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烟的眼睛慢慢睁大,牢牢定在余烬身上。

    余烬正转身去拿桌上的小镜子,他伤在左肩后,自己看不到伤处,上药确实不方便。

    他整个背部都落在蒋烟眼里。

    余烬的背部竟然纹了一头狼。

    图案只有狼的头部,几乎铺满整个背部的左上方,那狼的眼神凶猛,野性,骇人,蒋烟当年看到的肩头那一点点,只是冰山一角,只是修饰这头狼的图腾花纹。

    蒋烟呆呆愣在那里,许久没有说话。

    余烬转身看到她,“怎么还不走。”

    蒋烟回神,“啊,我帮你吧。”

    余烬觉得她神色有些古怪,但没说什么,把纱布递给她,背过身。

    莫名的,蒋烟的眼睛红了。

    一大颗泪珠划过脸颊,落在衣服上,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下。

    她呆呆望着余烬的背影,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有些酸涩,又暗自庆幸,大千世界,她没有丝毫有关他身份的信息,只凭记忆中的模样,根本无从寻找,何况过了这么多年,人的相貌也会有所改变。

    她曾以为他只会出现在她的画中。

    可他现在就在她面前,真真切切。

    蒋烟一直没有动作,余烬偏过头,她忙说“别回头。”

    余烬便没再动,“你怎么了。”

    蒋烟无声抹了把眼睛,将眼泪擦干,余烬沉默一会,“害怕?”

    他以为她怕他的纹身,蒋烟摇了摇头,“没有。”

    她又抹了把眼泪,“我就是……高兴。”

    余烬低笑一声,“我伤成这样,你高兴,什么逻辑。”

    蒋烟仔细帮他消毒,余烬一声不吭,蒋烟不敢碰他,“你疼就说啊,不要忍着。”

    余烬声音很平静,好像伤的不是他,“没事,你弄你的。”

    蒋烟帮他处理好伤口,贴上纱布,用医用胶布固定好,余烬自己穿上衣服。

    蒋烟往旁边靠了一点,声音很低,“你的纹身很特别。”余烬套上外套,瞥了眼空荡荡的后窗,“不觉得怕?”

    蒋烟咬着唇,“怎么,有别的女人也见过,说害怕吗。”

    余烬扭头想给她两句,发现她眼睛有点红,“哭了?”

    蒋烟避开眼神,“没有。”想了一下又说,“刚吓的。”

    余烬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怕还跑出来。”

    蒋烟没吭声。

    外面大厅看着一片狼藉,其实损坏的东西不多,只是乱一些,两人简单收拾,蒋烟怕余烬看到那辆破摩托车不高兴,弯腰使劲儿把它拽起来,费力推到外面打算丢掉,正好门口路过收废品的老大爷,蒋烟索性白送给他。

    余烬出来把门锁了,蒋烟小跑跟在他身边,“后窗怎么办?”

    “明天再说吧。”

    “会不会有小偷跳进去偷东西?”

    余烬看她一眼,“要不你现在去买块玻璃给我安上。”

    蒋烟立刻说“那还是算了,雷子哥说没人敢来你车行偷东西。”

    两人很快走回家,余烬去了趟楼下小超市,蒋烟就在门口等,出来时他手里拿了两包挂面,两人一同上楼。

    到了门口,余烬拿钥匙开门,蒋烟叮嘱他,“这几天那里先别沾水。”

    余烬嗯。

    他开了门,身后蒋烟忽然小声说“晚安。”

    余烬握着门的手顿住,过了会,他低声嗯,“晚安。”

    进门后,余烬在空荡荡的客厅站了一会,时间已经很晚,他晚上没吃饭,本来买了挂面准备凑合,现在也不想吃了。

    他去浴室洗了把脸,冰冷的凉水拍在脸上,他顿时清醒许多。

    余烬双臂撑着洗手台,看向镜中的自己。

    崔良那些话重重碾压在心口,久久不能平息。

    他闭上眼,一辆摩托车冲入脑海,他不停追赶,两辆摩托车在飞扬尘土中疾驰,直到前车突然失控,连人带车翻进河里,再没出来。

    余烬猛地睁开眼,额间已经出了一层细汗,他重新洗了脸,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烟,走去阳台吸烟。

