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胄听到宇文会的话, 登时有些颓然,慢慢的垂下头去,任由士兵将他押解起来, 都没有反抗。

    韩凤说:“等一等!事情都没有搞清楚,只凭借这个婢子的一面之词, 你就要扣押宇文胄?”

    冯小怜立刻哭的更凶, 说:“韩将军……婢子虽然人微言轻,但绝对不会说谎, 都是婢子亲眼所见啊, 这毒粉也是从宇文郎主身上掉下来的,怜儿绝对没有作假, 在场各位都是亲眼所见的, 当时那么多医官, 都是亲眼所见的!”

    宇文会眯眼说:“如今镇军将军昏厥,军中没有主心骨,我也是秉公处理,暂且押解下去。”

    韩凤气不打一处来,冷笑一声,说:“好好好!为了一个女人你连兄长都不要了?!宇文胄要是想杀镇军将军, 还用得着下毒?多得是机会!”

    他说着,怒目看向冯小怜,说:“上次便是你陷害我,这次毒害镇军将军的, 必然也是你!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韩凤说着,抬起手来就要打冯小怜,冯小怜吓得“啊呀……”一声尖叫,立刻躲在了宇文会身后。

    宇文会抬手阻拦韩凤, 说:“韩将军,你这是干甚么!?怜儿是个女子,你怎么能说打就打?”

    “女子怎么了?”韩凤冷笑说:“我想打她,还分她是男是女?!”

    韩凤和宇文会争吵起来,屋舍中更混乱一片,“不要吵了!”杨广奶声奶气的冷喝一声,众人因为争吵混乱,根本没有听到杨广的声音,瞬间便被淹没了下去。

    眼看着宇文会和韩凤又要因为冯小怜打起来,却听“咳咳咳——”的声音,床上的杨兼突然咳嗽了起来,猛地而又吐出一口黑血。

    “父父!”杨广奶声奶气的叫喊,脸上都是惊慌失措的表情,小肉手握着杨兼的手掌,摇了摇,呜呜咽咽的说:“父父,父父又吐血了。”

    众人这才冷静下来,医官快速上前查看,宇文宪说:“镇军将军中毒在身,我们不要打扰将军休息,去幕府说话。”

    众人黑着脸,全都从杨兼的屋舍中退出来,宇文宪对杨广说:“劳烦小世子,好生照顾将军。”

    杨广小肉脸点了点,脸蛋儿直颤悠,说:“窝会的!”

    众人从杨兼的屋舍出来,直接进入了幕府,因着杨兼这个镇军将军病重,所以骠骑大将军宇文会自然定了主事儿的位置,坐在最上手的席位上,其他人分列坐好,将宇文胄押解上来。

    宇文胄跪在地上,微微垂着头,声音平静犹如止水,说:“我还是那句话,我没有毒害将军,不是我做的。”

    冯小怜进入幕府,呜呜的哭泣着:“宇文郎主,将军为人如此好,待你也如此好,你为甚么……为甚么要这么狠心啊!如今已经人赃并获,宇文郎主却还不肯承认……呜呜呜——郎主,你不承认没有干系,快……快把解药交出来啊,将军、将军要不行了……”

    “哭!”韩凤猛地站起身来,怒喝说:“哭哭哭!我看见你哭就烦!宇文会吃你这一套,我可不吃你这一套!”

    宇文会皱眉说:“韩凤!你发甚么疯!将军中毒,大家都很忧心,这和怜儿有甚么关系,你对着怜儿发疯有甚么用?”

    韩凤冷笑说:“我看她便是下毒之人!谁不知道她这些天殷勤得很,天天围着将军打转儿,宇文胄只不过端了一碗粥过去,她下毒的可能不是更大?”

    冯小怜哭诉着说:“韩将军……怜儿没有、没有啊……将军待怜儿恩重如山,怜儿又怎么会谋害将军呢,倘或怜儿有解药,怜儿恨不能第一个给将军服用,断不会见死不救的!”

    韩凤争吵之时,“嘭!”一声,尉迟佑耆踹门走进了幕府,他的脸色肃杀冷酷,别看他只是个纤瘦的少年,但是冷下脸来确实有那么回事儿。

    尉迟佑耆冷声说:“我不管是谁,当时在屋舍里的,只有这个婢子和宇文胄,下毒之人必然是他们其中之一,将军要不行了,就算是用刑,也要给我找出来!”

    他说着,立刻冲上前去,伸手抓住二人想要用刑,宇文胄冷静的厉害,一句话也没说,冯小怜则是哭着说:“将军……大将军救救婢子,怜儿没有下毒啊,没有……呜呜……”

    宇文会冲过来阻拦,说:“尉迟佑耆!你又来捣甚么乱?!”

    尉迟佑耆冷声说:“我不管别人的死活,将军不能出事!”

    韩凤则是说:“别人都是捣乱,唯独你不是捣乱,你护着这个女人难道不是捣乱?!我看就是她下毒,你却被她迷的魂儿都没了!”

    宇文会说:“你说是怜儿下毒,证据在何处?证据反而……”

    他说着,后半句没说出来,证据反而在宇文胄的身上,宇文胄正好抬起双目,和宇文会四目相对,宇文会心口一拧,话到嘴边没能说下去,生生的断在了半途。

    冯小怜说:“郎主,郎主我求求你了,快把解药交出来罢……呜呜,怜儿可以替郎主顶罪,一切都是怜儿做的,都是怜儿做的,你要怜儿怎么样都可以!快把解药交出来救救将军罢!”

    “我真是看不得你这个哭哭啼啼的模样!”韩凤气的又要冲过去打冯小怜,韩凤是个混不吝,他才没有打女人羞耻的观念,在他的观念里,恐怕除了他的长戟,其他人都长的一个模样。

    幕府中混乱不已,尉迟佑耆要对二人行刑,韩凤要打冯小怜,宇文会两边阻拦,韩凤冷笑说:“好啊!好得很,宇文会!今日我便把话放在这里了,有这个婢子,我便离开,你们自己看着办罢!”

    众人神情一凛,韩凤刚刚归降没有多久,如今杨兼又生死未卜,这个时候韩凤离开,岂不是助长了齐军的势力?

    兰陵王高长恭皱眉说:“韩将军,请稍安勿躁……”

    “滚他娘的稍安勿躁!”韩凤破口大骂。

    高延宗没想掺乎他们的事情,但是突然听到韩凤大骂高长恭,气的立刻站出来,冷笑说:“秃尾巴鸡,你骂谁呢?!你有种再骂一遍!”

    韩凤说:“我骂谁?我骂的就是你们这些道貌岸然之辈!行,今儿个宇文护是铁了心护着这个狐媚子,好得很,好啊!那我走!”

    韩凤说着,立刻转身,大步离开幕府。

    冯小怜立刻晃着宇文会的手臂,说:“大将军!大将军,您快去阻拦啊,韩将军乃是我军骨干之臣,又熟知齐军状况,若是没了韩将军,咱们怎么和齐军对战……怜儿受一些委屈没甚么的,快把韩将军追回来啊!”

    宇文会正在上火,冯小怜的话听在宇文会的耳朵里意外的刺耳,好像没了韩凤,他们整个周军都转不动,根本打不了齐军似的。

    宇文会火气越发的大,冷笑一声,说:“走啊!走得好,反正是个齐贼!狗改不了吃屎!没了你们,我们大周还不能打仗了么?真真儿笑话!”

    宇文会这么一说,高长恭便蹙起眉头,因着宇文会的话也稍带上了自己,“狗改不了吃屎”,不正说的是他这种投效而来的人么?

    韩凤大步往外走,说:“今儿个你可算是把实话说出来了,好,我韩凤与你们,从今往后,势不两立!”

    齐国公宇文宪立刻追着韩凤的背影跑上去,说:“韩将军!切莫急躁!”

