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炕中间挖空出一个超级大坑, 中间建灶,灶上搭个大桌子,桌子中间有个巨大空洞, 放大锅。

    大家吃饭的时候围着大桌, 脚放在坑里。

    华婕忍不住想,这不就是中式东北的本土化榻榻米吗?

    现在日式榻榻米还没有流行起来,很多年后, 东北大炕也会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时尚。

    快吃饱时,转头想跟沈墨聊两句天, 发现对方居然正跟陈教授凑头说着什么。

    她好奇的伸耳朵,隐约听到“帮我买些学法语的书、磁带、教案书、词典……劲松没有……”。

    想插嘴问问沈墨是不是要学法语,但饭桌上吵闹, 她要过去讲话也怪费劲的, 干脆作罢。

    转头瞧见陈安通, 她忽然想起自己也有想问的事, 便探头喊陈先生。

    “?”陈安通立即放下酒杯,将头凑了过来。

    “陈先生, 我想问问,上海现在的房价大概怎么样啊?”华婕去上海的时候都接近2010年了, 还真不知道2001年魔都房价如何。

    这会儿应该还没有暴涨呢?

    “上海?啊……靠近市里一点的,两室的房子大概二十万左右。”陈安通想了想道,说完忽然挑眉:

    “你要来上海买房了?”

    华婕笑道:“不知道啊,有点想。”

    “你来的话找我,我开车带着你四处转。”陈安通眼睛瞬间亮起,说这句话时,他脑内已经想象到了自己工作压抑的时候,到忘年交华婕家里, 静静看她画画时的惬意画面。

    还有当她画好一幅画后,自己悠闲抵达现场,最先拥有购买权。

    以及……或许自己有幸可以拥有华婕帮他画的肖像画。

    想到沈墨书房墙上的那些画,陈安通又想,在上海嘛,近水楼台先得月,说不定他也能拥有好几幅自己的肖像画……

    梦越来越美,陈安通的笑容越来越亲切,望着华婕的眼睛直放绿光。

    “啊,谢谢陈先生。”华婕抿唇想了想,忍不住问出了一个大胆的问题:

    “陈先生,你知道酒街……嗯,衡山路那边的原法租界洋房别墅,有自己院子的那种,大概多少钱吗?”

    “法式洋房别墅啊……”陈安通皱眉想了会儿,才道:“我住的是大平层,还真没想过去那边住别墅。

    “好像听朋友提过,三百万左右。

    “但现在那种房子一般都不在一个人手里,比如三四家住户拥有一个别墅不同房间的产权。

    “如果要买,除非共同拥有一个独院洋房的所有人都愿意卖。”

    “啊……谢谢陈先生,没关系,反正我现在也买不起。”华婕吐了吐舌。

    她手里现在只有一百七十多万,看样子想买洋房别墅,还是太飘了。

    ……

    ……

    饭桌上,钱冲左边是陆云飞,右边是方少珺。

    一顿饭吃下来,把他憋够呛。

    想跟陆云飞聊天是不可能的,这家伙就算会回应你,等答话的时候你多半也忘记刚才话题是啥了。

    至于跟方少珺聊天……钱冲就怕饭吃的好好的,平白被怼多难受。

    无数次想换座位未果后,钱富贵终于认命了。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方少珺,轻声问道:

    “买华婕画的,是那个出去打电话的法国人?”

    “……”方少珺转头看了眼钱冲,心想‘好吃的也堵不住你的嘴,干嘛跟我搭话?’,但听到是关于华婕的问题,还是答道:

    “不是。”

