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秋生终于有专业人士教导, 这第一天倒是感觉良好。

    姬孤与她一人一桌,姬家二叔打算从头教起来,是以对着那一份仙草图鉴时俞秋生心里稍稍松口气。

    她先前有读过,不至于两眼一黑。

    “公子跟俞姑娘今日便先看看书就是, 一月之内, 务必记住。这是学做丹师第一步。”姬有有坐在上首, 背后是一幅碧溪松下卧鹿图,周遭山光水光相交, 环境气氛极好。

    俞秋生点点头,微风轻拂,姬孤却翻着书久久不说话。

    随着时间渐渐流逝,不觉一日过了大半。俞秋生从头看到尾,从尾看到头, 余光偶尔瞥到姬孤,那人眼神空洞, 书页很久未。

    他背脊弯着,修长的手指摁着一角,袖袍曳地,忽然人猛地抬起头, 一脚就将桌子踹翻了。

    俞秋生:“!!”

    不会发病了罢?

    姬孤却道:“俞姑娘别害怕, 我只是一时不舒服罢了。”

    俞秋生心里哀嚎,面上倒是没什么变化, 只道:“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若是不舒服,那就去外面溜溜弯。坐了大半天了,确实让人有些烦闷。”

    姬孤捂着心口, 背靠着墙,书是看也不看了,嘴里道:“我往先读书跟着父亲读,如今父亲不在了,竟有些不习惯。”

    姬姑子卿对他,当真耐心有限,若是自己不顺遂,出气的便是姬孤。

    今日好一番安静。

    没有了姬姑子卿,姬孤对迟来的空泛自由有少许无所适从。

    而俞秋生不会懂姬孤,也不会想去理解他。因为他就像个装满了负面情绪的包裹,外表正常,可一旦深入,恐怕要被反噬。

    姬姑子卿那样的人,幼年就待他不好,卢氏又很缺位,童年的缺失势必会对姬孤长大后的人格造成影响。俞秋生近来自己心理也有问题,对着旁人,实在是无法提供过多的帮助。

    她半阖着眼,抓着自己的书悄悄挪到了门边上。日光清浅,门外两个童仆在打瞌睡。

    姬孤自嘲一笑,看出了俞秋生对他的抵触,撩起衣角坐在姬有有的位置上。两人井水不犯河水。

    这一日结束后他也极有自知之明,等她走了自己才上路。

    而俞秋生

    则顺路从大厨房走,带了几只烧鸡回去。夜阑秋深,木沉香在竹林里捉竹鼠,棕红色身影不及从前迅速,可依旧快的叫人眼花缭乱。

    风过竹林,树影婆娑,她从深处走过来,一身衣裳素雅,夜里乍一看便能被瞧见。木沉香停了步子,叼着竹鼠跟在她身边。

    他绿幽幽的眼眸总叫俞秋生想起狼。

    “你改口味了?”她晃了晃手上用荷叶包裹好的烧鸡,道,“鸡是偏嫩的,照你喜欢所挑,可比生吃竹鼠美味多了。”

    木沉香却摆了摆大尾巴,头蹭了蹭她的腿,一路都黏着俞秋生,狐狸的叫声是嘤嘤嘤,像极了在撒娇。

    俞秋生微诧,笑道:“今天就离开一天,你就这么想我?”

    “你一日不在眼前,就不习惯。”

    木沉香一说话,嘴里的竹鼠便一咕噜掉地没命地跑了。

    俞秋生陡然想起今日姬孤说的,话一顿,想了想最后道:“总有习惯的时候,日子也不是每天都一样,一成不变岂不是很没意思。”

    木沉香多看她一眼,点头:“你今日说话很有道理,跟姬孤相处如何?”

    俞秋生抱着两只鸡,轻描淡写道:“人也没有发病,只是看着有很多心思。”

    “心思深沉的人,相处起来有时就很费力气。你说一句话可能他心中已揣测几十遍。”

    公狐狸将姬孤的往事都掘了一遍,字里行间大抵就是望她不要与姬孤深交,俞秋生如何不明白,摸了摸他的脑袋,眯眼一笑:“你说的对,吃饭罢。”

    路尽头就是竹林小筑,鹅卵石铺了一路,边角有的生了苔藓,碧青淡绿,延伸到土壤里。

    一人一狐屋里相对而坐,灯盏上几团暖光照亮四周,木沉香吃鸡翅膀,俞秋生吃鸡腿儿,树高月明,方格窗外寒气渐重。

    半夜时分俞秋生照着自己上学时的习惯,开始做笔记,字迹算不上好看,但她觉得认得即可。而木沉香便在一旁看她记笔记,时而鼓励一番。

    就这样,日子过得飞快。

    转眼就是一个月,生活平静无波,对于学习进展姬家二叔是极满意的。在俞秋生看来,这下可以进入初级理论阶段了。

    只是她的同学姬孤平日显得更为孤僻,两个人之间客气疏离。

    不过大概是她的字实在让姬孤感觉不适,以至于他在此期间还主送了俞秋生一样礼物。

    “俞姑娘,这是我幼年习字的字帖。”

