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沈望会不会是大皇子案的凶手。

    覆天会做事的风格十分鲜明,杀人,但也不会留下杀手。

    一切痕迹被抹得干干净净。

    晴姨娘是如此,李六是如此,大皇子也是如此。

    “大皇子死后,皇帝十分悲痛,才下定决心查覆天会。”余蘅道,“那时候甚至还不晓得覆天会这个名字,只当是文怀太子的残党作乱,皇上刚继位不久,军中朝中都要理顺,可谓是千头万绪,一开始,他并未将那遗腹子被送走的事情放在心上,直到大皇子……”

    “会是沈望吗?”

    “我不知道,但如果是他,阿视一定会很难过的。”余蘅淡淡道。

    “我原来不愿意陛下知道沈望之事,是觉得万一覆天会死得太快,我和圆哥儿死得也不会慢,”江宛道,“现在看来,事情比我想象得更为复杂。”

    江宛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栏杆:“沈望身上有诸多疑点,比如,他为什么要自爆身份,他又为什么愿意讲出自己与北戎人有勾结。”

    “他不一定是自爆身份,至于与北戎勾结,呼延斫此次前来,也有试探重订澶州之盟的意思,我看这场仗总是要打的,未必是有所勾结,”余蘅道,“若他真的是自爆身份,大抵是刻意想要吸引旁人的目光,叫旁人忽略一些别的东西。”

    “要不把他抓起来严刑拷问,问出来为止。”

    “他不是没有受过刑的,大皇子死后,皇上曾把他抓起来拷问过,不过后来又把他放出来了。”

    “他们之间莫非……”江宛欲言又止。

    “我不知道,但沈望在陛下面前必定是有所依仗的。”余蘅道,“陛下爱惜名声,我猜想或许是沈望有了皇上的什么把柄。”

    “陛下或许也是投鼠忌器,比起杀了圆哥儿,他更怕世人知道还有个文怀太子的遗腹子存在,他并非正统。”

    余蘅点头。

    被人戳着脊梁骨说皇位是从小侄子手里抢来的,那种滋味,说不定他这个仁慈的皇兄恨不得干脆把皇位还回去算了。

    “但就算圆哥儿的身份被揭穿,如今也算四海升平,国泰民安,他们就算想举义旗,又有什么人会响应?”

    余蘅道:“北戎。”

    “造出个乱世,再捧出文怀太子的孩子,看来的确大有可为,只是嘴上说着容易,他们有什么筹码,凭什么让北戎与他们合作?大梁练兵不辍,北戎人就能保证一定会赢吗?”江宛满脑袋疑问,“你刚才还说,北戎也不一定和他们合作。”

    “既然是不一定,那也还有余地,”余蘅笑了,“本就是火中取栗的事,有一成的机会,他们也会去做,更何况这对北戎人来说百利而无一害。文怀旧部既然要借他们的力,自然会帮着他们攻打中原,从天而降的助力,不用白不用。”

    “如果想掌控战事,必要插手军中,沈望若真的有底气,说明军中也有他们的人,或者,他们有办法窃取军中机密。”江宛摇头,“这不是我能管的。”

    余蘅笑了:“夫人言下之意,是我要去管的。”

    江宛理所当然地点头:“那肯定是你啊,昭王殿下人面广,本事大,我可全指着您呢。”

    “倒不给我说不行的机会了。”余蘅唉了一声。

    江宛便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她说:“文怀旧部卷土重来,不惜打开国门迎入饿狼。他们就不怕最后鸡飞蛋打,全为了北戎做嫁衣?”

    与北戎人交易,可谓是与虎谋皮。

    “你倒想得深远。”余蘅道。

    “我想得可清楚了,”江宛哼了一声,“我还知道他们未必想杀我,毕竟留着我的好处更多。”

    “是了,若留着你,那你将来说不定还能捞着一个太后当,毕竟生恩不及养恩大。”余蘅说这话时,语气莫名就刻薄起来。

    江宛挑眉:“你怎么阴阳怪气的,我若是想做太后,我站在这儿干嘛。”

    “是啊,你站在这儿干嘛?”余蘅逗她。

    夜风吹得十分舒适,纵使有无数烦心事,此时也只觉得安逸了。

    “对啊,他们要拥立圆哥儿,让我做太后,我还和你做盟友干什么?”江宛懒懒道。

    “那你去弃暗投明。”

    “算了,免得你孤军作战。”江宛脱口而出。

    又觉得哪里不太对。

    昭王并不是孤军作战,他有家人,有朋友,有下属。

    那她为什么潜意识里会认为昭王只有一个人?

    余蘅问:“想什么呢?”

    尾音悄悄上扬。

    折星楼是汴京的第一高楼,在晴好的夜里,仰头看去,的确像是手可摘星,俯瞰而去,则是万千灯火,如星海倒影,天上人间,叫人有一瞬恍惚,似乎天地颠倒,也很合宜。

    “我在想,”江宛觑着他的脸色,“你在想什么。”

    余蘅看她一眼:“你是怎么猜到文怀太子身上的?”

    “我聪明咯。”江宛对他得意一笑。

    “是,郑国夫人智谋无双。”余蘅夸她,眼睛含着笑,却比星星还要亮。

    江宛不知怎么就心里一慌,提着裙子转过身去:“话已说完,我走了。”

    余蘅跟上她:“我送你。”

    二人身后,天幕上繁星如河,人间亦是灯火如昼,街市鼎沸,晚风清凉拂过檐角铜铃,互相爱慕的少男少女们隔着长街对望,露出甜蜜而羞涩的笑容来。

    而提着灯笼,走下楼梯的那人,心里却还惦记着别人与他说的一句话。

    ——不要动心啊。

    他活到二十岁,最知道忍耐的滋味。

    想来这一次虽然难捱些,但他也是忍得住的。

    余蘅,他告诫自己,不能动心啊。

    ……

    江宛操心着旁人在福玉身上做文章,福玉身上还真出了件大事。

    南齐的多荣王爷除了在汴京吃喝玩乐,就是到处炫耀他的仙丹,就是没什么正事,可六月半当日,他见皇帝时,忽然说起他爹南齐威帝李鄄的后宫无主,一把年纪了,真是晚景凄凉啊。

    李庞这是把他爹内宫里的几千美人全没当人。

    总而言之,他就是诚心想替七十岁的齐威帝求娶一位大梁公主回去居正位中宫,母仪天下。

    宫中适龄的公主只有福玉一人。

    可是福玉身上却也是有婚约的。

    因有婚约,福玉与江宛说起这事时,虽也生气,却也没有那么担心。

    可是江宛却很为她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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