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第一天写生集训, 沈佳儒特别宽容的在晚饭后给大家放假。  21

    所有人都可以放松放松,休息休息,泡泡澡, 四处转转欣赏欣赏风光, 甚至到度假山庄主院那边去玩玩也可以。

    但华婕仍旧抱着画板没有放下, 她坐在大厅对院子的大窗前, 开始描摹院子里红灯笼下的假山石。

    夜晚室外的风景很亮,因为有月光和满地白雪的反射光。

    但山庄包围的院子却没有那么明晃晃, 为了营造气氛, 山庄主人房同林没有安装现代化的白炽灯, 全部用的灯笼,和仿灯笼的小灯。

    是以假山造景、小亭小泉小池、石板路和木板路上, 都是昏暗的。

    华婕打稿只定位了自己构图框住的景色的几个大区块, 便开始铺水落色。

    看到什么就画什么, 那么看不清的暗影, 就用朦胧水色去糊, 甚至去磨。

    哪怕是明亮的,相对清晰的景物,对比度也非常低。

    看不见,就不画, 于是她模糊掉景物面与面的边界,甚至让两个面的颜色在纸张上互相渗透, 相融。

    暗夜的黑蓝, 和红灯笼的红光映照, 抹去了景物原本的颜色, 那么就不画景物原本的颜色, 只画她看到的暗蓝和暗红色。

    很多不同的景物被黑暗融成了一体, 华婕迟疑后,也遵从了自己的视觉,舍弃大脑对它的分析,让他们在纸张上也是一整个静物块。

    这样看见什么画什么,不去做理性分析,不用大脑去叠加素描关系、光影关系、色彩关系,对华婕来说,实在是个特殊的体验。

    上一世刚开始画画的少儿阶段,她有没有过这样画画的时光,已经不太记得了。

    一笔一笔,华婕渐渐沉浸其间,将整个大厅里的其他人都忘记了,仿佛整个风雪山庄中,只有她一人。

    大厅暖光下,沈墨坐在她不远处,一边翻看手中的书,一边时不时抬头看看画画的少女。

    房间里没有喧闹的人,哪怕是钱冲,跟这样一群人呆在一块儿,也变得无话可说,于是四周静悄悄的,只听到偶尔有人走动的脚步声,喝水声,杯盘碰撞声,衣物摩擦声,以及室外风雪声。

    原本可以四处转转,放松放松,甚至去泡泡温泉的人,最终仍都留在了大厅。

    沈佳儒坐在阳光房里,就着一盏暖暖的台灯,在草纸上勾勒一幅新画。

    困扰他多年的瓶颈,在教学过程中,有了新的思路,加上又受到学生们的启发,引入华婕的许多先锋新潮想法、画法,他也隐隐有了要突破的感觉。

    许久未下笔认真筹备新画的他,再次起航。

    方少珺自打看见华婕饭后溜达几圈儿便坐下画画,便也跟着找了个景,开始写生练习。

    练了一个小时后,她悄悄抽出一张新纸,开始画坐在华婕身后的沈墨。

    少年倚靠在藤椅中,一腿微微屈起,一腿伸长,捧着书,接着立地阅读灯,专注的阅读。

    他身后是一面书架墙,墙边立着一个奇怪的根雕作品。

    美少年融入到环境中,成为大厅有些昏暗角落中,最耀眼的亮景。

    她快速调色,硬笔刷几下便将明暗关系勾勒了出来。

    然后再细细调形准,找关系,补细节。

    她像是已经背下了沈墨身上的一切,哪怕他在她作画期间换了动作,她仍能默背着将自己的画逐渐丰富、补充完整。

    当她只是定定望着他时,她欢畅的画笔饱蘸暖色,勾勒出少年身上的高光,将他浓密的睫毛和有些淡漠的眼神画的入木三分。

    当她捕捉到少年抬眸打量华婕时,她滞涩的笔触上是浓郁的暗色,一下一下点在他身后昏暗的背景上,仿佛俊美少年身后有只诡异的野兽正虎视眈眈。

    无论喜也好,悲也好,画画是件释放情绪,宁静心神的事。

    当她大体上画完这幅画时,只觉得内心如静湖,无一丝波澜,有些疲惫,又无比尽兴。

    她不再抬头看沈墨,悄悄盯着自己的画看了好半晌,直到画面彻底干了,她才依依不舍的把这幅画收进一沓纸的最后,将之隐藏起来。

    就如隐藏起了自己的心事。

    这一晚上,陆云飞也画了两幅比较简略的水粉写生,耐心最强的他,画了同一个静物的不同角度,翻来覆去的画一个东西,一点没觉得不耐烦,反而因为观察到了它的不同光影,以及不同角度的不同美感,而感到奇趣无穷。