    熟悉的烟草味道萦入鼻息,他的心绪才稍平静一些。

    已经快十一月,夜里很凉,余烬只穿一件薄衫,靠在阳台的栏杆上,过往车辆不多,行人也不多,街角一盏路灯坏了,昏黄的灯光忽明忽暗,灯泡被灯罩护着,看不清里面。

    隔壁有声音,蒋烟忽然推门出来,她换了家居服,手里拿着两个快递包装盒。

    她一眼就看到余烬,“都受伤了,还抽烟。”

    余烬懒散靠着,手臂搭在栏杆上,看蒋烟把两个快递盒子放在墙角,“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吗。”

    蒋烟想了一下,“反正不好,不受伤抽烟也不好。”

    一阵风刮来,蒋烟将手缩进袖子里,两只手猫爪一样搭在左侧栏杆上,“你穿这么少,不冷吗?”

    余烬没说话,指尖夹着烟又吸了一口。

    蒋烟没回屋,过了会余烬偏过头,发现她一直盯着自己,“你看什么。”

    “没什么。”蒋烟拢了拢外套,“你吃饭了吗?我在做菜,要不要过来一起吃。”

    余烬指尖在烟灰缸上方点了点,弹掉一点烟灰,淡淡笑着,“你还会做菜。”

    蒋烟点头,“过来吗?别吃挂面了,没营养。”

    余烬低头盯着烟灰缸,烟还剩半截,他直接摁灭丢进去,“行。”

    余烬还是第一次来蒋烟家,屋子被她收拾的很干净,余烬发现她竟然在客厅里摆了张床,虽然显得空间小了点,但布置的很温馨。

    余烬没有乱看,也没往床那边走,就坐在餐桌旁。

    桌上只有一包纸抽和几颗糖,花花绿绿的包装纸,各种水果味,她好像很喜欢吃糖,兜里随时都能翻出两三颗。

    这个位置可以看到蒋烟忙碌的背影。

    余烬有些意外,蒋烟年纪不大,还在上学,厨房里的事竟也做的有模有样,她扎了个嫩绿色的围裙,头发随意挽了个小团子,像个小媳妇。

    厨房飘出阵阵菜香,她置身其中,烟火气十足。

    余烬忽然有些饿了。

    没有多久,蒋烟端上两道菜,椒盐虾仁,脆皮豆腐,还有一道冬瓜汤。

    她帮他盛了一碗饭,“冰箱里只有这些食材了,会不会素了点?”余烬把手边的筷子分她一双,“不会,很好了。”

    他拿起筷子,见蒋烟没动,“怎么不吃?”

    蒋烟坐在他对面,“你先吃。”

    余烬夹了一只虾送进嘴里,蒋烟期待又紧张,“好吃吗?”

    余烬细细品尝,不是敷衍,也不是客套,是真好吃,他又一次对她刮目相看,之前还以为她只是表面功夫,对菜的味道,余烬其实没抱太大期望。

    他点了头,“嗯。”

    蒋烟松了口气,这才拿起筷子。

    其实余烬对吃一直没什么讲究,只是例行公事,填饱肚子就行,很多时候都是随便凑合。可今天这顿简单的饭菜却让他特别舒服,胃暖暖的,汤全都喝光了。

    余烬努力回想,发现已经记不起上一次吃到这样舒服的一餐饭是什么时候了。

    饭后他要洗碗,蒋烟不让,他示意她手上那点伤,“我来吧,别沾水。”

    蒋烟歪着头靠在门旁看他洗碗。

    余烬真的长得很好,侧颜轮廓硬朗英俊,肩宽背挺,双腿笔直修长,身上一丝赘肉都没有,精壮结实,一看就能打。

    他还有纹身,不知道以前是做什么的。

    “你的纹身什么时候纹的?”蒋烟随意问。

    余烬嗓音淡淡,“很多年了,不记得。”

