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着北戎使节的事,余蘅与承平帝商议良久,期间,承平帝又宣了宁剡。

    宁剡是皇后的娘家侄子,十四岁便随着父兄上了战场,征战十载,战功彪炳。

    他早年在南边跟南齐人打仗,承平帝御极后,才将他调入镇北军中。镇北军早年被交到他父亲宁统手中,他一去,宁统将军与他便应了那句上阵父子兵,委实一段佳话。

    宁剡年前因养伤才回了汴京,人们说起他来,第一个提到的往往并不是他的功勋,而是他已经二十五岁了,却仍没有娶妻。

    按理说不该如此,他们宁家出宿将,益国公霍家倒了后,军中便数他家的声势最高,愿意与他结亲的不在少数。

    可他偏偏就是全看不上,听说回京养伤的这几个月,隔三差五便要被祖母韩国夫人用拐杖抽上一顿。

    所以陛下召他入宫,他乐意至极。

    承平帝也看出宁剡的乐意来,于是谈定了个大概后,对余蘅道:“我与少昀再商量些细枝末节,你去慈尧宫看看太后吧。”

    余蘅也不是个揽事的性子,又与宁剡自小有些嫌隙,便爽快道:“是,臣弟告退。”

    ……

    江宛到汝阳侯府时,本以为夫人间的气氛会剑拔弩张,可事实上她只听见……

    “咱们那时候都说大团花样俗气,眼下那些小姑娘却都爱穿些杜鹃月季。”

    “何止,不艳的都不肯穿。”

    “胡姐姐说的对极了,我家燕姐儿便是如此,上次跟针线房里要了块碧青的料子,说是要配紫色的菖蒲,我都说……呀,郑国夫人到了。”

    此言一出,厅里的四位夫人都站了起来,江宛依次扫过。

    最不情不愿的一定是靖国公夫人,她辈分比在座的都高,约莫有五十来岁了。

    最年轻的是太尉家的填房孙夫人,她脸上的表情透着股轻松,可见到底不是亲儿子,没有多上心。

    还有两位夫人都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坐在主位的应该是汝阳侯夫人,剩下的就是她的表姐江宁侯夫人了。

    汝阳侯夫人是主家,领头迎了上来,眉眼舒展,鼻挺唇丰,大约是个爽朗的性子,手一抬,就要给江宛行礼。

    江宛侧身受了半礼,又福了回去。

    汝阳侯夫人这样做派,其余夫人自然跟着她。

    江宛落落大方,依旧只受半礼,却也坦坦荡荡受了半礼。

    夫人们身后都跟着自己家的孩子,江宛也看了个遍。

    孙羿避开她的视线,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程琥黑着脸,偶然瞥来的一眼中隐隐含着歉疚,江辞眼圈有些红,头发也乱了。

    江辞身边比他略高一些的男孩子,应该就是郭仓,模样与他母亲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至于站在角落的畏缩少年,想来是那位挑事的李牍。

    江宛一笑:“诸位姐姐不必让了,我年纪最小,坐在末位是应该的。”

    她说着,坐在了靖国公夫人的右手边,对面是孙太尉夫人。

    汝阳侯夫人看她已经坐下,也不多劝,自坐在了主位上。

    江宛一坐下,就朝江辞招了招手。

    江辞见了,露出一个笑来,快步走过来,就像其他男孩子一样,站在长辈身后。

    汝阳侯夫人笑道:“仓哥儿,快去给郑国夫人见礼。”

    那个白白净净的男孩子就走到江宛面前,拱手施礼道:“见过郑国夫人。”

    春鸢递给江宛一个喜鹊登枝的荷包。

    “不是什么好东西,拿去玩吧。”

    “多谢夫人。”郭仓双手接过,然后交给一边的丫头。

    汝阳侯夫人含笑看着郭仓:“倒是不巧,本该叫燕姐儿也来见一见的。”

    “夫人急什么,往后日子还长呢,”江宛道,“倒是仓哥儿这样一表人才,我见了真是喜欢。”

    她这边寒暄完,那头又开始了。

    “倒叫汝阳侯夫人抢了先,”江宁侯夫人道,“琥哥儿,快去给表姨见礼。”

    程琥走到江宛面前,端端正正施礼道:“表姨安好。”

    倒是难得。

    江宛又拿过一个荷包,送进程琥手里,似模似样感慨道:“一别经年,琥哥儿都长这么大了。”

    “劳表姨记挂。”程琥陪着她演。

    他们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

    “多谢表姨。”程琥低低道。

    ……

    余蘅已到了慈尧宫门口。

    秦嬷嬷正站在院子里,一眼便看见了他,忙上前相迎:“殿下竟来了。”

    余蘅跨进院子里,笑问:“母后呢?”

    “太后正看着小宫女们打叶子牌。”

    余蘅进了屋里,见太后倚在榻上,四个小宫女在榻前围着张小几,一人手里一把牌。

    太后抬头见了他,顿时笑了:“你怎么来了?”

    口气极为亲昵。

    “行了,你们今日就散了吧。”太后又对小宫女说。

    其中一个叫香椽的小宫女一边收拾着牌,一边心里暗暗想,太后对昭王殿下可真是如珠如宝一样,刚才还说文株手气正好,她定要亲眼看着文株三把全胜,现在殿下一来,便不要再看了。

    小宫女们手脚利落,一眨眼的功夫,便各自拿着东西鱼贯而出。

    余蘅才用告状般的口气道:“皇兄让我进宫议事,偏那宁老五一来,便不要我了。”

    “你皇兄可不是这样的人。”太后指了指椅子。

    余蘅坐了:“谁说的,皇兄高兴得很,怕是要与那宁剡抵足而眠了。”他说得如受气小媳妇一般。

    太后见他如此,顿时大笑:“你呀你呀,自小便是个霸道的,如今竟然连你皇兄的醋都喝上了。”

    “旁人倒罢了,就是那个宁老五,我看见他就烦。”

    “不过是从前武师傅多夸了他两句,你这心眼哟。”太后笑他。

    余蘅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唉,原来在母后心中,我竟是这样的人,我是真伤心了。”

    过了会儿,他又自顾自说:“心病还要五福圆子医。”

    “你呀,就是个好吃鬼托生的!”太后骂了句,但到底还是吩咐秦嬷嬷今日晚膳加一道五福圆子。

    ……

    江宛含笑问江宁侯夫人:“表姐一向可好?”

    江宁侯夫人因程琥帮了李牍,对她充满歉意地笑笑:“我若有什么不好,便是家里的混小子总给我惹麻烦罢了,尤其是今日这事儿,我都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表外甥帮着外人,欺负替表舅出头的人。

    这出戏的确是好看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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