    钱冲盯着窗外雪原,画了一幅影影绰绰的夜景。

    画风本就偏向灰暗的他,将这幅画画的吊诡又恐怖,大概是因为没有人会对晚上自由时间画的画作点评,他格外的放飞自我,画的畅快,画完了也满意。

    只是,当他转头看看屋内其他人时,先入为主的想,自己这样的画,大概没人会真的欣赏。

    于是又有些寂寥,觉得自己已经体会到了艺术家的孤独,和高处不胜寒。

    晚上10点,沈佳儒抬起头,揉了揉颈。

    勾勒了一周的草稿,细节越来越丰富,光影布局,情感表达等,隐约也都捕捉到了。

    他觉得这次雪山写生回去后,自己应该就可以开始这幅画。

    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饮一口白开水,转头便见大厅里静悄悄,所有孩子们都各占一隅,默默做着自己的事。

    看着这一幕,伴着暖光和四野荒冷的山景,他竟由衷生出一种幸福感。

    大家合力战胜了无聊。

    在这个山庄中,没有‘无聊’生存的空间。

    沈佳儒推开阳光房的玻璃门,开口道:

    “时间差不多了,都去洗洗睡。明天的写生任务更重,要养精蓄锐才行。”

    正画的专注的孩子们仰头看他时,眼神里还有迷茫。

    仿佛已经画到忘记了自己是谁,自己在哪儿。

    沈佳儒笑笑,拍了拍也在画画的赵孝磊的肩膀,“去泡会儿温泉?”

    赵孝磊放下画笔,伸了个懒腰,站起身率先走向后边温泉小院,“我先去准备准备。”

    于是,大家依次跟沈佳儒道晚安,各自回到自己房间。

    华婕也一样,拎着画板,路过沈墨时轻轻踢了踢他脚尖算做招呼,拾阶而上,直接拐回二楼最内紧挨着被沈佳儒和沈墨夹击的房间。

    进了屋子,她将晚上和下午画的画放在桌上,看了两眼才转到浴室,简单冲了个澡。

    裹着浴巾走出来后,她一边擦头发,一边继续看自己的画。

    一幅白茫茫的雪原,一幅灰蒙蒙的庄园小院。

    在这两幅画上,她好像什么都没看到,只有静谧和沉默。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静坐了十几分钟,才轻轻叹气后,继续擦头发。

    穿好睡衣,她拐到卫生间将头发吹干,嗡嗡声中,逐渐感觉到了疲惫。

    走出卫生间,她立即关了灯,因为怕自己继续盯着那两幅画看,干脆让室内一片黑暗,她也死了心。

    倒在床上,很快便有些昏沉。

    迷迷糊糊间,她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梦里面的自己已经是个成年人,坐在大城市一间小租屋里,只亮着台前的灯,握着触屏笔,不断重复画着一幅甲方下达的任务画。

    一遍、两遍、三遍……五十遍……

    她的背脊越来越佝偻,头距离手绘板越来越近,直至完全伏在板子上,手却仍画个不停。

    耳边好像不停回荡着甲方不满的声音:不行,不好,不太行,能不能,再改一稿……

    半夜,华婕从梦中惊醒,她抱着被子一动不动,直至呼吸恢复平稳。

    又过了好半晌,仍旧睡不着,她干脆坐起身,披上长外套,拎着画板画材出了房间。

    走廊里亮着一盏夜灯,将长长的甬道照的影影绰绰。

    她拐下楼梯,坐在大窗边的沙发上,点亮头顶的灯,抱着画板,捏住笔。

    5分钟后,她又啪一声,关了灯,静静审视窗外的夜景。

    ……

    沈墨睡觉很轻,他和华婕之间隔着的墙并非全混凝土石墙,还有一半是山庄厚木质的隔墙,并不怎么隔音。

    华婕半夜起床开门关门,哒哒哒离开,虽然声音并不很大,他却还是醒了。

    翻个身,攥着枕头骑着被子,他硬忍着瞌睡,等少女哒哒哒走回来开门回房睡觉,结果等了半天也没等到。

    少女大半夜不睡觉,悄悄溜出去干什么了?又溜去了谁的房间?到哪里去了?