    “不急躁?”韩凤说:“是了,你们都是周人,所以不必急躁,我只不过是投效而来的齐狗而已,犯不着被你们周人恶心!”

    韩凤说着,啪一声甩开宇文宪的手,转身大步离去。

    众人在幕府中还能听到韩凤煽动士兵的声音,他们的营中有很多都是北齐的俘虏,韩凤不只是自己离开,竟然还带了一些愿意追随他的士兵。

    “岂有此理!”宇文会怒吼说:“去!!给我拦住,韩凤要走可以,一个人也不能带走!”

    宇文会发号施令,但是竟没有一个人愿意动弹,郝阿保双手垫在脑后,说:“我也不是周人,这事儿我可管不了。”

    狼皮说:“主公不管,我也不管!”

    更别说兰陵王高长恭了,宇文会看向尉迟佑耆,尉迟佑耆则是冷声说:“现在我只想拿到解药,其他的事情,我也不会管。”

    宇文会没有法子,最后自己冲出去阻止韩凤,但是韩凤带着那么多兵马,足足有千人,直接冲开延州府署的大门,轰然离去,飒沓着一片尘土。

    李檦冲出来看情况,大吃一惊,说:“这是怎么了!?”

    宇文会没能拦住韩凤,眼睁睁看着他带了一千兵马绝尘而去,气的怒吼说:“李老将军,立刻传令下去,韩凤背信弃义,但凡有人见到韩凤,立刻诛杀!”

    宇文会怒吼完,这才慢慢向幕府走去,他进入幕府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准备离开了,高长恭、高延宗、宇文宪、尉迟佑耆还有郝阿保和狼皮等等,众人从幕府中走出来,看了一眼宇文会,都没有说话,径直离开,似乎想要去探看杨兼。

    宇文会与他们背道而驰,慢慢走进幕府的厅堂里,堂上宇文胄还被押解着,士兵们面面相觑,说:“大将军,宇文郎……这疑犯,该当如何?”

    宇文会看向宇文胄,目光闪烁了两下,当看到宇文胄满身的伤疤之时,突然有些心软,张了张口,但是话音还没说出口,便见到冯小怜跑过来,一头扎进了自己怀中。

    冯小怜的身子绵软,犹若无骨,扎在宇文会的怀里,十足的温软喷香,哭着说:“将军……大将军……我怕、怜儿害怕……怜儿到底做错了甚么,他们都不相信怜儿,呜呜……将军,只有大将军对怜儿是最好的,怜儿往日里竟没有发现……”

    宇文会被冯小怜一哭,心肠登时软了,轻声说:“放心,本将军不会让旁人欺辱于你的。”

    “将军……”冯小怜羞红了面颊,轻声说:“将军待怜儿当真是好,怜儿……怜儿还是害怕……”

    她说着,双手主动挽上了宇文会的脖颈。

    宇文会眼睛一眯,眸光闪烁着狠戾的光芒,突然一把将冯小怜打横抱起来,“啊呀!”冯小怜轻喊了一声,更是娇羞不已,挽着宇文会的脖颈,靠在他怀里,羞涩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宇文会立刻抱着冯小怜,似乎有些急不可待,大步离开幕府,往自己的屋舍而去。

    士兵们面面相觑,说:“大将军走了,宇文郎主怎么办?”

    另外一个士兵说:“暂时扣押起来罢。”

    他说着,又对宇文胄说:“宇文郎主,我等得罪了。”

    宇文胄没有说话,他的目光犹如止水一般盯着幕府门口的方向,盯着宇文会离开的方向,只是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你们知道么?镇军将军中毒,危在旦夕,咱们怕是要撤兵了!”

    “甚么?打的正好,怎么就撤兵了?”

    “我看你们是不知道,撤甚么兵?不会撤兵的!骠骑大将军已经接管了镇军将军的整个军队!”

    “四万多兵马,现在全都在骠骑大将军的手中,这下子可好了,这么多人,一下子落入了宇文氏的手中,我看要变天啊!”

    “我还听说啊……其实毒害镇军将军的人,就是骠骑大将军,宇文郎主只是顶包的!你们想想看,如果镇军将军死了,这四万兵马肯定会落到骠骑大将军的手中,除了大将军,甚么人能讨到好处?”

    “你这么一说,的确如此,难道……真的是大将军谋害了镇军将军?”

    尉迟佑耆一路走到幕府,一路上便听到这样的谣言,谣言虽然不能尽信,但不得不说,的确有些道理。

    因着在杨兼中毒昏厥的这些日子里,宇文会已经风驰电掣的接管了整个军队,四万多大军,全都落入了宇文会的掌心里,不止如此,尉迟佑耆今日还听说,自己被调职了,他带领的士兵被宇文会手底下的亲信接手了过去。

    尉迟佑耆今日便是来和宇文会理论这个的,他大步走入幕府,也没有叩门,果然,宇文会坐镇在幕府中,正在批看文书,身边站着个亲信,不正是接替了尉迟佑耆职位的那个人么?

    尉迟佑耆冷着脸走过去,说:“大将军,你这是甚么意思?”

    宇文会没有抬头,说:“甚么甚么意思?本将军很忙,倘或没有要紧事,就先请回罢。”

    “啪!!”

    他说到这里,尉迟佑耆劈手将他手中的文书打落下来,一点子也不客气,宇文会一愣,抬起头来,说:“尉迟佑耆!你不要仗着自己是蜀国公之子,便如此骄横!”

    “骄横?”尉迟佑耆差点子给他气笑了,说:“骄横,甚么人骄横?是我么?我看是大将军您罢!”

    宇文会说:“你今日来有甚么事儿,直说罢。”

    尉迟佑耆说:“我想问问大将军,镇军将军病重,大将军为何在这个关头,把兵马的领军全部换掉,而且全都换了自己人?”

    宇文会则是说:“尉迟郎主,甚么自己人不自己人,大家不都是自己人么?我换掉你,是因着知道你担心镇军将军,你一直要跑过去照看镇军将军的病情,又要顾着练兵,你还是这般小的年纪,身子骨怕是要吃不消的,我亦是一番好意。”

    “好意?!”尉迟佑耆说:“我不想与你顽这套虚的!镇军将军的兵马,你一个子儿都不能动!”

    “呵呵,”宇文会冷笑一声,说:“尉迟佑耆,我与你好好儿说话,你可别给脸不要脸,你不过是蜀国家的庶子,而我是骠骑大将军,镇军将军病倒,这个军队本就应该由我接手,你倘或想要继续在这里混下去,便好生听我的话,就可以了。”

    “狐狸尾巴都露出来了!”一个声音从幕府外面传进来,原来是郝阿保来了,郝阿保悠闲的走进来,说:“我就说嘛,没有了镇军将军,你们就是一伙子杂牌军,根本成不了气候。”

    “郝阿保,你可别忘了,”宇文会冷声说:“你也是杂牌军中的一员。”

    郝阿保一笑,说:“我今儿个来就是告诉你们的,我要回去做我的大王了,这地儿不好顽,我不奉陪了!”

    宇文会一愣,说:“郝阿保,这里是军营,不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狼皮立刻上前,抽出刀来对着宇文会,十足戒备。

    郝阿保笑着说:“你们自己人都不信任自己人,我一个外人,又怎么能信任你们呢?谁知道你们会不会连我带来的兄弟们也要抢走?不好顽不好顽,老子不奉陪你们了,回去做大王,总比在这里要强。”

    郝阿保说完,挥了挥手,说:“狼皮,咱们走。”

    宇文会冷喝说:“你敢!?”

    郝阿保回首笑了一声,说:“我有甚么不敢?是你拦得住我,还是你的杂牌军拦得住我?”

