说也有道理。不过陈兄觉得这霍崇到底有多大能耐?呃……我不是说他能杀皇帝,能让黄河北归这种能耐。我所指的是霍崇治天下的能耐。以前真没看出来,霍崇竟然挺懂权术。”    不等陈铭泰回答,已经有人嘲讽道:“若是真懂权术,怎么会把这些当成戏来演给人看。真以为别人傻么?这就是把人教坏的路数,霍崇手下迟早得奸佞满朝。”    陈铭泰见这些人先争执起来,倒是不太想掺乎到如此没品位的争论里去。然而这帮书院的先生们谈来谈去,最终谈论的都成了把朝廷丑事公之于众是不是对的。    这内容是把陈铭泰恶心到了,索性不怎么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请走了这帮人,陈铭泰叫来仆人,让他去买点酒。这种时候喝两杯感觉会好点。却见仆人神色和平日不太一样,陈铭泰就询问这老仆,向陈铭泰隐瞒了什么。    老仆人先是否认,然而陈铭泰怎么会看不出自家老仆人的反应。老仆人看抵挡不了,赶紧讲述缘由,竟然是陈铭泰的女儿私下请老仆人去见高庞,要公务员考试的题库。    陈铭泰气的想骂人,然而最后还是没骂出来。他让老仆人不要索要题库,却要去见高庞。    本以为自己要见高庞,一天就能见到。不成想老仆人回来禀报,说高庞约在三天后见面。这让陈铭泰心中大为不快。    这一个个翅膀硬了,就不听话啦!高庞当年就是这样倔强,面对被逐出门墙的警告,这厮就跑去山东向当时还没成气候的反贼头子霍崇求教。现在是自己女儿又想当霍崇手下的官。高庞又拖延见陈铭泰的时间。    陈铭泰突然有些悲从中来,难道自己已经老到可以被年轻人这么看不起么?    高庞当然没有小看自己老师的意思。当下的局面让高庞看到一个契机,通过干部队伍建设活动,高庞发现自己能和这帮武将们进行开诚布公的讨论。    霍崇提供的分析很有趣,也很有用。首先就是明辨敌我。    那出戏里面虽然朝廷内的矛盾是主要矛盾,然而引发矛盾的外在因素是本地种桑养蚕的一个大户。这大户并不知道朝廷的事情,更没有挑拨矛盾爆发的打算。种桑养蚕大户之所以跳起来鼓动地方百姓闹事,大概是因为他觉得人人种桑养蚕,会让大户的桑叶卖不出去,生丝价格下跌也会影响大户的利益。    便是军人也能理解这种利害关系。或者说正因为他们是军人,所以对于利益,对于攻守,对于占据有利地位的直觉就更强烈。    看了这出戏,又分析了内在矛盾之后。这些家伙们更认为之前要用狠辣手段镇压地方百姓是对的。    高庞明白了这帮人的感受之后,就向他们解释霍崇的十大关系的论述。    霍崇认为,华夏朝廷与百姓之间是合作关系,是共生关系。面对被蛊惑煽动的百姓,反倒要宽容。    如果没有人跳出来煽动,这些百姓们绝不会蹦出来反对拥有武装力量的华夏朝廷。    谈到这里,大家在坦率的交流中也勉强能有共识。    然而高庞按照霍崇所说,提出煽动者本身也得区别对待。这可就让武将们坚决反对。    怎么谈都谈不出结果,高庞索性让大伙写了公文,把谈论到的问题写进去,发给霍崇。让大家都信服的霍崇来做决断。    所以说是三天,其实两天就有了时间。高庞在秘书提醒下前去见了老师。    原本高庞已经不想请老师出山做官,然而此时与武将们斗争到这个程度,高庞觉得自己势单力孤,更希望能有人来支持一把。尤其是读书人的支持。    见到老师,陈铭泰就询问这戏剧到底是怎么回事。高庞也没有藏着掖着,把霍崇的目的讲给陈铭泰。    陈铭泰听的过程中已经眉头紧皱,听完之后问道:“最后商议出什么?”    “先解决主要敌人,将那些官员士绅解决掉。没收他们的土地,建设国营的农场与林场。”    眼看自己学生谈起如此残酷的事情,神色间全然是刚毅坚定。大概是真心要执行到底。甚至对带头做这样的暴虐之举有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样子。陈铭泰只觉得头皮发麻,自己当年怎么就教出这样的学生?    然而陈铭泰却知道如此做法对于华夏朝廷未必是错,江浙落入霍崇手中有段日子了,也没见到那帮江浙出身的官员为了他们的家族跑回来投降。按照法律,这是谋逆,是要杀九族的。    最后陈铭泰问道:“霍崇就不怕教给你们这些,你们学会了之后用这手段对付他么?”    高庞愣了愣,“为何要用这手段对付都督?”    本能的回答之后,高庞明白了老师所指的是什么,“先生,这戏剧不过是末节,全是手段。