    一些奇奇怪怪的可怕念头窜进脑海,他一下就精神了。

    猛然坐起身,少年抓抓短发,捞过床头柜上的杯子,灌两口白开水,接着套上睡衣睡裤,推门出了房间。

    整个山庄中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走廊甬道上只有一盏小夜灯苟延残喘的亮着。

    他转到楼梯口往下看,厨房里并没有倒水喝的小身影。

    小土豆去了哪里?

    他想转回去敲敲她的门,看看她是不是在他迷糊间其实已经回房了。

    又有没有可能她出门的声音,只是他的梦。

    结果还没迈脚转身,他就瞧见了黑漆漆大厅的沙发上,靠窗坐在月芒下的少女。

    小姑娘抱膝坐着,整个身体陷进沙发,肩膀间歇性的一抖一抖……

    第一反应是她大半夜不睡觉在那儿偷吃啥呢?

    第二反应才是,她是不是在哭?

    踩着楼梯缓慢下楼,他目光一直盯着她。

    少女察觉到有人走下来,小耗子般回头扫一眼,见是他,惊慌才淡了些。

    沈墨伸手要开灯,少女忙哽咽着道:“沈墨别开灯。”

    他修长手指在开关上迟疑片刻,终于没有按下。

    收回手,他走到她身边,本能的保持绅士距离去坐对面,但犹豫过后,他还是坐在了她身边。

    沙发另一边下陷,少女感受到颠簸,直到他坐稳不动了,软蓬蓬的沙发才归于平静。

    她小幅度动作的抹去眼泪,像是不想惊动他。

    这么大人了,大半夜悄悄在这儿哭,实在有点丢脸。

    沈墨没说话,伸展双腿,让身体松弛的靠近沙发,他转头看了她一眼,怕她难为情,又收回目光,正视前方灰蒙蒙的空间。

    两个人静坐了几分钟,少女的抽噎逐渐消失,化为有些粗沉的呼吸。

    他这才伸出手,轻轻搭在了她头顶,就像搭在椅背上一样自然,没有任何暧昧或攻击性。

    华婕的情绪好不容易平息,被这么一搭头,瞬间又决堤了。

    黑暗环境,夜晚,以及有人陪在身边,都是给情绪煽风点火的最佳拍档。

    她又开始抽噎,甚至委委屈屈开口道:

    “沈墨我害怕。”

    “你这大晚上的不睡觉,跑这黑不溜秋的地方一个人坐着,能不害怕吗?”他伸手用力在她头顶揉了揉。

    少女破涕为笑,笑了两声,又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小小声抽噎。

    沈墨叹口气,手臂伸展到她另一边,大手按住她脑壳,回捞,压着她靠在自己肩窝上。

    华婕脑袋有点迟钝,但也察觉到此刻两个人肢体上的亲密。

    虽然知道他只是作为好朋友的安慰,心跳还是忍不住砰砰砰的发慌。

    她这属不属于设了个陷阱,把美少年的肩膀给骗到自己脑袋下了呀?

    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胸腔里充斥着的焦虑和恐惧在夜晚滋生,泛滥到快溢出,她也实在没办法在羞涩上投注太多精力,很快又悲伤起来。

    沈墨微微低头,便瞧见小土豆双手蜷在胸前,腿拱着手臂,身体缩成个团,歪在他身边,长长的睫毛被泪珠打湿,结成一缕一缕的泛着莹润光泽。

    抽抽噎噎的,一颤一颤的,可怜的像个待宰的小动物。

    他手臂不自觉收紧了点,她又往他肩膀拱了拱。

    少女一半的体重压在身上,他仍觉胸腔里的躁动冲撞,仿佛要将她彻底抱进双臂间,用力收紧,束缚她,按揉她,才能纾解。

    但……他只能忍耐。

    仰起头,伸长脖子,他深深吸一口头顶的空气,自己好像也清醒了一点点。

    华婕怕什么已经不需要开口,沈墨都知道。

    她怕自己无法成功脱去匠气,怕忘不掉那些别人的画法和笔触,怕在画中找不到自己。

    “我爹不是说,在未来半年到一年间的上升成长期,找到画魂就可以吗?”沈墨声音有些哑,透着半夜被吵醒后,还没松弛的那种低沉,与白天的他不太一样。

    似乎有点陌生,像是个更成熟也更温柔的男人在讲话。

    华婕抽一下鼻子,抬眼看了下,眼睛上方是熟悉的下颌和嘴唇,她又抿唇低下头,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态。

    “而且,他也只是说,在上升期找到自己的风格,会比较舒服。

    “也没说非要在未来半年和一年间找到自己。”他大手拍了拍她耳朵上方,拨的她长发乱飞:

    “错过了这段上升期,无非是要处在瓶颈期寻找自己的风格,会压力比较大,比较痛苦而已。

    “但你才15岁,又不是那种毕业后有生活压力,被社会按着头必须赚钱必须前进的状况。

    “就算未来1年找不到,你还有2年高中生涯,4年大学生涯,6年没有生存压力,还不够你找到自己的?”

