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少女的声音忽然响起。

    正说得高兴的明昌郡主顿时住了口,转而道:“必是公主到了。”

    这皇城里的公主能大呼小叫的,也只有一位。

    江宛转头看去,一身红色骑装的福玉几步跨上台阶,朝厅中走来。

    见到福玉,宁皇后脸上的笑意真是真切到了极点。

    江宛默默看着,甚至想用“栩栩如生”来形容宁皇后此刻的笑容,可见平日里,那看似温柔得体的笑,大都不是真心的。

    福玉见了江宛,笑道:“郑国夫人,我正有事要找你。”

    皇后柔柔道:“还有郡主呢?”

    “明昌表姑,”福玉笑得跟朵花一样,“上回的面脂果然不错,表姑看着又年轻了好几岁。”

    她嘴甜起来,真是人人都爱。

    明昌郡主顿时不计较福玉先与江宛打招呼了,而是笑眯眯道:“若你也用得好,便只管使人去我那里拿。”

    “那就多谢了。”福玉笑着对明昌郡主行了个礼。

    然后她一拍脑门儿,对皇后道:“小四那个小混蛋,去御花园挖了一篮泥巴,然后找了一帮小太监,在他屋里用泥巴打仗,如今他屋里简直是不能看了。”

    福玉边说边比划,后腰上赫然有个小小的泥巴手印。

    江宛没忍住笑了。

    皇后微皱了眉:“这孩子,怎么就是这么多的鬼主意。”

    明昌郡主善察人意,此时笑吟吟道:“既然娘娘还有事要忙,那我们便先告退了。”

    江宛跟着站起。

    皇后又虚留了两句,明昌郡主与江宛便告辞离开。

    不过福玉又眼疾手快地拉住了江宛的手,对明昌郡主一笑:“表姑,我跟郑国夫人还有两句话要说。”

    “那你们说,”明昌郡主显然没怎么放在心上,她对江宛道,“郑国夫人,我就先行一步了。”

    江宛:“郡主慢走。”

    福玉正要说,却又卖起了关子,得意道:“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改日我找你去,有个大事告诉你。”

    她若有尾巴,此时定然翘上天了。

    江宛点了点头,让公主先带着皇后这个靠山去打弟弟要紧。

    ……

    此时的余蘅也正要出宫。

    岔道上却遇见了二皇子和三皇子,二皇子余祺越发清瘦文弱,三皇子余礼则更显圆胖可爱。

    二人见了余蘅,异口同声:“九皇叔好。”

    余蘅受了两个小家伙的礼,顺道摸了把二皇子的头,掐了掐三皇子的脸颊:“你们俩这是干什么去?”

    两个小的对视一眼,又是不约而同:“没干什么。”

    “什么大事儿,连我也要瞒着?”

    三皇子屁股一顶,二皇子便轻飘飘地向前一步。

    可是余祺这孩子委实不大会撒谎,事实上,除去背书外,他连话都说不太利索。

    “我们……”

    三皇子看二皇子的脸上都要滴出血来了,也没想到一个合适的借口,再一想,九皇叔这人一向不错,很能和他们玩到一起,便道:“其实我们是救人去。”

    余蘅失笑:“救谁?”

    眼前这两位皇子一个胖乎乎的,一个瘦巴巴的,可都是一团稚气,偏还很有些眉眼官司,只当别人看不出来。

    还是三皇子:“就是四弟呗,听说他那屋里都被烂泥给淹了?”

    余蘅捧场:“哟,这可不是小事啊。”

    三皇子余礼一看已经被余蘅耽误了不少时候,生怕自己赶不及去救人,忙道:“不和你说了九皇叔,救人要紧啊。”

    说完,就扯着二皇子余祺嗖地跑了。

    余祺还没反应过来,被扯着冲出去时,甚至想要负隅顽抗,可惜他太轻了,余礼拉着他,就跟放风筝一样,他是根本挣脱不开。

    余蘅看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眼底不由浮现出了些温暖的笑意。

    大抵孩子们的感情都是这样单纯的。

    而在一旁看完全程的江宛的心理活动,也和他差不多。

    如今皇子们都还小,后宫才显得太平,若是日后大了,自然会有风波。

    余蘅看见了江宛,想了想,还是只远远点了点头。

    江宛见了,也遥遥行了个福礼。

    之后,他们便隔着这样的距离,慢慢走出宫去了。

    ……

    马车一前一后离开,就在江宛的马车经过前门街时,范驹却勒了马。

    “夫人,”他道,“昭王殿下想与您见一面。”

    宫中到底人多眼杂,昭王此时派人拦住她也是情有可原。

    江宛道:“知道了。”

    正好可以和昭王谈谈她上回帮他的酬劳。

    春鸢便想先下去。

    江宛却拦了一拦她:“你先别忙,我还穿着大礼服呢。”

    春鸢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车上备了衣裳,奴婢这就服侍夫人换上。”

    等卸了大礼服,江宛身上现成就是一条素色齐胸襦裙,春鸢还想再让她穿件粉杜鹃罩衫,但江宛嫌热,还是拒了。

    待下了马车,江宛环顾四周:“这是哪儿?”

    “也在前门街上,不过咱们平日里不到这头来,”范驹解释道,“殿下便在这方圆棋馆中等着夫人。”

    江宛便提起裙子,上了台阶。

    这方圆棋馆中极为清幽,进门便是一个院子,小桥流水,山石嶙峋,别有意趣,江宛上了游廊,被个腰肢纤细的婢女引进了一处挂着“问戈”牌匾的屋里。

    余蘅就坐在其中,面前摆着个棋盘,左手执黑,右手执白,似乎下得还很认真。

    江宛坐在对面,随口道:“黑棋要输了。”

    余蘅抬头看她:“你也懂棋?”

    江宛:“略通。”

    余蘅:“那就来一局?”

    “没这闲工夫,我急着回家,”江宛直白道,“我以为昭王殿下找我,是专程来谢我的。”

    “是要谢你,也是为了说明一些事。”

    江宛做出个洗耳恭听的模样。

    “李思源将霍娘子的身份告知于你,不是出自我的授意,是他擅自做主。”余蘅盯着江宛的眼睛,英俊的面容上带着罕见的诚恳。

    江宛眉梢一动,微笑起来:“得利的是你,殿下。”

    她心里知道,昭王的意思是他从来没想过利用她,也没有想过利用霍娘子,可他若真的有这么舍己为人的品格,江宛让李思源给他带话的时候,他是完全可以拒绝的。

    可他没有。

    余蘅默了默:“终归是我欠你一个人情。”

    “昭王殿下的人情啊。”江宛喟叹一声。

    余蘅慢慢分拣着棋子。

    棋盘上,那条被白子围困的黑龙最终溃散。

    江宛:“我想着,欠人人情的滋味总是不好受的,我也不狮子大开口,请殿下明确地回答我三个问题。”

    余蘅唇角微弯,似在赞叹江宛的精明。

    江宛笑道:“那这第一个问题,我就先用了。”

    “夫人请问,蘅必知无不言。”棋盘上的最后一枚黑子被余蘅捏在手中。

    江宛站起身,拎起余蘅手边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但她没有喝,而是将微冷的指尖伸进温暖的茶水中。

    蘸着茶水,她用手指在棋盘上写了两个字。

    江宛抬头看向余蘅,笑容极明艳,也极冷:

    “这一位,与我的儿子圆哥儿是什么关系?”

    天热,水渍几息间便看不清了。

    但对坐的二人都对那两个字心知肚明。

    余蘅低低笑起来:“夫人,你可真是能给人出难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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