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通街,因街上多是些销魂去处,所以常被称为花街。

    崔少尹带着人到时,迎面遇上了余蘅。

    这青天白日的,他也不好问昭王殿下是不是来寻欢作乐的,只下马让路。

    未料得昭王却主动与他搭话:“崔少尹今日兴致倒好,请兄弟们来这花雪楼消闲?”

    崔少尹一惊,忙回话:“下官是来查案的。”

    其实就算是平时,他也去不起花雪楼。这楼里动不动就要一掷千金,他却是个两袖清风的。

    “哦?”余蘅在马上,微微低头,“如今府尹衙门可真是没人了,竟连少尹大人也要亲自出门查案了。”

    余蘅说的话看似随意,其实处处机锋,崔少尹起了一脑门子的汗,实在是摸不透这位王爷的心思。

    崔少尹只得照实道:“因事关江少傅,下官才亲自来了。”

    余蘅声音懒懒的:“少尹慎言,满京城谁不知道江少傅是个世间少有的痴情人,怎会与这红粉销金窟扯上关系?”

    崔少尹额间的汗更密了:“实是江少傅的曾外孙被人掳走,下官带人查到了此处,非是……”

    “那本王就听明白了,少傅亦曾教导过本王,如今他出了事,本王若是袖手旁观……”

    崔少尹:我可求求您千万袖手旁观。

    “……那本王岂不是成了那等欺师灭祖之人,”余蘅语带谴责,“崔少尹,难道本王在你心中不是个尊师重道之人吗?”

    余蘅翻身下了马,将缰绳丢给护卫。

    “是……王爷当然是……”崔少尹苦笑着一伸手,“王爷先请。”

    余蘅却没有动:“你让我进花雪楼?”

    “据人证所说,掳走宋小少爷的,便是这花楼中人。”

    余蘅暗暗叹了口气:“这花雪楼本王是常常光顾的,想来不会做拐孩子的事,你瞧边上那座流什么楼,一看就不大正经,不如先去那处搜查?”

    崔少尹已是万念俱灰:“一切听凭王爷做主。”

    坐在马车中的江宛将他们的交谈从头听到尾,一时无声地叹了口气。

    跟出来的春鸢小心道:“夫人别担心了。”

    江宛的确是挺担心的,但却不是担心圆哥儿。

    圆哥儿是承平帝的一枚重要棋子,她死了,圆哥儿大约都不会死,再有余蘅送来的定心丸,她对圆哥儿的安危已经不太操心了。

    她担心的是将来。

    起初听到圆哥儿失踪的消息,她脑海中浮现的便是寿州城外的刀光剑影。

    那伙人到底是谁,到底想要什么,这些谜题几乎已经是她的心魔。

    若不知其中原委,她必当再难安枕。

    再看眼前。

    余蘅派人给她的马车里扔纸团,叫她不要担心,想来是心中有成算的,如今又亲自来了,事情更不会有什么变故,江宛虽然担心圆哥儿,却也只是下了马车,没有跟进那座流艳楼中。

    而跟进去的崔少尹只觉得晕头转向。

    莫名其妙就进了大门,莫名其妙就上了二楼了,莫名其妙就踹了间小屋子,莫名其妙就把孩子给找到了。

    昭王满脸惊讶:“真是没想到,孩子竟被他们藏在了此处。”

    崔少尹连连点头:“是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见这昭王熟门熟路的,他就差怀疑这人是昭王绑的了。

    但无论如何,人找到了,案子也便结了。

    出乎崔少尹意料的是,昭王却对此案上了心。

    这位未婚的王爷大抵是没抱过孩子,只把昏迷的小娃娃搭在了肩上,一只手按着。

    “我瞧着这楼里阴气太重,恐有奸邪聚集。”昭王正色道。

    “所以王爷要设坛作法?”

    余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所以你要索拿楼中一干人等,带回去严加审问,必要时,可移交刑部,若仍有余党在逃,也可知会巡检司一声。”

    “下官明白。”

    这是要严办。

    可他不说,崔少尹也会如此。尽管他知道,这京城里数得上名号的花楼,背后必有勋贵高官支持。

    余蘅见他上道,又点了一句:“太祖有言,逢略人之案,绝不姑息。”

    崔少尹一怔。

    这是在告诉他放手去做,不必担心会被人报复。

    崔少尹郑重拱手施礼:“下官明白了。”

    余蘅不受他的礼,抱着孩子离开。

    “可恨王法如炉,却总有丧心病狂者,崔少尹今日救了一个孩子,是功德,昨日还有千万个孩子受害,虽不能救,为他们讨得公道,也是功德。”

    昭王此言说毕,崔少尹才慢慢直起腰来。

    余蘅大步踏出流艳楼,一眼便看见了站在马车边的江宛。

    江宛也看见了他。

    自然也看见了像个麻袋一样被他扛在肩上的宝贝儿子。

    “不劳王爷抱着了,还是我来吧。”江宛立刻上前,接过了孩子。

    也没顾上和他道谢,江宛横抱着圆哥儿,对春鸢道:“快给他解开手脚。”

    春鸢正要上前,面前却被横插来一把匕首。

    余蘅手指微勾,将匕首尖朝着自己,把握柄朝着春鸢。

    “用这个吧,更快。”他道。

    布条打的都是死结。

    回流艳楼中人绑了阿柔,这小丫头牙口好,将布条都咬烂了,险些被她逃脱,于是绑圆哥儿时,他们便系了死结,用的布料也坚韧许多。

    春鸢稳稳接过匕首。

    很快,绑着圆哥儿的布条便被割开了。

    江宛心疼地看着他手脚上被勒出的红痕,气冲冲地抬头看向余蘅:“能让他们去死吗?”

    余蘅接过匕首,收入鞘中:“按律法,当斩首。”

    “死有余辜!”江宛低声骂了句,又问,“阿柔是不是也是被他们拐来的?”

    余蘅点头。

    “她父亲一直下落未明,若殿下方便,还请审案时帮着问问。”

    “好。”余蘅应了一声。

    江宛本还想说些什么,目光却看向了他身后。

    “崔少尹,如今诸事已毕,我能否带着孩子归家去了?”

    崔少尹:“自然。”

    江宛看着在楼中进出的禁军,笑道:“若还有用得到的地方,少尹大人遣人说一声便可。”

    崔少尹郑重点头,又道:“夫人慢走。”

    “今日多谢崔大人了。”江宛把孩子递给春鸢,自己敛衽行礼。

    见她如此做派,余蘅高高挑起了眉毛。

    崔少尹还礼:“不敢。”

    江宛便登了马车。

    崔少尹一转头,见余蘅面无表情地杵在原地,一时有些发怔。

    江宛却又扶着车框转了身。

    “殿下,”她对余蘅一笑,“今日也多谢你。”

    余蘅嗯了一声,不自觉弯起唇角,对她摆了摆手,便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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