    他哼一声,又道:

    “你这么聪明有灵气,怕什么?

    “对自己就这么没自信吗?”

    “……”华婕听他前半程话,觉得自己膝盖都被射烂了。

    毕业后被生活压力按头打拼,完全没有闲心去思考未来、寻找初心,那不就是上一世她的写照吗?

    要不是他后面夸了夸她,她简直要怀疑他是不是在讽刺她。

    伸手背抹一把眼泪,她叹口气,仿佛哭的有点累了。

    沈墨抿了抿唇,目光凝在她光洁的额头上。

    心里开始盘算,好朋友好同桌之间,可以亲吻额头吗?这个动作应该不会很过激?不会让她多想?属于正常的表达友善和安慰的范畴?

    一边想着,他的脸不自觉靠近。

    少女忽然缩了下肩,他瞬间被惊醒,忙又仰起头深吸一口气。

    ……亲吻额头什么的,果然还是有点过激?唉……

    他也叹了口气。

    “万一,一辈子也找不到自己的特色呢?浑浑噩噩模仿着别人的笔触,跟风着别人的画风。

    “钱冲他们肯定会瞧不起我。

    “沈老师该多失望……

    “到时候,你考上中国最好的大学,出国留学,归国成为最优秀的人才,变成中国首富,路上看到蹉跎人生的失败者华婕,也会假装不认识的擦肩而过。

    “不对,我可能一辈子也不可能再遇到你了。

    “然后,我独自生活,连养狗的余力都没有,人生晦暗的孤独终老……”

    她越说声音越哽咽,不等他开口,继续道:

    “我之前看过一个故事,《心灵奇旅》,里面有个理发师,他的梦想是当兽医,可他终其一生也没有实现梦想,一直快乐的在一个小理发店为邻里们剪头发。

    “那本来是个温馨的人物,想传达的是‘哪怕没有梦想,没有倾尽一生力量也要坚持的追求,仍然可以活的幸福有价值。人生不该被梦想定义,人生可以有一千万种模样,一千万种幸福。’

    “可是沈墨……我看到这部分的时候,一点不觉得温馨,哭的像要死了一样。

    “我太害怕了,怕自己成为那个理发师,哪怕不能继续画画也得努力让自己快乐,在我的想象中,那太可怕了。

    “我没办法释然,我想画画……我想画画……”

    她抽噎的越来越厉害,语气里满满都是惶然。

    她知道如果有一天,自己不得不放弃画画,也仍然要想办法让自己快乐的生活下去。

    可她敢想有那么一天,她心里其实一直种着一棵叫做‘恐惧 ’的种子,会在这样的黑夜中,疯狂生长,像是要将她整个吞没。

    沈墨没有打断她,他手压着她的头,静静听她倾诉心声,发泄情绪。

    心里软软的发疼,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黑暗蒙住了他的桃花眼,和眸中幽深的温柔。

    少女抽噎了一会儿,又一边抹眼泪,一边啜泣道:

    “我想画出自己的风格,想得到所有人的认可,想得到这个世界的目光,想成功。

    “我知道不应该那么在意别人的眼光,也不该那么执着于结果,应该享受这得来不易的人生,珍惜每一天的快乐生活,我会努力这么做,可是我也好害怕,无法劝住自己,也无法安慰自己的那种害怕……

    “我要是一辈子都找不到自己的画魂呢?

    “要是不能自由自在画自己喜欢的东西,甚至有一天再也坚持不下去,画不动、画不出了呢?

    “沈墨……我好害怕……”

    站在楼梯上,原本想下楼倒点水喝的钱冲静静站在原地。

    默默听完了华婕的话,他抿着唇,眼眸微垂,盯着自己脚尖不知在想什么。

    几息后,他又悄悄拐上楼,默默回到自己房间。

    黑暗中,他摸回床上,睁眼盯着灰蒙蒙的天花板,好久没睡着。

    ……

    后半夜的雪山度假山庄中静悄悄,只有大厅里少女有节奏的抽噎声。

    窗外雪不知何时开始飘飘落下,偶尔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似是积雪压折了枝杈。

    沈墨眉头为我皱起,垂眸看她,睫毛轻轻抖颤,如窗外细雪。

    她怎么有那么多‘我应该’‘我知道我不应该’‘我本该’?