都督真正坚持的乃是发展生产力,我原先不懂,慢慢和百姓一起劳作,突然就明白过来。”    说完,高庞抬手指了指上方。    陈铭泰不明白自己的学生是在弄什么玄虚,就问道:“你是指上天有灵?”    “不。种地得看天收,这个谁都逃不过去。提高生产力,就是原本十天种完,现在八天种完。原本老天不照应,该绝收的。现在能歉收。原本歉收的,能正常年景。正常年景的,收成能和丰收年一样。能做到这些,剩下就是粮食到底怎么分配。朝廷拿多少,百姓分多少。那些军人都是百姓出身,和他们谈四书五经,他们根本不想听。谈这个,大家就愿意听。”    “……下里巴人。”陈铭泰叹道。这已经是陈铭泰能够给出的最优雅的评价,一般来说,这种人俗称泥腿子或者穷鬼。    高庞苦笑一下,“呵呵,老师,我就要和下里巴人一起打江山。”    陈铭泰之前说了这么不客气的评价,也觉得不太合适。听高庞这么讲,陈铭泰也觉得很绝望。的确是这么一群人大杀四方,而且这帮人好歹是汉人。当下尊贵的满清八旗在打下天下之前,不也是一群野人么。    整理一下心情,陈铭泰问道:“高庞,考公务员,不限制男女。这到底是真还是假?”    高庞等人送去给霍崇的文件是用最快速度发出去的,由于黄河已经北归,江苏明显干爽不少。一路上行动更是快捷。    所以十天,霍崇的批示就回来了。江浙总督高庞就领着一众官员干部学习霍崇批示,读了几段,高庞先明白过来了。    霍崇在批示里对于十大关系进行了更详细的解释。核心就是阶级划分。    所谓阶级,就是这样一些大的集团,这些集团在历史上一定社会生产体系中所处的地位不同;对生产资料的关系(这种关系大部分是在法律上明文规定了的)不同;在社会劳动组织中所起的作用不同;因而领到的自己所支配的那份社会财富的方式和多寡也不同。    阶级划分即是将人类社会按照这四条标准划分成几个阶级的过程。    阶级的标准是一个纯而不纯的“经济”标准。划分阶级的最重要标准是生产资料占有关系,其次是在生产过程中的作用和地位,再次是分配方式。前者是原因,后面二个是结果。    就生产资料占有关系而言,人们可以被划分为所有者与非所有者;就生产过程中作用而言,人们可以被分为指挥者(管理者)和被指挥者;就分配结果而言,人们可以被分为剥削者和被剥削者。    有了阶级划分,原本的十大关系中内部关系就有了明确的界定标准。    高庞也能够从容对于之前的判断做出解释。便是所谓的煽动骨干,一部分人是纯剥削阶级,他们所得到的一切都是源自通过制度榨取别人的劳动成果。这样的反对者,必须打倒。    “都督讲的清楚,打倒这些人之后,将这些人拥有的土地什么的国有化,咱们就有土地让百姓来种。百姓们求的是什么,不就是有地种,能够少挨饿,甚至是不挨饿么?”高庞大声解释着。    “总督,你之前说另外一部分呢?”王维昌对此事还是耿耿于怀。毕竟高庞是说过王维昌做事有些残暴。    高庞先亮明立场,“我和大伙都是一个阵营的,我们都是同志。就因为各种事情要打交道,所以才会怄气。我再说一次,咱们怄气归怄气,不能最后弄成死敌。若这么干,岂不是咱们自己人先闹分家么!”    被这么一说,王维昌也觉得不能反驳,只能勉强收起不快的神色。    高庞在心里记了王维昌一笔,这才继续说道:“有些闹事的就是自己也生产,搞不好还是写行家。他们怕的是什么?是失去土地。对这些人,咱们得安抚他们。我才觉得不能见个人就往死里整吧。”    王维昌听到这里,皱着眉头问道:“这是都督的意思?”    高庞爽快的把文件放到桌上,“大伙若是不信,先让书记员把这些读一遍,咱们仔细听,听完之后讨论商议。”    听到讨论商议,不少人露出就不该惹麻烦的遗憾来。高庞才不在乎这些人怎么难受,有霍崇的权威可以利用,不用才是傻瓜!    然而武将们的抵抗还是比高庞想象的要坚持,至少学习又进行了两天,这帮人才口不对心的表示,“俺们也不太明白,这个还是得都督来说才行。”    高庞知道他们其实明白了,但是不想接受这些。既然武将们这么搞,高庞直接将此事报告给霍崇。    又是十天,霍崇这边给了回信,“支部建设到连队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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