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公孙瓒所言,这一切都是合情合理的,是当今皇帝亲口下旨的,他们只是奉命行事罢了,这一切都无可厚非。

    只不过他们耍了个心眼,没有上报自己招募了多少士兵,事后也没有解散自己招募来的军队罢了,有些事能做但不能说,所以当张业突然提及此事时,公孙瓒虽然问心无愧,可面子上依旧是有些不自然。

    而在听到公孙瓒的辩驳之后,张业忍不住摇头失笑一声,在酒精的作用下,一些他清醒时候绝对不会说的话,此刻也是再无所顾忌。

    ;此事是天子下令不假,可如果现在天子再下一道旨意,命令各地太守世家尽散私兵,不知公孙将军可愿否?

    张业此话一出,大厅中的温度瞬间骤降,除了已经醉的不省人事的严纲之外,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张业的身上,而这些目光之中,除了田豫与公孙续之外,尽皆是带着一抹不善之色。

    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各地太守以及世家在享受过手中掌握兵权的快意之后,如何还能够舍弃的了,如果真要遵从朝廷的命令的话,恐怕公孙瓒麾下的那两万白马义从都得被解散。

    也正是因此,别说是朝廷没有下旨了,即便是真的有旨意传达,包括公孙瓒在内,那些太守、州牧以及世家必然不会有人响应。

    但这种事它能做不能说啊,张业这么当众说出来,岂不是在将公孙瓒架在火上烤吗?这让他如何好回答。

    在场之人全都是公孙瓒一手提拔上来的,对公孙瓒可谓是忠心耿耿,甚至于已经超过了对朝廷的忠心,此刻在听到张业对自家主公出言不逊之后,一身酒意立刻就清醒了大半,公孙越与公孙范兄弟二人更是手按剑柄,目光不停看向上首的公孙瓒,只要公孙瓒一声令下,他们便会直接冲上去将张业斩杀。

    公孙瓒握着酒樽的手时紧时松,显然在心中做着剧烈的交战,到底是该拿张业如何是好。

    就在公孙瓒犹豫许久,最终眼神变的坚定起来,似是下了什么决定之时,张业突然一口饮尽杯中酒,随后拿起桌上一根筷子敲打着桌沿高声吟诵道:;迢迢天汉西南落,喔喔邻鸡一再鸣。壮志病来消欲尽,出门搔首怆平生。三万里河东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又一年啊

    待到张业一首诗吟诵完后,在场之人无不面露震惊之色,而其中尤以公孙瓒与田豫的表情最为夸张,田豫更是小声的在口中呢喃着:;先生大才!

    他们虽然不是儒生,但好歹也是读过书,看过不是诗词歌赋的,虽然张业刚才所作那首诗与当今诗词歌赋的风格大相径庭,可却依旧配得上好诗二字。

    ;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

    公孙瓒缓缓放下手中酒樽,轻捋着胡须站起身来,低着头在首位旁来回踱步,轻声呢喃着最后这句。

    半晌之后,公孙瓒终于是幽幽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看向张业的位置,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张业早已经趴在桌案上睡了过去。

    ;这唉.

    公孙瓒无奈的叹息一声后,挥挥手示意公孙续将张业扶到客房休息,另外安排人将醉生梦死的严纲一并送走,至于其他人,则该干嘛干嘛去吧,宴会到此结束。

    等到所有人都散去之后,公孙瓒依旧独自坐在主位之上,目光飘忽不定的看着门外漆黑一片的空荡夜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时,公孙越却是去而复返,快步跑到公孙瓒身边低声问道:;兄长,我去看过了,那小子确实已经喝醉,要不要我现在就命人去将他

    说到这里,公孙越眼神变的狠戾起来,抬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俗话说,挡人财路有如杀人父母,这几年公孙越和公孙范兄弟二人仗着公孙家越来越大的势力,日子过的也是风生水起,如今的公孙家在右北平俨然有种土皇帝的架势,而这一切的一切,无非就是因为手里有兵。

    而如今,张业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出言戳中了公孙家族最为敏感的一条神经,这让公孙越如何能忍,所以他第一时间便与公孙范去监视张业了,确认张业真的醉酒之后,便留下公孙范在张业屋外监视,他自己则是立刻返回请示公孙瓒。

    然而,公孙瓒却是出乎意料的没有点头同意,反而是挥了挥手叹息道:;算了算了,这小子不过是个普通人,他的话也就是在外面面前说一说,传不到有心人的耳中,对我们构不成什么威胁,就任由他去吧,不必在意。

    原本公孙瓒几乎已经在心底下定决心,准备将张业除之而后快了,可却因为张业的那首诗,最终又改变了想法。

    身为常年生活在大汉边境,见识过太多的胡虏入侵的人来说,可以很轻易的想象到张业那首诗里描述的场景。

    那些生活在边境线上,随时都有可能面临异族屠刀的汉人百姓,以及那些被异族掳掠去当奴隶的汉人,他们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王师北上,将那些可恨的异族像当年的卫霍征匈奴一样,全部斩尽杀绝,还他们一个安稳日子。

    虽然仅凭一首诗想要感动到公孙瓒这样的沙场宿将显然是不可能的,但在听到这首诗的一瞬间,公孙瓒竟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曾几何时,他公孙瓒也是如张业这般豪气干云的少年郎,曾立誓要为大汉百姓的安宁而奋战,杀光所有异族。

    可如今,在金钱名利的蒙蔽之下,他已经渐渐迷失了自我,一心只想追求那虚无缥缈的权利与地位,而忘记了自己的本心。

    公孙越没有公孙瓒想的那么多,既然自家大哥说算了,那就算了好了。

    不过,他紧接着又问道:;那活捉丘力居之事,大哥打算如何上报?

    公孙瓒闻言,瞥了他一眼之后,意味莫名的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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