    韩凤首先离开,郝阿保和狼皮也要离开,郝阿保归顺时带着稽胡士兵来的,这些人擅长水军作战,而且熟悉周边山谷地形,可谓是当地的地头蛇,如今这些地头蛇想要离开,宇文会还未彻底掌握大军,根本阻拦不住。

    延州府署一阵哄乱,郝阿保和狼皮带着稽胡士兵闯出府署大门,扬长而去,又回山上去做大王了。

    尉迟佑耆冷冷的看着宇文会,说:“韩凤叛离,如今郝阿保和狼皮也走了,高长恭闭门不出,我看你这个大将军还能做几天!”

    ……

    夜色浓郁,已经刚进入秋日,好不容易有些凉意,初秋的夜晚显露出一丝丝的萧条和寂寞。

    整个延州府署都被这股子萧条与寂寞笼罩着,仿佛笼罩在一片阴沉的黑幕之下。

    黑暗之中,“哒哒哒”的脚步声突然响起,一个黑影穿梭在庭院里,很快走到了偏僻的后门,“吱呀——”一声,轻轻将后门拉开一个缝隙,东张西望,警戒非常,似乎在等甚么人。

    月色朦朦胧胧,映照在那黑影身上,竟然是个身材曼妙的女子,那女子生着巴掌大的瓜子脸,脸上没有什么血色,但看起来羸弱楚楚,不正是冯小怜么?

    冯小怜靠在门边等了一会子,一个人影突然出现,低声说:“延州的情况如何?”

    冯小怜见那人来了,笑着说:“还能如何?韩凤走了,郝阿保也带着稽胡人走了,宇文会还把四万兵马调换了领军,这么短的时日之内,这些领军绝对无法熟悉情况,只要主公大军一到,他们就是一盘散沙,杂军而已,不足为惧!”

    “好!好得很!”人影又说:“主公不日便会行动,宇文会那面,没有怀疑你罢?”

    “宇文会?”冯小怜娇笑一声,说:“那个呆子!他能怀疑我甚么?他现在被我迷的魂儿都没有了,我指东他不敢打西,我让他做甚么,他就做甚么,乖巧的很呢!你可不知,宇文会呆的很呢,我还以为他们宇文家的人,手段多得是,哪知道这个宇文会,便知道天天盯着人家,连小手都不敢碰,稍微碰一下手一张脸涨得通红,当真是无趣儿,怜儿这寂寞难当的,也无人排解。”

    人影笑着说:“等事成之后,主公少不得你的好处,放心罢,这些日子便委屈了你。”

    人影想起了甚么,说:“镇军将军还没死么?”

    冯小怜说:“就差这一口气了,不必担忧,医官只是尽力用名贵的药材吊着最后一口气,活着和死了没甚么区别,你放心好了,他绝不可能跳起来坏事儿,更何况……现在最想他死的人,恐怕不是我们,而是骠骑大将军,只有他死了,骠骑大将军才能正式接管军队。”

    宇文会接管了杨兼的军队,不过因着很多人不服气,忙的也是焦头烂额,他正在幕府中批看文书,便听到了脚步声,抬头一看,竟是冯小怜。

    冯小怜端着一碗甜汤走进来,将甜汤放在案几上,手臂仿佛水蛇一样缠上来,轻声说:“大将军这些日子劳累了,饮一碗甜汤,歇一歇嘛。”

    宇文会看到冯小怜,紧皱的眉头立刻松懈了下来,笑着说:“还是怜儿知道心疼人。”

    冯小怜娇羞的一笑,说:“大将军待怜儿如此之好,怜儿不心疼大将军,还能心疼甚么人呢?怜儿如今一颗心全都扑在大将军的身上,再也容不下旁人了,大将军……大将军可不要辜负怜儿啊。”

    宇文会连声说:“你放心,放心便是了。”

    冯小怜想起了什么,歪头靠在宇文会的肩头上,鬓发轻轻蹭着宇文会的下巴,撒娇说:“大将军,怜儿突然想食皮蛋瘦肉粥了。”

    宇文会说:“这有甚么?我立刻让膳夫给你去做!”

    冯小怜却说:“不嘛,不是膳夫所做的皮蛋瘦肉粥,怜儿有幸品尝过一次宇文郎主所做的皮蛋瘦肉粥,那滋味儿果然是人间绝妙,怜儿想食这一口了,大将军,好不好嘛?”

    宇文会一愣,说:“可是……这宇文胄,还在牢狱之中押解。”

    冯小怜立刻晃着宇文护的手臂,说:“大将军方才还说会待怜儿好,只不过要一个罪徒熬粥而已,不可么?大将军,怜儿想食这口。”

    宇文会思量了一会子,说:“可是……”

    冯小怜娇嗔说:“大将军还说会对怜儿好,这么一点子小小的要求都不依怜儿。”

    “好!”宇文会终于忍不住开口说:“好好好!你说甚么就是甚么,不过是让宇文胄来给你熬粥而已,我立刻便叫人把他提审出来。”

    “大将军您待怜儿真是极好的!”冯小怜欣喜的说:“大将军可要一直待怜儿如此好呀。”

    宇文胄很快被提审出来,众人还以为宇文会要重新提审宇文胄,宇文胄押解上幕府厅堂,抬头一看,第一眼便看到了冯小怜。

    冯小怜竟然歪歪斜斜的坐在宇文会的腿上,伸手勾着宇文会的脖颈,手里拎着一份军报文书,笑着说:“大将军,这些是甚么呀,好生晦涩难懂呢。”

    宇文胄只看了一眼,眯了眯眼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呀!”冯小怜笑着说:“人犯来了。”

    宇文会似乎这才注意到了宇文胄,说:“怜儿想食你做的皮蛋瘦肉粥了,今儿个叫你过来,便是想让你熬煮一锅皮蛋瘦肉粥,也没有旁的事情。”

    宇文胄终于慢慢抬起头来,说:“熬粥?”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却掷地有声,好像能打在旁人的心窍中。

    宇文会说:“对,就是熬粥。”

    宇文胄没有说话,冯小怜从宇文会身上站起来,慢慢走过来,笑着说:“宇文郎主,真是麻烦您了,怜儿突然特别想食皮蛋瘦肉粥,谁都知道,除了镇军将军的手艺,唯独宇文郎主的理膳手艺最好了,怜儿这些日子,因着揪心镇军将军的病情,一直食不下咽,寝食难安,所以没甚么胃口,还请郎主费心,做一些皮蛋瘦肉粥给怜儿食。”

    宇文胄还是没说话,抬起头来冷冷的凝视着冯小怜,冯小怜背对着宇文会,正对着宇文胄,脸上温婉的笑容不见了,转而换上一股子嫌弃和刻薄,慢慢俯下身来,在宇文胄的耳边低声说:“你这个不能行人道的死残废。”

    宇文胄目光一凛,眯眼瞪着冯小怜,冯小怜后退了两步,拍着心口说:“啊呀,宇文郎主的目光好吓人呢,不过是想请郎主做一些粥水而已,倘或郎主不愿便罢了,怜儿也没有逼迫郎主,郎主何必……何必这般怨毒呢?”

    冯小怜正说话,“嘭!”一声,又是尉迟佑耆踹门闯了进来,尉迟佑耆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宇文胄,又看了一眼宇文会和冯小怜,说:“宇文会,药材是怎么回事?”

    “药材?”宇文会说:“甚么药材?”

    “你不要明知故问!”尉迟佑耆说:“宇文会,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么?医官说给将军吊命的药材用干净了,你却不让人出去采买,这是怎么回事!?”

    宇文会露出一个恍然的神色,说:“原来你说的是这个药材……如今齐军虎视眈眈,我们谨慎一些也是好事儿,只是一味药材而已,过些日子再去采买也不迟。”

    尉迟佑耆冷笑说:“过些日子?!你明知道将军就靠这一味药材吊着性命!宇文会,我看你是一心想要将军死,然后抢夺他手中的兵权罢!”

    “报——!!!”

    “急报!!”

    尉迟佑耆才说到这里,士兵慌张的冲进幕府,大喊着:“大将军!急报!!十万火急!齐军、齐军打过来了!”

