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帝道:“你今日太不像话了,都得罚,相平也得一并罚,但报讯有功,功过相抵,就算了,其余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逃。”承平帝将女儿的狐朋狗友一一点名,“江宁侯家的那个,上次朕准了你和你表叔一道出去放风,被江宁侯追着哭诉,这次不行了,这次朕不帮你瞒着了,你的事,朕已告知于他,由他处置。”

    江宛听得有些迷糊,忽然灵光一闪,其实这殿上程琥统共有两个亲戚,一个是她,是表姨,还有一个是魏蔺,是表叔。

    “小的便罢了,两个做长辈的也跟着胡闹,表叔么,朕罚你写一道分析现今北戎战事的奏疏,至于表姨,素闻郑国夫人贞静恭顺,眼下看来倒是未必,就回去抄写《列女传》吧。”

    江宛做出个低头认错的模样。

    承平帝最后说起福玉和余蘅:“福玉也是一样,先禁足三天,至于阿蘅,这一天天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你跟着相平一道去京郊大营练兵吧,一切起居比照普通兵丁,也知道些人间疾苦。”

    承平帝的语气就像是普通人家的父亲和长兄,言语间尽显亲近,简直没有半点为君的架子。

    但看福玉就受了这么轻的处罚,还要噘嘴皱鼻子做怪相,便能猜到座上到底是个多么宽和的父亲了。

    承平帝也很忙碌,没时间搭理他们,便摆了摆手,让他们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相平留下,其余人便散了吧。”

    魏蔺应是,他面容肃然,似乎已经猜到了皇上要和他说什么。

    江宛无意关心,只想回家,便跟着其他人一道行礼。

    偏在江宛就要转身时,皇帝又说:“郑国夫人,皇后很想见见你,你最近若是得空,不妨入宫来,若有了麻烦,也尽可以告诉皇后。”

    这句话却有些意味深长。

    江宛未及深思,先行礼道谢。

    退出宫门,福玉便对她使了个眼色。

    江宛心领神会,将被揉得发皱的油纸包,递给福玉。

    福玉拿了包子,也不交给宫人,自己捧着。

    她不知又有了什么鬼主意,拉了余蘅走在前头,两个人嘀嘀咕咕,不知道商量了什么。

    过夹道时,却听见了小孩子的欢笑声。

    江宛好奇,便转头去看。

    福玉和余蘅也停住了脚步,往门里看去。

    “是小三子那个皮猴吧。”福玉语气里满是嫌弃。

    大抵天下的姐姐都是不大能看得上弟弟的。

    “小二竟也在。”余蘅看着动作笨拙的二皇子余祺,不由一笑。

    “那个小书呆子竟然肯出门蹴鞠,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福玉叉着腰,身上是并不合体的破破烂烂的金吾卫装束,面上不知从哪儿沾了黑灰,倒显得极诙谐。

    江宛便笑了。

    小径上两个七八岁大的孩子你追我赶,一头细汗在阳光下闪着光。

    前边的生得壮实,脸蛋圆圆的,当是三皇子余礼,后边的有些文弱,跑得气喘吁吁,应该就是如今皇子中年纪最大的二皇子,听说很有文才。

    但只这么看着,皇家的孩子和普通孩子也没什么不同。

    又见两个大孩子后头,还跌跌撞撞地跟着个和圆哥儿差不多大的小孩子。

    看年纪,大概是四皇子。

    花木掩映,那小孩子长得又矮,一时竟没人注意,眼下转过了玉兰花丛,才露出了圆滚滚的小身子。

    福玉惊叫一声:“怎么小宝儿也在!他乳母呢,怎么没见!”

    “这宫里他年纪最小,小五和小六又还不会走路,他自然是要跟着哥哥的。”余蘅道。

    “那些伺候的人也太不当心了,我定要在母后跟前狠狠教训他们一通!”说到这里,福玉也不管别人了,直接跑向了四皇子余祝,“小胖子!你看见我跑什么!”

    四皇子是自小养在皇后膝下的,单看福玉的态度,便知与旁人不同。

    江宛看着那两个大孩子被福玉吓得噤若寒蝉,最小的娃娃却不知愁地咯咯笑着朝前跑,一时有些出神。

    余蘅叫她:“郑国夫人?”

    江宛猛地回过神:“王爷有何指教?”

    “走吧。”余蘅说了声,便朝宫外走去。

    江宛莫名觉得他的情绪有些低落。

    到了宫门口,守门的禁军例行盘问了领他们出宫的太监。

    余蘅与江宛便略站了站。

    余蘅:“进宫前,我已派人去你府上。”

    本还担心出了宫也没人来接。

    江宛道:“还是王爷想得周到。”

    这两句话后,禁军便放他们出宫。

    她与余蘅本该分道扬镳,余蘅却又跟她到了马车边。

    春鸢正等着,还没来得及说话。

    余蘅道:“一日三次,不要碰水。”

    说着,将一个小药瓶扔进春鸢怀里。

    不等江宛道谢,他转身便走,很快便上了马,离开了。

    江宛目送他打马离去,才由春鸢扶着上了马车。

    刚坐定,春鸢便立刻给她涂了层伤药。

    凉凉的膏脂润在伤处,疼痛果然减轻了许多。

    忽听得马车外有人叫卖米糕。

    想着今日一早就出门,怕是圆哥儿会闹脾气,江宛便让春鸢去买了五斤,既给圆哥儿吃,也给院里的小丫头们分一些。

    米糕香气在车内散开,江宛的思绪也发散开去。

    嫁妆的事不知点得如何。

    池州来的那个宋管家看起来也不是个安分的。

    至于晴姨娘的事,更是扑朔迷离。

    不过晴姨娘的这一桩,至少让她知道了两件事。

    第一,有人正密切地注意着府里的动向。

    第二,晴姨娘在那些想杀她人手里,可能会变成捅向她的下一把刀。

    此事该如何善后,还需从长计议。

    “夫人,”春鸢道,“这次进宫可有什么事?”

    江宛回过神:“没什么事,倒是家里,那群池州来的可还安分?”

    春鸢点头:“倒不曾生事。”

    江宛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江宛忽然道:“你让韩丰收把逃妾之事报去府尹衙门吧。”

    春鸢惊讶地看她一眼,点头称是。

    江宛闭上了眼。

    千头万绪,步步艰难。

    马车停在了侧门,梨枝一早便等着。

    一见江宛,梨枝便忍不住松了口气。

    已近酉时,江宛折腾许久,已然十分疲惫,她步履匆匆地回了正院。

    一路上,却总觉得有人正在窥探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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