    “那是谁买走华婕那幅刚画好的《拍卖行上的我》?”钱冲好奇的追问。

    “那个穿白衬衫外面套格子毛线马甲的大叔,讲话偶尔会不自己蹦英语出来的。”方少珺道。

    “多少钱来着?”钱冲挑眉。

    “80w。”方少珺回答的极快,显然是对这些很熟很熟了。

    “那个女的是杂志编辑?过来采访华婕的?”钱冲。

    “……嗯,《时尚s》的,现在国内最火的三家时尚杂志之一。”方少珺。

    “那……那个法国人来干嘛的?”钱冲终于挑去了碗里鱼肉上的所有刺,一边将之送入口中,一边问。

    “……大概跟你一样,过来蹭饭的。”方少珺瞥他一眼。

    “……”钱冲。

    果然还是被怼了。

    不过……

    “关于华婕的问题,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方少珺。

    “你闭嘴没人当你是哑巴。”方大小姐恼羞成怒道。

    ……

    ……

    法国人保罗是做咖啡生意的,不算old money,但家底也十分殷实。

    有钱后,为了得到圈子中更多人的尊敬,他开始浸淫艺术圈,多种艺术行驶中,最爱的还是画作。

    前几年,他酷爱收集人物画,尤其是美女油画。

    逐渐的,视野打开,他的收藏范围也在扩张,对于绘画艺术的前世今生及当下市场等,也都有了很深的了解。

    在为生意做新媒体广告时,他认识了摄影师埃米尔,两个人都热爱艺术,有共同话题和喜好倾向。

    虽然埃米尔这个年轻人在这方面涉猎远不及他,资金储备方面也差的很远,但他看中埃米尔身上那种与任何人相处都自在从容的赤诚,于是有一些与艺术相关的上流聚会,他会邀请埃米尔。

    偶尔有了新的收藏,也会邀约对方同赏。

    坐在自己的书房里,他一边品着早醒好的红酒,一边再次给埃米尔打电话。

    楼下,夫人喊他去散步,他也微笑着婉拒了。

    不跟埃米尔通完电话,他恐怕没心情散步。

    当电话终于接通,听到埃米尔的声音,保罗总算放下心来。

    他清了清喉咙,不等埃米尔提问,便果断道:

    “买!”

    电话另一头停顿了下,保罗不确定是信号不稳定,还是怎样,开口问询了下,那边才追问:

    “这幅《和谐》以专业角度看,也是幅非常有价值的作品吗?

    “因为它开价要50w人民币,相当于四万欧元出头,你觉得它值吗?”

    “……”保罗想了想,跨国电话信号并不十分通畅清晰,要在电话里长篇大论只怕有些困难,他干脆直白道:

    “若说这幅画放在市场上最高到底能卖到多少钱,我也无法很确定,因为它是一个新潮的东西,先锋的东西。

    “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个女孩儿,是个实实在在的天才!

    “你跟我说她才十五六岁,在这个年纪,对色彩的运用,是非常了不起的。

    “这需要非常强的感受力、直觉,这是个开创性的东西。”

    可以明确知道的是,4w出头欧元的价格买下它,至少不会亏。

    “!”埃米尔面颊开始泛红,看样子,他在中国北方小城,淘到金子了。

    保罗没听到埃米尔的回应,眉头皱起,他不太确定埃米尔的资金状况是否能承担四万欧元,于是继续道:

    “如果你不想买那幅画,你可以帮我买下它。

    “你回巴黎后,我按照五万欧元的价格给你,你觉得怎么样?”

    “不不,我来买,我来买。”埃米尔的声音透着愉悦和放松,他并非出不起这个钱,至少担心买赔而已。

    如果保罗愿意花5w欧元买这幅《和谐》,那埃米尔基本上可以确定,这幅画在法国艺术圈参加拍卖的话,说不定能翻倍。

    “嗯……你根据自己的情况去买。如果你觉得犹豫,我也很愿意来接收这幅画。”保罗仍有些不甘心。

    他跟埃米尔算是朋友,所以不会开口欺骗对方。

    但道出这幅画不错这一点,自己果然就难以从埃米尔手中以小小的溢价买到这幅画。

    可惜。

    “回国后,我会邀请你共同欣赏这幅画。

    “几天后见。”