    “甚么!?”宇文会嘭一声拍案而起,说:“怎么回事?!”

    众人吃惊不已,唯独冯小怜一点子也不吃惊,似乎早就知道了这般情况。

    士兵回话说:“今日早上雾大,负责巡逻的郝将军又……又已经离开,替补的将军还没有来得及排岗,所以……所以今日早上无人巡视,哪知道齐军趁着雾气浓重,如今已经……已经渡河过来,登上了岸,正往城门下冲突!”

    “死守城门!”宇文会怒喝说:“下令死守城门,绝对不能让齐军进入城中!”

    “是!”

    “报——!!”

    “不好了大将军!城门……城门失守了!!齐军冲进来了,正往府署而来!”

    “岂有此理!”宇文会顾不得旁的,怒喝说:“点起兵马,随我应战!”

    宇文会匆忙从幕府出去,外面吵吵嚷嚷的一片,士兵们又是慌乱,又是不服管教,宇文会重新编排了军队,但各位领军还没有熟悉自己的队伍,就算是点兵也需要一段时间。

    “报——齐军杀进来了!!”

    “报——齐军已经要杀到府署了!!”

    “大将军,快想办法,快想办法啊!”

    延州总管府陷入一盘混乱之中,士兵们又像是一盘散沙,而将领们完全挑起不起大梁,到处都是叫喊的声音,也不知道该往哪边出兵。

    冯小怜趁乱从幕府大堂出来,其他人都各自忙碌,没有人注意冯小怜,于是冯小怜便趁人不备,往杨兼下榻的屋舍而去。

    杨兼的院落冷清很多,冯小怜一路跑进去,根本没有遇到甚么人,她先进了膳房,倒了一杯热水,随手抓起一把白饧直接扔进热水中,白饧很快化开,但并未全部化开,还有一部分沉淀在杯底,但是冯小怜根本不管这些。

    冯小怜端着杯子,快速往杨兼的屋舍而去,“吱呀——”一声推开门,屋舍里并没有人,唯独杨兼一个人,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兀自昏迷不醒。

    冯小怜轻手轻脚的走过去,面上露出狠戾的神色,随即费力的托起杨兼的脖颈,阴测测的自言自语,说:“听说你对甜饧不服?那就别管我心狠手辣了,谁让你如此命大,吃了毒药都死不了呢……”

    她说着,使劲将融化了白饧的甜水倒给杨兼,就在甜饧糖水从杯子里滚出来的一瞬间,“啪!”一声,冯小怜的手腕却被人抓住了。

    “啊!”吓得冯小怜惊叫一声,定眼看去,一直昏迷不醒的杨兼,竟然睁开了眼目……

    “你!?”冯小怜吓得不行,想要甩开杨兼的桎梏,但杨兼的左手又没受伤,死死抓住冯小怜。

    冯小怜怎么也甩不开,震惊的睁大眼睛说:“你……你怎么没……没……”

    “我怎么没死?”杨兼笑着说:“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难不成,你真的以为兼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怎么……怎么可能!?”冯小怜说:“你……你不可能……”

    杨兼说:“其实兼早就怀疑你了。”

    当时宇文会和韩凤因着冯小怜打架,杨兼便觉得冯小怜不简单了。如果说更早一点,其实在宇文会见到冯小怜的第二面,冯小怜已经露出了一点点的马脚。

    当时宇文会来找杨兼誊抄文书,他无意间说自己的文书不见了,所以要誊抄一份,宇文会这个人虽然大咧咧,但知道轻重,分的很清楚,文书这种东西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加之后来冯小怜故意挑拨韩凤和宇文会的干系,杨兼便越发的怀疑她了。

    冯小怜陷害宇文胄的方式相当简单粗暴,当时在场的人并不多,毒粉一直藏在冯小怜身上,她趁着去给宇文胄擦飞溅到手上的粥水时,便偷偷的把毒粉小纸包塞在了宇文胄身上。

    后来喂粥的事情都是冯小怜经手的,她更是有大把的时机下毒,不过其实发现冯小怜下毒的人并非杨兼,而是杨广。

    杨广个头小,也不起眼,仿佛一个小奶娃儿似的,所以冯小怜并没有在他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她完全没注意,自己下毒在粥里的全过程,都被杨广看在眼中。

    “其实你的目的很简单,”杨兼挑眉说:“美人计,想要分裂军心,从内部瓦解我的将士们,如此一来,你就能和外面的主公里应外合了,倘或兼猜得不错,你是祖珽送进来的人罢?”

    冯小怜神情一凛,眯着眼睛说:“你……你怎么知道的?”

    杨兼说:“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么?你在内部破坏我们,祖珽这个时候突然率兵攻来,太凑巧了不是么?”

    冯小怜听到这里,收敛了紧张的神情,突然哈哈而笑,说:“是又怎么样?你就算现在知道了又怎么样?韩凤和郝阿保已经走了!你们的军队乱成了一锅粥,主公马上便要打进来了!等主公夺下延州,我便可以做将军夫人!”

    “将军夫人?”杨兼笑了笑,说:“原来祖珽答应了你这样的好处?”

    “没错!”冯小怜昂着下巴说:“怎么,我有甚么错?”

    杨兼摇头说:“没错,人想往上爬本没有甚么错,这是最基本的欲望而已,但你错在眼界太短了,你本可以做皇后的,为何只屈居于将军夫人这么个小小的位置?”

    冯小怜被杨兼说的都懵了,皇后?冯小怜只是个婢子,身份低微,祖珽答应事成之后娶她,已经是大大的好事儿了,怎么可能做皇后?岂不是做梦!

    冯小怜脸色发狠,说:“主公兵马已经进城来了!你一个死残废,能奈我何!”

    杨兼温和的笑了笑,说:“是了,兼现在是个残废,手脚也不利索,当然无法奈何你,不过……”

    他说着,“嘭!!”一声巨响,屋舍的门被踹开了,杨广小大人一样,负手而立,从外面走进来,身后跟着尉迟佑耆和一队亲信,大抵五十人左右,一涌冲进屋舍。

    杨广声音奶萌,个头矮小,却十足的威严,说:“拿下!”

    士兵得令,立刻冲上去,冯小怜想要逃跑,已经来不及了,瞬间被扣押了下来。

    冯小怜怒喊着:“放开我!!放开我!主公已经打进延州了!我可是将军夫人!识相的你们快点放了我,否则……”

    杨广扶着杨兼慢慢从床上坐起来,扶到轮车上,杨兼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肩背,仿佛没听见她的话一般,说:“嘶……躺了这么好几天装死,兼这浑身都僵硬了。”

    冯小怜瞪眼说:“放开我,否则主公会将你们一个个都杀了!”

    杨兼笑着说:“我好怕啊。”

    他虽说害怕,但口气十足活脱脱在挑衅,话锋一转,说:“兼还怕祖珽他不进城呢,只要祖珽进城,那就好办多了。”

    冯小怜被他说的一愣,不知杨兼是甚么意思,就在此时,踏踏踏的脚步声响起,有人大步走进屋舍。

    宇文会!

    冯小怜看到宇文会,脸色一瞬变得柔弱可怜起来,眼泪说掉就掉:“大将军!骠骑大将军,快救救怜儿!他们……他们意图侮辱怜儿……”

    宇文会的眼神却十足冷漠,哪里有往日里的爱怜,目光从冯小怜身上划过去,都没有多停留一瞬,对杨兼拱手说:“将军,祖珽已经放进城来,还请将军示下。”

    杨兼一笑,说:“既然已经把祖珽引进城来,下一步便是……关门,打狗!”

    “是!”

