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枝婚礼当日。

    “慢着慢着,”江宛一边啃馒头,一边插言道,“这花轿就直接从正门出去,然后绕一圈,再从正门回来就行了。”

    “这不成回娘家了,”春鸢不同意,“还是从府里出去,直奔容易巷的新房,容易巷那处的鞭炮都挂好了。”

    江宛看热闹:“那他们拜天地呢?”

    “连夜给凭舟做了爹娘牌位了,”春鸢一时想起这话忌讳,“呸呸呸,这大喜的日子......”

    江宛又问:“那席面也送到容易巷去?”

    春鸢正忙着跟下人交代一会儿放炮竹拦门的事,实在是不想跟江宛多废话:“夫人,你看着蜻姐儿没有,正在那吃酥酪呢,你也去吃一碗,听话。”

    江宛看出自己在这儿待着挺添乱的,就转了一圈去桃枝屋里。

    桃枝屋里正有喜娘准备开脸,喜娘手里拿着绞合的红丝线,忽然转身对江宛说:“快出去喊一声,请宾客们吃开脸汤果了。”

    桃枝一看是江宛,立刻挣扎着站起:“哎呀,这是夫人,怎么能……”

    “没事没事,”江宛兴致勃勃道,“就让我去喊。”

    那喜娘倒是一脸淡定,把桃枝按回去:“天大地大,新娘子最大。”

    江宛提着裙子出去了,但又不晓得该往什么地方去喊,想了想,既然是要吃汤果,那肯定要告诉厨子,她就往厨下走了。

    结果走了没两步,就看见梨枝领着一群扎着红腰带的丫鬟过来了,个个手里都捧着托盘,盘子里就是汤团子。

    江宛问:“我还没去喊呢,你怎么就来了?”

    梨枝也是不明所以,她今日插了一只茜红色的绢花,时不时就要扶一下:“夫人要喊什么?”

    “没什么,”江宛问,“你们这要送到哪儿去啊。”

    “前边花厅,春鸢姐姐安排了五张桌子。”

    “宾客都有谁?”

    “府里闲着的下人还有护卫。”

    果然如此,凭舟和桃枝的熟人也就是府里这几个了。

    江宛道:“那你们去。”

    梨枝不放心:“那夫人呢?”

    “我去找无咎,商量怎么拦门。”

    梨枝就没话说了。

    要她说,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可拦的。

    江宛兴冲冲去找无咎,也是巧,刚过了二门,就看见他正在遛阿柔和圆哥儿。

    江宛就喊他:“无……”

    无咎转过身来,江宛喊不出那个“咎”字了。

    “无,无……”江宛忍了又忍,还是大笑起来,“哈哈哈……”

    笑得弯腰捧肚子,险些一屁股坐倒在地。

    无咎头顶两个和阿柔一模一样的红包包也就算了,脸上竟然还有两坨巨大的鲜红的腮红。

    天哪!

    神啊!

    实在是太好笑了!

    无咎对江宛的嘲笑处变不惊,甚至还过来扶了她一把。

    江宛好容易平复了,一抬头:“噗哈……哈哈哈……”

    那两个腮红特别像脸被人烫了,也像那种寿材店的纸扎人偶......

    呸呸呸!

    太不吉利了!

    “对……对不起……但是真的很好笑……”

    阿柔和圆哥儿也仰着脸跟着江宛傻笑。

    江宛一手捂肚子,一手扶着无咎的胳膊,笑得肩膀颤抖,腮帮子发酸。

    大大小小笑成一团,最后连无咎也没忍住,没头没脑地跟着笑起来。

    府里的笑声一直不断,等把桃枝送出了府,江宛也跟着去看了一圈新房,还把几个孩子搬上新床滚了一圈。

    圆哥儿嘴馋,偷偷摸喜床上的花生吃,把喜娘气得够呛。

    凭舟满头是汗,急着给滚床童子发红包,可阿柔手一挥,牵着两个会走的弟妹去玩捉迷藏了,倒叫凭舟这个新郎官找得满头是汗,最后也没找着,还是江宛这个娘亲代收了红包。

    孩子们满地乱跑,护卫们起哄灌凭舟喝酒,把新郎官喝得晕晕乎乎,摇摇欲坠。

    骑狼捂着嘴儿窃笑:“看样子,舟兄弟今日是办不了事儿了。”

    阿柔正巧路过,手里捏着个咬了一口的桂花糕:“要办什么事儿啊?”

    骑狼支支吾吾,阿柔一路追问,把骑狼问得差点摔下凳子。

    后来阿柔每次见了骑狼都要问一遍,骑狼还每次都被她问得面红耳赤,后来偷偷和江宛说:“我看这小丫头心里门儿清,你也不管管她!”

    江宛坐得八风不动:“这有什么可管的。”

    小孩子被管来管去,要变笨的。

    月上柳梢,桃枝的婚礼终于结束了。

    孩子们跑了一天,也笑了一天,都在马车上累得睡过去。

    江宛怀里抱着沙哥儿,靠在软垫上闭着眼休息。

    马车摇摇晃晃,车外是热闹的市集。

    江宛听着风送来的只字片语,觉得疲惫,也觉得高兴。

    她做到了,桃枝的婚礼办得圆满,喜庆,热闹。

    人人都能暂时忘掉烦心事,只是痛快地高兴一次。

    真好啊。

    ……

    此时的莱阳宫中,宫女太监皆噤若寒蝉。

    福玉突发奇想:“上次姑祖母就说请我去小青山住着,我看现在去就行。”

    边上摇扇子的宫女顿时浑身一颤。

    且不说眼下宫门早就关了,就说去小青山一事,或许还要惊动禁军开城门,这一番折腾,可不是公主在宫里摔摔打打能比的。

    百霁是皇后特意放在公主身边的,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候稍稍劝阻公主。

    可这一回,百霁还没开口,公主的眼风便扫了过来。

    “你,过来。”福玉对她勾勾手指。

    百霁立刻放下了扇子。

    “陪我去晖凤宫,我要找母后要牌子出宫。”

    百霁还想再劝:“公……”

    “多说一句,立刻杖毙。”

    百霁立刻闭紧了嘴。

    虽然皇后有交代,可这种时候,还是自己的小命最重要。

    等到了晖凤宫,便见宫门紧闭——皇后已经告病多日了。

    福玉不知想到什么,叫悄悄推门,不惊动人。

    她如今在宫里可是扎扎实实的大煞星,谁也不敢招惹,晖凤宫的侍卫婢女一个赛一个地安静如鸡。

    福玉一路走到寝房门口,不知为什么,只觉得心中一股邪火。

    把她送给糟老头子时不见伤心,眼下房门紧闭装什么慈母啊!

    她用力推开房门,气势汹汹地冲进去,连要说什么话来恶心皇后都想好了。

    可她没想到……

    母后做贼一样紧闭宫门,是在绣一件大红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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