    蒋烟想起那年地震,他应该才十八岁,那时就有纹身,看起来野野的,痞痞的,个子没有现在高,也比现在瘦很多。

    她被救出后,爸爸马上冲过来抱住她,医护人员和其他救援人也围住她,替她检查伤处。

    蒋烟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上一句话,他就走了,她只远远看到他的背影,她喊哥哥,他没有回头。

    没有多久,那背影就消失在混乱中,她再也没见过他。

    余烬把厨房收拾干净,又洗了手,准备回去,他在门口换鞋,弯腰时一张卡片从兜里掉出来,蒋烟捡起看了一眼,发现是张火车票。

    明天下午五点多的卧铺票。

    她还给余烬,“你要去小西山吗?”

    余烬接过来,“嗯。”

    “去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

    余烬只回答她后面那个问题,“大概两三天吧,也可能更久。”

    蒋烟犹豫一下,“还是找人吗?”

    隔一会,“嗯。”

    蒋烟没再说话。

    临走时,余烬想了一下,回头说“这几天我不在,雷子也不知道哪天回来,你就先别去车行了。”

    蒋烟点头,“我知道了。”

    余烬走后,蒋烟去洗了澡,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她翻来覆去折腾到十二点,拿过手机给江述发了一条信息江述,你睡了吗。

    不到一分钟,江述回没,怎么了?

    蒋烟翻了个身我今天确认了,就是他。

    江述直接打来电话,“什么意思?”

    蒋烟“我确认了,他就是当年那个救我的人。”

    “你怎么确认的?”

    蒋烟半边脸压着枕头,一根手指卷着自己的长发,“反正我有办法。”

    电话那边沉默一会,“那你想怎么样,告诉他了吗?”

    蒋烟盯着天花板,“还没。”

    “怎么不说?”

    “不知道怎么说。”

    就算要说,也想挑一个重要的,有纪念意义的日子来说,蒋烟心里默默盘算一些事情,没有注意江述那边说的话,她回过神,“你说什么?”

    江述忍不住吐槽,“你现在满心都是你那救命恩人,还管我说什么。”他没好气重复一遍,“问你还有没有钱,我真是闲的没事跟你操这心。”

    “有。”蒋烟得意说,“我现在是有工资的人。”

    她之前跟江述提过,已经成功混进余烬的车行。

    江述哼了一声,“行,你有工资你了不起,你还有事没事,没事挂了,打游戏呢。”

    挂掉电话,蒋烟翻身趴在床上,脑袋歪向窗口,盯着窗帘缝隙透出的月光看了一会,抬手把被子扯过头顶,闷头睡觉。

    第二天上午余烬先去建材市场弄了两块玻璃把后窗修好,随后一直在车行待到下午三点,拿了早上就带过来的黑色背包直接打车去火车站。

    小西山是个小县城,离省会的机场很远,也没有直达的动车,只有普通绿皮车,一晚上的卧铺,早上五点到。

    车站人员嘈杂,余烬进了候车室四处看了一圈,挑了个人最少的角落待着,出行的人大部分心急,有的提前半小时就去检票口排队,余烬没凑热闹,到最后检差不多的时候才慢慢挪到队尾。

    余烬的车厢位置很远,要走很久,最后站台已经没有多少人,他才匆匆迈上车。

    他是下铺,找到自己位置的时候看到有个女孩坐在他床铺靠窗那头,手掌撑着脑袋,歪头看窗外的站台。

    一般卧铺是这样的,没到睡觉的时候,中铺上铺的人不会整天躺在床上,会下来走走,或者坐在对应的下铺。余烬没说什么,在床铺靠外的位置坐了,背包放在身边。

    没有多久车开了,外面天色渐暗,后来已经看不清飞驰而退的建筑。

    余烬身边的女孩忽然转过头,笑眼弯弯,“晚上好啊,余老板。”

    作者有话要说“余老板”圈起来以后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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