    冯小怜睁大了眼目,不可置信的瞪着他们,目光在杨兼和宇文会的身上快速滑动,说:“你、你们……你们……”

    杨兼善解人意的说:“我们?我们怎么了?宇文会不是夺了我的兵权?不是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你放心好了,我们好着呢,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可以飙演技?大将军也是演技派的。”

    无错,宇文会可是演技派的。

    虽他平日里看起来不靠谱,但是宇文会是那个深藏不露的主儿。当时在原州,小皇帝宇文邕想要除掉大冢宰宇文护,暗中派兵伏击,宇文护并没有带兵马,但是却让纨绔子弟一般的宇文会带着亲随,宇文护可以将兵马交给宇文会,足见宇文会其实有这个能力。

    的确如此,宇文会第一眼见到冯小怜,的确是一见钟情,觉得冯小怜美貌动人,而且十足婉约,小鸟依人,恨不能不敢大声说话,特别符合宇文会心目中的理想形象。

    不过宇文会也发现了冯小怜的不同寻常,他和韩凤因着冯小怜打架之后,其实宇文会已经吃一堑长一智,后面的事情只是配合杨兼,演了一出戏,装作痴情不改,骗一骗冯小怜而已。

    目的……

    自然是为了引祖珽进城。

    杨兼笑着说:“只有你这细作放松警惕,才能让祖珽放松警惕,祖珽那个家伙,油滑得很,自从上次被打跑之后,更加谨慎,想要拿下祖珽,除非他主动钻进我的地盘儿。”

    杨兼干脆利用冯小怜,想出了这样一出妙计,祖珽以为冯小怜的美人计成功,放松了警惕,趁着韩凤和郝阿保分裂,便发兵渡河,攻入延州。

    祖珽不知中计,带着他的士兵一路长驱直入,已经深入了延州的府邸,这个时候……

    杨兼轻轻一抚掌,将手掌死死闭合,说:“我们把门一关,将祖珽的军队一分为二,祖珽和主力关在门里,关门打狗,剩下的一半齐军关在门外,切断往来,你说……是不是个好主意?”

    冯小怜的眼神瞬间惊慌起来,但竟然很快镇定下来,说:“就算如此,主公的兵力强盛,而你们周军呢,韩凤和郝阿保叛变,你们已经是一盘散沙了,还有甚么能耐!?”

    “谁说他们叛变了?”杨兼轻笑一声。

    此时此刻,延州城门。

    “将军!!不好了!”齐军士兵飞马向前冲去,大声禀报:“将军!大事不好!城门关闭了,大批量延州军突然杀了出来,把城门抢了回去,我们的士兵有一半多都被关在了门外!”

    祖珽沉声说:“不要畏惧!去,派一队兵马,继续打通城门,周贼已经不成气候,不要慌乱,我们一举攻下延州府署!”

    “是!将军!”士兵的话说到这里,却听得一个大笑的声音:“想要攻下延州府署,也不问问老子的长戟同不同意?!”

    “当——”一声巨响,众人放眼望去,一队周军突然从斜地里杀出来,打头的人坐在白马之上,策马狂奔,一身黑色介胄,手中挺着长戟,挥舞的虎虎生威,竟然是……

    “韩凤?!”

    祖珽的亲信大喊着:“将军,是韩凤!韩凤怎么又回来了,他不是……他不是走了吗?!”

    韩凤催马冲过来,大笑着说:“你让老子走哪里去!?不过是雕虫小技,偏偏你们的耳目罢了!”

    宇文会陪着杨兼演戏,这次宇文会才是男一号,而杨兼不过是个友情客串,这男二号则交给了韩凤。

    别看韩凤整天一副给他打架便甚么都不在乎的模样,其实他这个人通透的厉害,若是不通透,也不会每日里都笑呵呵的了。

    所以杨兼找了韩凤来演男二号,也不担心他的演技问题,加之他和宇文会“有仇”,因着冯小怜的事情,两个人都被鞭笞的掉了一层皮,有了这个背景,韩凤演起来更是得心应手。

    韩凤的确点了一千兵马离开,但是他并非背逃,而是带着兵马出门去埋伏,杨兼答应了,等到祖珽的军队入城之后,让他们作为先锋,让韩凤打个痛快。

    韩凤挺着长戟刺来,大笑着说:“想不到罢!看你们今日往哪里跑!”

    祖珽知道情势不妙,立刻下令说:“快!!回头,拨马向回跑!!”

    齐军立刻调转马头,准备向城门跑去,队尾的人变成了队头,快速向城门赶去,结果到了城门,不只是看到了城门的延州军,还听到了城门外面的嘶喊声。

    “是稽胡人!!”

    “郝阿保!”

    “水里有埋伏!不要后退!!水里有埋伏!”

    原来不只是韩凤,还有郝阿保,郝阿保和狼皮也并未离开,他们带着兵马埋伏在河边,延州城门一旦关闭,阻断了齐军内外,郝阿保和狼皮便负责堵截城门外的齐军。

    齐军被拦截在城门外,失去了主将已经很是慌张,加之郝阿保和狼皮的埋伏,更是方寸大乱,不知所措,他们才像是一盘散沙,被郝阿保一簸箕便给搓堆儿了。

    郝阿保指挥着稽胡军队,大喊着:“全都抓起来,一个不留!拦住水面,不要让他们渡河,全都给我拦下来!”

    狼皮骑在马上,好像一只硕大的牧羊犬似的,驱赶着那些慌乱的士兵,将他们驱赶到一起,被冲过来的周军士兵全部俘虏。

    祖珽听到外面的呼声,他的眼睛虽看不见,但不难发觉眼下的情势,当真是前有狼后有虎,根本无路可走。

    “咕噜咕噜咕噜——”

    是车轮的声音,杨兼坐在轮车上,杨广推着轮车,身后尉迟佑耆押解着冯小怜,宇文护则指挥着周军快速涌来,瞬间将祖珽等人严严实实的包围在中间。

    杨兼十足善解人意,知道祖珽看不见,笑着说:“老朋友,咱们又见面儿了。”

    “是你?!你没有死?!”祖珽震惊不已。

    杨兼说:“兼没看到你死,怎么舍得自己先死呢?不只是兼,兼还把你的夫人一并子也给带来了。”

    他所指的夫人自然是冯小怜了。

    冯小怜眼看大势已去,祖珽被围困,外面的齐军也一团乱遭,根本无法冲进来救援,立刻咕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杨兼的脚踝说:“将军!镇军将军!小女子也是被要挟的,祖珽他便是个恶鬼,强/奸了小女子,还要小女子助纣为虐!将军救救怜儿啊,救怜儿出苦海啊!”

    祖珽怒吼说:“贱妇!!都是你这个贱妇坏我好事!”

    冯小怜被祖珽一吼,很是害怕的模样,往后缩了缩,羸弱的呜咽:“将军,救怜儿一救啊!怜儿也是可怜人,怜儿一个弱女子,呜呜……也是没有法子的……”

    杨兼轻笑一声,说:“弱女子?弱?你指的是甚么,你可不弱啊,一心把所有人都顽弄于鼓掌之中,你哪点子弱了?兼看你聪明得很,只不过……聪明反被聪明误。”

    冯小怜瑟瑟发抖,哭求说:“将军!怜儿真真儿只是可怜人,出身贫苦,怜儿又能怎么办呢?怜儿只不过想要活得好一些,难道……难道这也有错了么?”

    “无错,”杨兼摇摇头,说:“自然无错,你没有错,兼更没有错,错就错在,你犯在了兼的掌心里。”

    冯小怜浑身一颤,说:“饶命啊……饶命啊,将军!骠骑大将军,您救一救怜儿,大将军您不是爱慕怜儿吗?怜儿愿意侍奉大将军,愿意为大将军做牛做马,求将军千万不要杀了怜儿啊!”

    宇文会没有多看冯小怜一眼,简直就像是个绝情的大猪蹄子似的。

    杨兼唇角一勾,说:“谁说兼要杀你了,你按摩的手艺如此之好,兼还有点舍不得杀了你呢。”

    他说到这里,勾住冯小怜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冯小怜面容上泪痕点点,犹如点点星辉,美人梨花带雨的模样果然绝色,惹得杨兼“轻浮”的一笑,说:“再者说了,你这等美人儿,倘或杀了,岂不是可惜?”

