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鸢为什么要这么做?

    首先,余蘅不可能命令春鸢这么做,那么春鸢会是北戎人安插的细作,亦或是别人派来的细作吗?

    不可能啊。

    她对余蘅的那种死心塌地是装不出来的。

    那就是她没有背叛余蘅,而是……为了保护余蘅?

    还有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命令她,还让她不敢违抗?

    除了承平帝,不做他想。

    可这是个很荒唐的答案。

    皇帝图什么呢?

    她就算了,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文怀太子之子之母,可是把圆哥儿都打包送走,莫非承平帝失心疯了?

    江宛皱着眉,觉得这里边的逻辑实在是有问题。

    阮炳才把她交给北戎人肯定是一个通敌叛国的行为。

    他背叛了皇帝?

    不可能。皇帝敢把江宛交给他,那就是信任他的。

    或者阮炳才是去北戎人那头做二五仔的?

    此时,江宛还不知道她已经基本解出了真相。

    阮炳才之所以会将江宛母子送去北戎,的确是与呼延斫做了交易,这同时也是承平帝的命令。

    江宛对自己的猜测没有十足的把握,她只是忽然想明白了另一些事。

    她想到蜻姐儿那个吊死的奶娘,那个时候晴姨娘状告她,又碰上蜻姐儿中毒,于是那个奶娘就被遗忘了。

    可是现在想想,这个奶娘的死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那时江宛怀疑奶娘可能是被人买通,却没有想过,奶娘可能和春鸢一样,只是接到了命令。

    余蘅之上还有皇帝。

    所谓轻履卫又是从安阳大长公主那里接来的,余蘅也只管了他们四年,其中有多少人阳奉阴违,怕是他自己都不清楚。

    话又说回来,她把天下人都怀疑了一遍,竟然下意识相信了余蘅。

    江宛苦笑。

    也许是因为每一回和昭王打交道,这位殿下都在保护她。

    ……

    再说汴京,自江宛走后,也发生了不少事。

    沙哥儿是从梨枝怀里抱走的。

    春鸢抱着孩子,把孩子交给江府的人。

    江老爷子坐也没有坐,看孩子在张妈妈怀里待住了,便立刻拄着拐杖走了。

    梨枝哭得几乎站不住,等老爷子走了,她就冲过去抓住春鸢的领子,哭着质问她:“你怎么能这样对她,夫人对你的好,你全都不记得是不是,夫人明知道你是他们的人,对你如何,春鸢,你告诉我,夫人对你如何!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

    春鸢被她推搡倒地。

    梨枝自己也摔倒了,她哭得像个孩子,一面拍地,一面含糊地骂着。

    春鸢没有站起来,也没有一滴眼泪。

    后来夏珠听着动静出来了。

    她拽起梨枝,道:“小姐正练字呢,夫人不在,照样知道上进,你也别哭了,难道连小孩子也比不过吗?”

    梨枝才捂着脸往后院跑了。

    桃枝有自己的小日子了,不在府里。

    夏珠寸步不离地守着阿柔。

    春鸢站在府里,觉得一转身便能听见欢声笑语,可她不敢转身,因为她知道转身后没有欢笑,能看见的只是空得让人心里发慌的屋子。

    她不能哭。

    圆哥儿没了,无咎跟着骑狼走了,剩下的阿柔,蜻姐儿还有沙哥儿的归属便成了问题。

    江家的老少自然是愿意照顾她们的,可阿柔抱着蜻姐儿就是不肯离开,她说要等江宛回来。

    江老爷子只抱走了沙哥儿。

    阿柔知道江宛失踪后,哭了一夜,烧了一夜,病刚好,就说要去上课,还非要带着蜻姐儿不可。

    沈望也同意了。

    所有人都默许了阿柔和蜻姐儿的形影不离。

    京城的其他人都在兴致勃勃地谈论江宛失踪的原因。

    这些谈论偶尔也会被阿柔听见,这个小姑娘就会用谁看了都觉得心疼的表情抱住蜻姐儿。

    余蘅来看过她们几次。

    阿柔不赶他,也不太在乎他,自己练字看书,也教蜻姐儿识字。

    余蘅也不说话,就静静坐在某一处,像快石头。

    但是有一天,这个石头看起来很难过。

    阿柔想了想,第一次主动和他搭话:“你难过什么?”

    余蘅一惊,他不懂怎么和小孩打交道,一时手足无措,但又想到江宛曾经和他说过,跟小孩说话也没什么难的,把他们当大人就好了。

    于是余蘅道:“皇上教训我了。”

    阿柔眼睛忽然亮了起来:“怎么教训的?”

    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模样,跟江宛可真是一模一样。

    余蘅就跟她说:“皇上给我赐了个字。”

    “就是李白字太白的那个字吗?”

    “对。”

    “你不是有字吗,你爹给你取的,不畏浮云遮望眼,我还记得呢。”

    “是啊……”

    “那你喜欢皇上给你的字吗?”

    余蘅摇头:“不喜欢。”

    阿柔遗憾道:“那你以后不能叫遮望了吗?”

    余蘅纠正她:“是望遮。”

    蜻姐儿忽然软软喊道:“望遮。”

    余蘅便笑了:“我还可以叫望遮,你们都可以叫。”

    “那皇上想叫你什么?小猫小狗吗?”

    她跟圆哥儿吵架了,就会说圆哥儿是最臭的小狗。

    余蘅笑了。

    孩子的世界总是天真的,以为难听话只有骂人这一种,却不知道有些暗地里的龌龊,更令人作呕。

    当时皇上把他叫进书房,说:“弱冠之年该有个正经的表字了,朕看学臣二字便很好。”

    计相也在,闻言道:“学海无涯,俯首为臣,寓意是极好的。”

    可计相知道,皇上不是这个意思。

    余蘅自己也知道。

    学臣——学着做臣子。

    若是认了这个表字,便是认了一生的恶心。

    这是敲打。

    在赐字之前,他问过江宛的事,也着手在查,这在承平帝来看,大约是挑衅。

    但余蘅不在意,这些年他受的猜忌也不少,但承平帝顶多也就冷着他,或者恶心恶心他。

    别的,一应没有。

    有时候他甚至巴不得有,他巴不得太后不要抱着他哭泣,而是干脆刺他一剑,他巴不得皇上给他按个罪名,让他去死,也不要受这些阴毒的攻心之计。

    “望遮,望遮,望遮。”阿柔看着他,“我们都叫你望遮,不叫你的那个字。”

    听她这样说,这件事竟然也不算个事。

    没人叫他学臣,那这两个字与他便无干系。

    余蘅怔然望去,然后笑了:

    “多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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