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店门,江宛忽然看见不远处程琥正鬼鬼祟祟地缩在个卖绢花的摊子后,似乎正在跟踪什么人。

    江宛对春鸢使了个眼色。

    “程三少爷。”春鸢便喊。

    程琥被这一嗓子吓得跳了起来,猛一回头,看见是江宛,脾气也发不出来,只能吹胡子瞪眼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回头了,他跟踪的人因这一声喊,也回头了。

    江宛却没发觉,她笑嘻嘻地走向程琥:“你偷摸干什么坏事儿呢。”

    程琥垂头丧气:“我跟着我表叔呢。”

    “你跟着魏蔺?你跟着他做什么?”

    “是啊,”斜刺里一道温润的男声响起,魏蔺缓步而来,“你跟我做什么?”

    “我……”程琥梗着脖子,脸涨得通红,“谁说我跟着你了,我随便走走。”

    江宛看他急得唾沫星子都飞出来了,不由看了眼魏蔺。

    他穿着牙白色斜襟外袍,衣上绣着玉兰花暗纹,腰间佩着荷包玉佩等物,束了白玉冠,便如那芝兰玉树脱出了纸面。

    但魏蔺出现时从没有狼狈过,江宛也猜不出他是要去做什么。

    她又看看脸蛋通红的程琥,决定快刀斩乱麻,对魏蔺道:“你去,我把表外甥领回去。”

    魏蔺略一沉吟,眼神在程琥面上打了个转儿:“那就劳烦……江公子了。”

    魏蔺略一颔首,便转身离开。

    程琥见他走得利索,懊恼地咬了唇。

    江宛便问他:“到底什么事儿啊?”

    程琥也不说自己是怎么发现的:“他要去见靖国公府那个女的。”

    “是被土匪劫走的那个?”江宛疑惑地问,还不忘刷地展开折扇,遮在脸前,掩了嘶声。

    她记得自己那日与李六姑娘谈得还算顺畅,那李六似乎也已经想开了,怎么现下魏蔺竟要与她见面?

    难道实是魏蔺对李六姑娘动了心?

    这样一来,福玉可怎么办啊。

    江宛对福玉,若说多么喜欢,那是没有的,初时与她结交,不过是因为她是大公主,深得皇帝喜爱,做事又肆无忌惮的,不能得罪。

    后来才渐渐发现她虽然脾气坏,心肠却不坏,而且有时候看着她横冲直撞的,便如看自家妹妹一般,觉得她也有很可爱的地方。

    她想帮一帮福玉。

    “我们跟上去。”江宛的折扇又往上抬了抬,只剩了双眼睛在外头。

    程琥眼睛立刻亮了,刚要点头,却看清了江宛折扇上的字,一时纳罕地问:“你扇子上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莫加芫荽?”

    “望文生义即可。”

    程琥后知后觉地乐起来:“原来你不爱吃芫荽,这下每个见过这把扇子的人不就都知道了。”

    “别说我了,”江宛笑他,“我从未发觉,你竟对自家表叔的婚事这样上心,你也到年纪了,可有喜欢的姑娘?”

    程琥咳了一声:“我还小,不急。”

    就怕你不是不急,而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啊。

    程琥这小子对福玉到底是有点心思的。

    江宛深觉自己不该管这种多角关系的闲事,于是一时有些犹豫。

    程琥却不管她,扯着她的袖子就往前走。

    跟着魏蔺踏进了茶楼里,掌柜的打量了他们一番,便道:“魏公子已经替二位定下了雅间,小的立即找人领二位上去。”

    魏蔺果然猜到他们会跟上来。

    江宛:“那就多谢了。”

    程琥却有些嘟嘟囔囔的:“与人私会还要找人看着,真是莫名其妙……”

    “你跟踪人家就有理了?”

    “我那是……打抱不平……”

    “你那是什么,你自己心里知道。”

    “我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你什么也不知道。”程琥丝毫不肯示弱,一面走,一面回头皱着鼻子对江宛做了个鬼脸。

    这个鬼脸扎扎实实地将他的五官挤到了一处,还没等眼睛鼻子复位,他就哐叽撞了个人。

    被撞的还扶了他一把,语气颇慈爱:“当心。”

    程琥立刻站直,平白无故撞了人,他尴尬地看天看地,就是不肯看魏蔺的脸。

    江宛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这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嗯……李小姐还没到呢?”看程琥打定主意不说话,江宛只好没话找话。

    魏蔺语气平淡:“她约我来见,我其实是不愿来的,却又怕她做蠢事,所以想将话与她说明白。”

    江宛莫名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有点不对:“所以呢?”

    魏蔺道:“我却忽然觉得,这话由我来说不大好。”

    江宛心头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我还有事,你们先聊……”

    魏蔺拖长了语调:“江公子——就帮我这个忙。”

    “不行,我已见过她一次了,那次我自称是公主派去的说客,若这次我还出现,她定以为是公主不许你与她相见,又或是公主逼迫了你,”江宛摊手,“非得你独自与她说明白,彻底断了她的念想才好。”

    “那便罢了。”魏蔺好说话得很。

    程琥故作无意道:“表叔,你对李姑娘确凿是无心的。”

    魏蔺深深看他一眼,避而不答:“时辰快到了,你们先进去。”

    江宛便带着人进去了。

    程琥有些欲言又止。

    江宛把他拽进来:“放心,若他真要对不起福玉,咱们这么多人呢,总能把他打一顿。”

    “表姨,你怎么是这种人?”

    “哪种人?”

    “和我差不多的人。”

    “你哪种人?”

    “纨绔。”魏蔺认真道。

    他的认真几乎让江宛有点惭愧,就在江宛想要反省自己是不是为老不尊的时候,魏蔺却说:“但是要打我表叔太多,可能还轮不上咱俩。”

    江宛一怔:“什么意思?”

    “李牍那小子……我虽好久不曾与他玩在一处,但也听说他到处找人,说要狠狠揍我表叔一顿。”程琥为李牍的天真叹了口气,“我表叔那人看着文雅,其实与小宁将军也能过上好几百招。”

    只是江宛确凿也不晓得宁剡的本事有多大,一时无从想象。

    程琥突然说:“表姨,你能借我点银子吗?”

    江宛顿时回过神,警觉反问:“什么银子?银子是什么?陈护卫,劳烦你去门外守着,若是李姑娘来了,告诉我一声。”

    程琥便又委屈地垂了头。

    江宛看得不忍心:“那你要银子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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