    埃米尔笑着跟保罗道别,随即挂断了电话。

    保罗望着话筒,眨了眨眼,才将之落回机座上。

    转头看向窗外西斜的太阳,他忽然有点想去神秘的东方古国转一转。

    这几年那边招投力度很大,或许有投资机遇。

    而且……

    他低头继续欣赏手中捏着的油画《和谐》传真照片,对东方古国的艺术品,也产生了更浓厚的兴趣。

    这种色彩的运用,直白的冲击他的情绪——

    一个十五六岁的中国女孩儿,对于艺术影响人类生理状态和情绪这件事,居然有如此强的天赋。

    是天生的直觉如此,还是中国对艺术创作、色彩运用的研究,已经如此超前了呢?

    ……

    ……

    铁锅炖大鱼饭店里,一个超独立的小女孩不让妈妈陪,非要自己上厕所,快脱的跑出包间儿,然后,人僵在了通往厕所的楼梯不远处。

    在楼梯拐角,店家堆放了许多杂物的地方,一个很高很大的黄色头发的可怕家伙,正侧身站在那里自言自语。

    他一边发出奇怪的声音,说着奇怪的话,一边阴测测的笑。

    好可怕!

    差点尿裤子的小女孩儿在那个可怕的黄毛怪物从阴影中走出来时,猛然转身,撒丫子就跑。

    一边跑还一边喊着妈妈,声音带着哭腔。

    救命,她看到鬼了,真的那种!

    埃米尔完全不知道自己窝在角落里打电话居然吓到了小朋友,揣好手机后,他神清气爽,迈着大步走回华父请客的包厢,敲门后进入,借着酒劲儿,心情大好的朝着满炕人道:

    “叽里咕噜咔嚓哇啦!”

    声音慷慨激昂,气氛有了。

    就是……没听懂。

    只有正咀嚼着鱼脸肉的陈春晓明白了,在众人投过来的询问目光中,她油然而生自己是全村希望的荣誉感。

    仰头望望仍在激动讲话、还朝她点头的埃米尔,转头看看华婕,又瞅瞅沈老师等人。

    咽下肉,伴随着大锅咕嘟咕嘟的声音,她一字一顿道:

    “埃米尔说,他决定要买华婕的《和谐》!”

    “……”华父手中的筷子掉在桌上。

    “……”连华婕都瞠圆了眼睛。

    啊?这样也行?

    ……

    ……

    由于富云大厦早就关门了,这会儿他们根本进不去,所以卖画取画只好隔日一早再说。

    正好华婕周一上午请个假,可以先把《和谐》交到埃米尔手里,再去沈老师家把《拍卖会上的我》交到陈安通手里。

    安排好隔日早上的行程,大家分车送人,各回各家。

    晚上华父躺在被窝里,忍不住戳媳妇:

    “你说,那法国人是不是喝高了?

    “明天早上他会不会反悔啊?”

    “不会的,我看他今天晚上都没怎么喝酒。”华母乐观道。

    “唉,我就说咱们给大厦的人打个电话,把门开口,画今天就卖了多安心。

    “你说就那么个几分钟涂出来的玩意,我随手抹抹也能整一幅。

    “那能是真心想买吗?

    “明天妥妥后悔,唉……”

    华父唉声叹气,总觉得闺女到手的钱要跑了。

    老外来中国一趟怪不容易的,不抓紧把他兜里的钱骗到手,再想忽悠老外的钱,哪那么容易啦。

    “睡,眼睛一闭一睁,明天画就卖了。”华母拍拍丈夫的背,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安抚道。

    “……嗯。”华父应声道。

    几分钟后,华母呼吸逐渐平稳,半梦半醒间,忽然又听丈夫开口:

    “哎,闺女真牛b!”

    “……”华母哼哼一声,无力开口。

    “老外真tm有钱,还不咋聪明,哈哈哈。”华父忽然在被窝里笑了起来。

    “……”华母伸脚照着丈夫小腿狠狠来了一脚,是今天一天不够累,还是这夜熬的不够狠?

    她整个人都快晕过去了,他怎么还不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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