    “咳咳!”

    杨兼正展现着自己风流纨绔的一面,便听到身后的小包子杨广使劲咳嗽了两声,虽糯糯软软的,但颇有些威严似的。

    杨兼这才稍微收敛一些,说:“兼不仅不会杀你,还要让你享尽荣华富贵。”

    冯小怜奇怪的看向杨兼,杨兼一笑,说:“兼……打算把你送给齐人的天子,放心,你是做皇后的命。”

    冯小怜可是祸国的典范,杨兼觉得杀了她倒是可惜了,不如把她送到北齐去,让她继续祸祸北齐,如此一来,也可以加剧北齐的腐败,何乐不为呢?

    杨兼松开冯小怜的下巴,摆摆手说:“押解起来。”

    杨兼没有杀冯小怜,祖珽似乎看到了希望,也不管甚么齐军了,立刻说:“镇军将军,我祖珽不是自吹,放眼整个齐地,便没有一个人比我祖珽更有才华,虽我打仗可能不如旁人,但是我其他方面的才华无人能及,倘或有了我祖珽的帮助,镇军将军简直便是如虎添翼,何乐不为呢?”

    “你说得对。”杨兼笑着点点头,说:“听说你少年成才,颇有名声,只不过为人不拘小节,倒是个人才。”

    他这么一说,宇文会皱起眉头,抢先说:“你不会连祖珽也要收揽?这么不摘食儿?”

    祖珽连忙说:“有钱人从来不会觉得自己太富有,招揽人才也是一样,难道谁会嫌弃自己的人才太多了么?我祖珽愿意投效镇军将军,从此为将军效力,不敢有二!”

    杨兼说:“你说的又对了,是人都贪婪,谁会嫌弃自己的财币多,谁会嫌弃自己身边的人才多呢?”

    祖珽听他说到这里,登时放下心来,还以为杨兼爱才如命,一定会把自己收归己用,哪知道下一刻,杨兼却说:“然……”

    “倘或你先归顺,兼说不定便要心动了,”杨兼话锋一转,说:“但如今高长恭和高延宗兄弟二人在兼营中,兼已经打定主意招揽这两兄弟,祖珽你与二人又素来有仇,一换二,听起来不怎么划算啊?”

    “将、将军?!”祖珽还想要求饶,杨兼已经变脸似的沉下面子,冷冷的说:“杀了他,把头抛出城门。”

    “将军!!”祖珽挣扎着大吼:“将军!!饶了我罢!我是人才啊!我可以投效!我可以助将军登上大宝,成为天子!”

    杨兼挑唇一笑,幽幽的轻声说:“不需要你的帮忙,兼……亦可以。”

    杨兼是个过来人,自己本就是外挂,如今身边还有个正儿八经的暴君杨广,乃是外挂中的战斗机,还需要祖珽这个随时会被封号的低阶外挂么?

    杨兼似乎很是不耐烦的摆摆手,对宇文会说:“叫高长恭来,砍掉祖珽的脑瓜子。”

    “是!”

    延州城门外一片大乱,齐军溃散,纷纷逃命,就在此时,“嘭!!”一声,有甚么东西从城楼上扔了下来,一声巨响掉在地上,溅起一片血花。

    不知是谁“啊!”的大叫了一声:“将军!”

    “是将军的首级!”

    “将军被杀了!”

    齐军本就溃散,此时看到祖珽的脑袋从城门里滚出来,和着泥土和血迹扔在地上,不由更是溃散。

    郝阿保趁机迎上去,说:“投降不杀!否则一律格杀勿论!!扔下兵器!”

    齐军士兵没了主张,主帅都被杀了,他们也没法子,“叮铛叮铛”的把武器全都扔在地上,干脆投降了。

    郝阿保押解了齐军,延州军这才打开城门,让郝阿保的队伍进城,众人在延州总管府的幕府中集合,收获颇丰。

    宇文会抱着头盔,一脸傻笑着从外面走进来,说:“这一趟咱们抓住了好多俘虏,又是几千人!祖珽这是给咱们送人头来了!爽快得很,爽快得很呢!”

    宇文会大笑着走进来,突然像是想到了甚么,把头盔一扔,说:“是了!兄长还在牢里呢,我得赶紧去一趟!”

    他说着,风风火火又跑出去,一溜烟儿冲着牢狱而去,亲自去找宇文胄了。

    杨兼组织了这场好戏,但是唯独没有和宇文胄通气,目的自然是以假乱真,越真越好,所以宇文胄这两日都是住在牢房的。

    宇文会亲自去牢房把宇文胄放了出来,二人这才回了幕府,杨兼笑眯眯的说:“宇文郎主,当真是辛苦了,兼多有得罪。”

    宇文胄并不在意,说:“将军也是为了大局,我怎么会怪罪将军呢?”

    宇文会嘿嘿傻笑一声,扶着宇文胄坐下来,说:“兄长,那你也不会怪罪我罢?”

    宇文胄摇了摇头,说:“弟亲临危不惧,而且颇有谋算,是长大了,为兄倒是有两份欣慰。”

    韩凤说:“是了,我也没想到,你这个傻大个儿竟不留破绽,当真要给你骗了去。”

    宇文会冷笑说:“傻大个儿,你也不看看自己的个头。”

    郝阿保笑着说:“要我说,这次咱们之中最占便宜的,必然就是骠骑大将军了,骠骑大将军可是日日过着主将的瘾,夜夜流连温柔乡呢。”

    宇文会一听,摆手说:“谁说我流连温柔乡,绝对没有的事儿,你们以为我宇文会这么急色的么?想我宇文三郎主,甚么样的美人儿没见过,怎么会对冯小怜这个细作动心,绝不可能!”

    尉迟佑耆撇了撇嘴,说:“是谁第一次见到冯小怜,恨不能眼珠子黏在人家身上,磕巴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宇文胄连忙打圆场说:“诸位便不要调侃大将军了。”

    宇文会十足自豪的说:“是了!还是兄长最好。”

    “是是是,”杨兼笑眯眯的说:“你兄长好,你兄长最好,也不嘲笑你傻,也不嫌弃你憨。”

    宇文会瞪着眼睛说:“谁敢嫌弃我傻,我哪里傻,哪里憨?!”

    杨广坐在席上,听着他们互相调侃,圆溜溜的猫眼中露出一丝迷茫,稍微还歪了歪头。都是一帮子异姓之人,聚拢在一起,竟然有说有笑,一派悠闲自得的模样,这和杨广所经历的一点子也不一样。

    在杨广的记忆中,从记事儿开始,便只有两种事情,一是求学上进,凡事都做到最好,无可挑剔,二是讨好父母,为自己将来成为世子,甚至是太子打下基础。

    他从来没有与谁这般欢笑过,更别说是这么一群人坐在一起调侃,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不只是杨广不解,还有一个人也十足不解,那就是安德王高延宗了,高延宗虽然在延州府署,但是他并没有正式归降,怎么也不肯松口,就是白吃白喝赖在了府署里,不让他走,他便不走了。

    高延宗听说他们打了胜仗,还杀了祖珽,所以特意过来看看,刚走到门口,便听到宇文会和与宇文胄兄弟二人兄友弟恭的话,这二人并非是亲兄弟,不过是堂兄弟,据说还分别了很久,但竟然如此信任对方,高延宗只觉得不可思议。

    一对比自己,登时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哼!”冷哼一声,转身便离开了。

    高长恭看到高延宗的身影,立刻站起身来,与众人拱手作礼,随即离开了幕府大堂,追着高延宗去了。

    杨兼挑了挑眉,转头对杨广说:“儿子,推着父父去看看热闹。”

    杨广:“……”

    杨广用小三白眼无奈的瞥着杨兼,杨兼伸手过去,捏着杨广的小脸蛋儿,催促说:“儿子,快点。”

    杨广撇开他的手,很是嫌弃的擦了擦自己的脸蛋儿,还是推着杨兼的轮车,也往高延宗和高长恭离开的方向去了。

    高延宗心里怒火中烧,别人家就是兄友弟恭,自己家怎么就出了一个叛国贼的兄长?他越想越是气,正好看到士兵们抬着一具没有脑袋的尸体路过。

    那尸体血淋淋的,一副可怖模样,别看高延宗年纪不大,但是老早开始便上战场了,因此早就见怪不怪,立刻说:“等等,这是谁的尸身?”