    瘦高青年将字帖递给她,手上的伤痕消退后印子呈淡淡粉色,他见俞秋生在看自己的手,便用袖子盖住,面上带着一丝笑。

    俞秋生心里泛起一丝波澜,连连道谢。

    “俞姑娘不必多礼。”

    姬孤一个人拱手言罢孤零零离开。

    斜晖脉脉,从她这儿看去,那一片秀丽风景里白色身影显得十分寥落。像是天地间的一处留白,可有可无。

    俞秋生收了他的字帖,第二日带着与木沉香商量而购买的礼物去业平山药庐,谁知傍晚姬孤就发病了,癔症发作起来时他显然不认得俞秋生了,还把她当成了卢氏。

    姬孤打碎了泽阳特产水精瓶,眼里凶狠,碎片割伤了他的皮肤手腕仍不罢休,被血气一激竟就完完全全将自己当做了姬姑子卿。

    上一代的恩恩怨怨如鬼魂缠绕着他,望着俞秋生,姬孤什么话都骂出来。当初姬姑子卿给他灌输的卢氏不洁、自己本是孽种这类挥散不去的话语一直浮现在脑海里,如同一只推手,将他的理智从悬崖上推下去。

    让其粉身碎骨,无处可寻。

    在虚无缥缈的世界里,他眼眸黑而空洞,又哭又笑。

    中途姬孤抓住了俞秋生,隔着那把富贵剑,他涕泪纵横。

    俞秋生皱眉忍着不伤他。

    他心里有病,病成这样其实很让人心疼。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俞秋生用剑格挡,被他逼到了角落,他癔症一犯力气大的吓人。

    “你要打我骂我都行,只是这样折磨自己有什么意思。我不是卢氏,你也不是姬姑子卿,他已经死了,已经死了你还抓着不放,可见你恨他太深,将自己也恨进去了。”她怜悯道,“赶紧醒醒!”

    日光照进来,姬孤面容狰狞,忽探头要咬她的脖子。

    “咱们一块死,你别想离开我!”

    “不准咬人!”俞秋生被他吓到,脑子里浮现的竟是自己捉甲鱼的画面,几乎立马一巴掌扇过去,跟被烫了一样蹦到外面。

    啪的一声。

    姬孤捂着脸,脸上浮现出掌印。他头都被打偏了过去,余

    光里俞秋生奔向出现在门口的姬有有。

    姬孤喘着气,眼里发红,嘴角口诞下.流,白衣凌乱。

    “他生病了,病的很重!”

    姬有有也是见识到了他的癫狂,无奈道:“心病还需心药医。”

    鉴于姬孤如今是家主了,姬有有站在俞秋生身后,道:“俞姑娘劳烦你先将公子绑起来,他这般还要先服一颗清心的丹药。”

    姬孤现在这样子,姬有有很怕他伤了旁人。

    俞秋生苦大仇深看着姬孤一步一步朝自己过来,叹息复叹息,硬着头皮冲上去仗着速度比他快,几圈先将他的手脚捆住。这途中姬孤被她撞到小腹,痛呼一声奋起反抗,揪下了她一小缕头发。

    俞秋生:“……”

    那人被她捆的像咸鱼,尤不罢休,骂人的程度比之先前更是凶,俞秋生才发现姬孤骂人都不带重复的。

    这是……抬杠好苗子啊!

    那边姬有有松了口气:“多谢俞姑娘。”

    俞秋生心情复杂,勉强一笑:“应该的。”

    事后她问姬有有讨要了一点生发的丹药,姬家二叔却慷慨地给了她一大瓶洗头水,算是一点赔礼。洗发水装在玻璃瓶里,散发着淡淡的海棠花香。

    回去路上俞秋生心疼死自己的头发。大抵是穿书之前没有这样的发量,以至于她喜欢的不得了,今日被他乱抓,那样子经后来的木沉香形容,就像是一只斗败的公鸡。

    “没事就好。”木沉香坐在屋檐下淡淡笑道。

    俞秋生在梳头,半张脸被乌发遮挡,素白的面上眉眼含着淡淡愁绪。她在想,姬孤这不稳定的样子,先前卢氏说自己长得跟她有几许像,要是以后他在发病,自己岂不是又得替卢氏受那一顿谩骂?

    他那嘴皮子,俞秋生想想就难受。

    听她在不断唉声叹气,木沉香悄无声息爬过去,将她捉到自己的肚皮上。

    赤足踩在毛茸茸而温暖柔软的肚皮上,俞秋生一个没站稳趴在上面,脸都埋在了毛里,有些喘不上气来。

    “你做什么?”

    他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胡子一抖,嘴亲了亲她的额头。

    “离他远点就是。下次就不要凑上去,省的受伤了。”木沉香蹭了蹭她,蹭乱了她梳好的头发,爪子搭在她纤瘦的后背上。

    他言辞轻缓道:“我会心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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