    沈墨皱眉,她为什么非要逼自己变得那么懂事?

    她可以软弱,可以任性,哪有那么多谨小慎微。

    原来白天那么阳光,那么积极努力又上进的爱笑少女,坚硬的外壳下,竟住着这么脆弱敏感,又这么自卑的小女孩儿。

    他轻轻摸了摸她头顶,触手柔软的发丝,让他心里酸酸的。

    等到她说完了,专注哭泣时,沈墨才开口。

    他没有跟她讲大道理,他知道等天一亮,她就能想明白,就会重拾力量,又变成元气满满的美少女。

    她只是在拼搏的路上,偶尔压不住脆弱,偶尔泄露出了疲惫和恐惧情绪。

    她只是需要个倾泻口而已,人就是这样,道理都懂,再狼狈也能重新站起来,继续为幸福打拼,但还是会哭,还是会软弱。

    他轻声问她:

    “你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吗?还会成为首富?”

    “嗯,沈墨是的。”她声音哑哑的,软糯糯道。

    少年忍不住在阴影中微笑,“那我说的话,我的判断,你相信吗?”

    “当然,你什么都一看就明白,一想就懂了。”她说。

    “嗯,我看人一向很准,对这个世界的理解自认为比任何人都深。”他认真点了点头,“所以我认可你的夸奖,夸的很对。”

    “……”华婕抬头看他,被他的臭屁惊到几乎忘记哭泣。

    “那我认定你是个很有灵气的人,你就一定是。

    “不管有没有画魂,你今天画的我,是我出生以来见过最漂亮的画,我愿意花100w去买。

    “我可以分期付款,一年支付一万给你,先把那幅画买下。

    “你看,你的画有我这个首富欣赏,未来还愁饭吃吗?”

    他问。

    “那你要还一百年。”她梗着嗓子笑道。

    他没接她的茬,又继续道:

    “而且,我看的出来,你非常有天赋,脑子也很聪明,不出半年,你准能逐渐找到自己的风格,并一点点将之巩固下来,进而发扬光大。

    “几年后,你成为全国最出名的大画家,后又被国际认可,成为全球最伟大的画家。

    “一幅画卖一个亿,钱嘛,随便赚赚,你对此很淡然,甚至嫌弃金钱充满了铜臭味,赚太多简直污染你的艺术家气息。

    “我每次要来拜访你,都要焚香戒酒,用鲜花泡澡七七四十九天,你才愿意见我,不然就嫌我身上没有艺术家的清香。

    “我来到你家,看见你清晨伴着朝阳起床,坐在大别墅躺椅上吃早饭,狗子猫猫伏在你脚边。

    “吃过早饭,你打开电脑看看今天的新闻,然后悠闲的在自家花园里散步,浇浇花,赏赏景。

    “然后才有空跟等了你一上午的我聊两句天,叙叙旧。

    “之后赶走我,你开始画画,听听蓝调,喝喝咖啡,红酒……”

    “噗,快别说了,梦都没有你说的美。”华婕终于坐直身体,转手拍了下他肩膀。

    “华婕别害怕。”他转过头,俊颜洒上月华,表情认真到几乎圣洁。

    “……”华婕定定看着他,望进他一双幽深如潭如海如星空宇宙的眸子。

    “你只要像个勇士般往前闯,不必担心,不必害怕,放胆去画。就算一时半会达不到我爹的水平,没办法像他一样靠画画赚那么多钱也没事,到时候我——”‘养你’两个字没说出口,想劝她不必有后顾之忧的少年忽然怔住。

    “你什么?”少女挑眉。

    “……没什么。”他默然。

    华婕有些疑惑的挑眉看他,便见沈墨像忽然被一道数学大题难倒了般,整个人都陷入沉思之中。

    他要说什么啊?怎么戛然而止,还失魂落魄的?

    几息后,少年仍没有继续方才的话题。

    他也踢掉鞋子,双腿屈起,脚跟踩着沙发边缘,缓慢的抱住了膝盖。

    “你怎么也抱膝坐着?”华婕问他。

    学她吗?

    “我也无助,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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