    士兵回答说:“是齐人祖珽的。”

    高延宗冷笑说:“来得好!放下,我要鞭尸!”

    谁不知道高延宗是他们延州府署里的“小霸王”,整日里游手好闲,胡天胡地的。正巧将军也没有吩咐要怎么处理祖珽的尸身,士兵便准备拉出去胡乱埋了,听到高延宗发话,只好把尸身依言放下。

    高延宗也不废话,立刻抽出马鞭来,“啪!!!”一声鞭打下去,一鞭子下去登时血沫横飞,口中骂着:“死瞎子!!你敢看我不起!!打死你!就算你死了,我也要打你!”

    “有本事你起来咬我啊!死瞎子!”

    高延宗对着尸身一顿鞭笞,弄得到处鲜血淋漓,转头一看,杨兼和高长恭来了,高长恭似乎想要说些甚么,刚开了口,还没能说话,高延宗已经骄纵的说:“就算你们杀了祖珽,也休想让我投敌!我告诉你们,本王不吃你们这套!是不会记得你们的好儿的,想要我投敌,死了这条心罢!”

    高长恭听到这里,便没有说话。

    杨兼轻声一笑,挑了挑眉,说:“你看谁搭理你了?”

    高延宗被杨兼气的瞪着眼睛,呼呼的喘着粗气,随即把带血的鞭子往高长恭身上一扔,转头便跑了。

    “阿延……”高长恭想要阻拦他,杨兼笑了笑,说:“由得他去罢,撒野撒够了,没人理他,自己会消停的。”

    杨兼又说:“你就是太惯着他了,每次他发脾性,你都会妥协,他素小又是被宠大的,自然会骄纵一些。”

    高长恭叹了口气,说:“父亲去世的时候,阿延还小,兄弟们几个自然要宠他一些,倘或我们都不宠着他,还有甚么人向着他?”

    杨兼挑了挑眉,笑着说:“是不是十足羡慕宇文会和宇文郎主?”

    高长恭点了点头,没有保留,说:“的确如此。”

    杨兼的笑容慢慢扩大了,笑容一点点绽开,说:“只是羡慕是没有用的,不过……兼倒是有一个法子,能消除你兄弟二人的隔阂,让你们重归于好,还能让高延宗这个小霸王归顺于兼,简直是一石二鸟的妙计。”

    高长恭发问说:“既然是绝佳的妙计,将军为何不说出来,还在犹豫甚么?”

    杨兼看了一眼高长恭,说:“但这绝佳的妙计有一个弊端,便是稍有差池……你的小命便会不保,就算是兼,也没有十足十的把握可以成功。”

    高长恭说:“有几成把握?”

    杨兼笑着说:“六对四,七对三,或者更高一些的把握,但无论把握有多高,对于你来说,要么生……要么死。”

    高长恭的表情还是如此平静,仿佛这并没有甚么大不了的,笑了笑说:“长恭,但凭差遣!”

    高长恭很快离开了,杨广推着轮车,带着杨兼在庭院里散一散,板着脸说:“父亲又想了甚么缺德的法子?”

    杨兼挑眉说:“父父便自动翻译成,乖儿子想说,父父又想了甚么神机妙算的法子了。”

    杨广:“……”真的很想摸摸父亲的脸皮,到底有多厚。

    杨广淡淡的说:“能让父亲开口的法子,起码是十足十的胜算,难道不是么?”

    杨兼回身捧住杨广的小肉脸,如果是平日里,杨兼站着还要弯腰,但如今坐在轮车上方便多了,高度正合适,杨兼来回来去揉着杨广的脸蛋儿,手感粉粉嫩嫩的,还特别圆润饱满,弹力十足,天底下再没有一张小脸蛋儿能和他便宜儿子相比了。

    杨兼笑着说:“乖儿子这般相信父父?”

    “嗬……”杨广被揉着小脸蛋,使劲的摆着两只小胳膊挣扎,胳膊摆动的速度飞快,都快成重影了,小奶音都板不住了,说:“放开窝!放开窝……窝的脸……”

    “不放不放,”杨兼“死皮赖脸”的说:“乖,让父父顽一会儿。”

    杨广:“……”

    ……

    高延宗气冲冲的回了屋舍,气的胃里涨得慌,也不用膳了,把自己往房间里一关,任何人也不见。

    高长恭来到高延宗门口之时,便看到仆役端着晚膳的木承槃,上面摆放整齐,一点子都没有动,高延宗显然没用膳。

    高长恭把承槃接过来,说:“我来。”

    他们在门外说话,高延宗又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自然听见了,他立刻窜下床去,把门闩一横,笑了一声,说:“看你怎么进来。”

    高长恭推门,果然没有推开,便叩门说:“阿延?用晚膳了,吃一些罢。”

    高延宗躺在床上翘着腿,他其实早就从膳房顺了一些干粮做晚膳,此时吃得饱饱的,根本不需要再食,却故意说:“不吃!说了不吃就不吃!本王不爱吃周狗种的粮食!”

    高长恭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说:“你就算与为兄赌气,也不能总是饥一顿饱一顿,会拖累身子的,开开门,好歹食一些。”

    高延宗一张口都能把吃的吐出来,实在吃不下了,却装作很是倔强的模样,说:“说了不吃就不吃,那么多废话,烦死了!快滚!我不想看到你!”

    高长恭的嗓音顿住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开口,高延宗还以为他离开了,连忙探头看了看,门口的影子还在,应该没有离开才是。

    门口的影子慢慢弯下腰,随即是“嘎达”一声,似乎是高长恭将承槃放在了地上的声音,然后果然传来了高长恭的嗓音,说:“阿延,为兄把吃食放在门口了,你若是饿了,把门打开便可以,若是冷了,叫为兄给你热一热。”

    高延宗哼了一声,说:“趁早拿走!你也赶紧走开,堵在我门口,本王心情都不好。”

    也不知是不是隔着门板的缘故,高长恭的嗓音有些轻微的沙哑低沉,过了良久才说:“阿延,叔父已经不在了,好好保重自己,不要再那般骄纵张狂,是会吃亏的,日后为兄若是照顾不到你……”

    “够了!”高延宗粗鲁的说:“你烦不烦,轮得到你说教?你投靠周贼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们兄弟们会如何,早就受尽了白眼儿,还在乎甚么吃亏?!”

    高长恭收住了声音,又是过了良久,声音更是沙哑,门外的影子抬起手来,手掌覆盖在门上,投下一块更深的阴影,叹气说:“是为兄对你不起,以后……再不会了。”

    说罢,传来远去的跫音声,声音越来越远,渐渐听不见了。

    高延宗冷嗤一声,不屑的翻了个大白眼,一把拉住被子蒙在头上,又翻了个身面朝里,也不洗漱,准备睡觉去了。

    睡到半夜,正是香甜的时候,突然被杂乱的声音吵醒,渺茫的揉着眼睛,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翻身坐起来,伸了一个懒腰,说:“甚么情况?大半夜的吵死了?难道是祖珽的残兵?”

    高延宗从床上下来,伸着懒腰推开门,便看到府署里面灯火通明,一群群的士兵走来走去,似乎很是忙碌。

    高延宗一眼就看到了杨兼,大半夜的杨兼没有歇息,坐在轮车上,由他的小包子儿子推着,正指挥着士兵们忙碌。

    高延宗不耐烦的说:“大半夜的,你们在干甚么?惹了本王清梦。”

    杨兼笑了笑,很是轻松的说:“没甚么大不了的事儿,今儿个晚上有部署,派兵偷袭齐军大营而已。”

    “偷袭齐军大营?!”高延宗睁大了眼睛,困意醒了一半。

    祖珽虽然已经死了,他带来的几千士兵都被俘虏,但是高延宗带来的士兵还在河对岸呢,祖珽偷袭延州的时候不可能倾巢出动,有很多兵马留在对岸,而且这些兵马都是高延宗的兵马,忠心耿耿,根本不可能归顺祖珽,也不会受祖珽的管教。

    高延宗登时嗤笑一声,不屑的看向杨兼,说:“不是我说,你这个镇军将军当真是杂牌军罢?脑子里装的都是茅草么?你们堪堪杀了祖珽,齐军必然戒备森严,这个时候派兵去偷袭,不是疯子,就是傻子?依我所见,傻子多一些!”

    “是么?”杨兼不以为然,笑着说:“可是齐军的主将祖珽刚刚被我军杀死,按兼之意,这可是大好的时机,趁着齐军气势低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还是干脆利索的灭了齐军驻兵的好,时间一长,养虎为患啊!”

    高延宗哈哈一下,更是不屑,说:“那都是我的兵马,我能不了解?是了,你的小伎俩确实比我多,这点子本王承认还不行么?但是对岸的齐军可都是我的兵马,我最是了解手底下的亲信,他们的秉性我一清二楚,本王还就告诉你了,今儿个晚上去偷袭,必输无疑,军中定然十足戒备,比平日里戒备百倍,就是防着你这种居心叵测的周贼!”

    “是么?”杨兼笑着说。

    高延宗说:“不信打赌啊!”

    杨兼耸了耸肩膀,没甚么诚意的说:“看来兼这次输定了。”

    “必输无疑,我保证你血本无归!”高延宗沾沾自喜,他一向治军严明,手下的士兵不说以一当百那么夸张,以一当二还是有的。

    杨兼故意叹了口气,说:“那可就糟糕了,兼以为可以趁着主将失力,乘胜追击的,因此只派了五十骑兵,便去偷袭齐军营地,岂不是有去无回?”

    高延宗更是大笑,说:“你傻么!?派五十个人就想偷袭我的军队!这就是去上赶着送死!谁这么冤大头,被你派出去了?”

    杨兼脸色温柔的说:“这个冤大头晚上不是去和大王道过别?”

    高延宗的笑容一点点凝固在脸上,他心里咯噔一声,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嘴唇哆嗦了两下,面容僵硬,眼神中充斥着不可思议,说:“高……高肃?!”

    高长恭的本名就叫做高肃,字长恭,成年之后叫名是不礼貌的行为,高延宗却结结实实的大喊出声。

    高延宗脑袋里“轰隆轰隆”的,仿佛是塌方的泥石流,原来晚间高长恭过来送饭,其实是道别,那时候高长恭便知道自己要去夜袭齐军大营了?

    怪不得高长恭说……

    ——日后为兄若是照顾不到你……

    不过那时候高延宗不耐烦,所以根本没听下去,现在想起来,果然觉得高长恭的语气奇奇怪怪的。

    高延宗嗓子发紧,干涩的滚动了一下,突然狰狞的怒吼:“你……你这是让他去送死!!!”

    高延宗吼完,慌乱的说:“不对不对……他精明着呢,不可能这么笨,一定想到了,这是去送死……对对,他不会去送死的,一定是你们合起伙来骗我,哈哈险些被你们骗了!”

    高延宗语无伦次,一会儿对一会儿不对,杨兼却平静的说:“高长恭的确是去送死了,带着五十骑兵,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问延州城门,刚走不久,这会子估计在渡河。”

    “你……”高延宗怔怔的看着杨兼,摇头说:“你不可能这么做……”

    杨兼露出一个冷酷的笑容,说:“你看不出来么?兼在逼你出手啊……齐军的营地里都是你的亲信,只有你现身,齐军才会听令,高长恭才能保住性命,当然,如果你现身,自然而然便是归顺于兼。你也可以选择不现身,那就这样静静的,静静的看着你痛恨的高长恭去送死罢……”

    杨兼的笑容扩大了,说:“你听到了么,是渡河的声音。”

    哪里有甚么渡河的声音,府署距离城门那么远,根本不可能听见,高延宗心窍却梆梆的狠跳,他仿佛听到了渡河的声音,是了,他听到了……

    高延宗的脸色肃杀,他从来没有这么严肃过,双手攥拳,掌心被指甲掐破,鲜血顺着掌心流淌下来,呼呼的喘着粗气,眼睛赤红充血的说:“还是不对,高肃他又不傻,他明知道这是去送死,你是灌了甚么迷幻汤,他才会傻兮兮的言听计从,上赶着去送死?!一定是你们合起伙来骗我的!”

    杨兼目光注视着远方,那个方向好似能隐约看到城门的烟火,淡淡的说:“你错了,高长恭并非对兼言听计从,也并非是兼给他灌了甚么迷幻汤。他不是信我,而是信你……”

    杨兼转过头来,黑白分明的眸子死死凝视着高延宗,说:“他在赌你会不会赶过去。你知道么?高长恭在砍下祖珽的项上人头之时,说的是为他五弟雪耻……他这一辈子,都是在为别人而活,为国家大义而活,为兄长弟亲而活,从来没有一次为自己活过。”

    高延宗听到这里,眼珠子更是赤红,双眼绞着血丝,双手狠狠一攥拳,沙哑的大吼着:“都是狂徒!”

    他说着,突然拔身向前跑去,冲过去随便抢了一匹快马,翻身上马,大喊着:“让开!!打开府署大门!!开门!”

    士兵们赶紧向四周躲开,以免被撞到,杨兼施施然的下令:“打开府署大门,让安德王通行。”

    “是!”

    “打开府署大门——”

    “打开大门!!”

    “踏踏踏——”马蹄疯狂的踩踏在地上,一路狂奔,在黑夜中扬起一阵尘土,疯了一般绝尘而去,朝着河边的方向,快速的没入黑暗之中。

    杨兼看着高延宗癫狂飞奔的背影,笑了笑,说:“年轻真好啊。”

    杨广小大人儿一样站在旁边,揉了揉额角,说:“已经按照父亲的吩咐,在河边准备好了船只,郝将军和狼皮将军亲自掌舵,一定能将安德王顺利送到对岸。”

    杨兼点点头,说:“乖儿子办事儿,父父放心。”

    杨广又是揉了揉额角,似乎觉得日常头疼,往日里自己没有掉马的时候,也就是卖卖萌撒撒娇而已,如今露馅掉马,没想到杨兼的适应力这么好,反而变本加厉的“利用”起自己来,而且用的很是顺手。

    杨广见他“满面春光”“春风得意”的模样,便说:“欺负人,很有趣儿么?”

    “你说呢?”杨兼笑着说:“当然得趣儿的紧,而且还能顺便拿下齐军,不消耗一兵一卒,那便更是得趣儿了。”

    杨兼收揽兰陵王高长恭用的是安抚感动的路线,放了兰陵王三次救了兰陵王三次,而收揽安德王高延宗用的则是霸权施压的手段,一路蛮横碾压,把高延宗的骄纵蛮横几乎碾压成了碎渣。

    不得不说,杨兼当真是……“看人下菜碟儿”了。

    杨兼一笑,说:“儿子莫不是吃味儿了?没关系,父父雨露均沾,公平的很,要不你也让父父欺负一下?”

    杨广板着小肉脸,老成抱臂,声音却奶奶的,软软的说:“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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