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安来临安市舶司衙门公房的时候已经是晌午时分,前脚进了公房,一杯茶尚未喝上一口,后脚蒋政便在门口探头探脑了。

    方子安招手笑道“蒋大人,怎地不进来?在门口晃悠什么?进来喝杯茶。”

    蒋政忙快步进来,顺手关了门,来到方子安面前拱手行礼道“大人不生卑职的气了?昨晚确实是卑职的不是。卑职不该不经过大人的同意便请了那些商贾去赴宴的。最后闹得不愉快,全是下官考虑不周所致。”

    方子安呵呵笑道“不用自责,你考虑的已经很周到了。今晨有人送了一箱子东西给我,这事儿是你所为么?”

    蒋政讶异道“一箱子东西?什么东西?卑职可不知此事。”

    方子安笑道“你不知道,便罢了。也许是我的某个朋友送的礼物。”

    蒋政笑道“或许,方大人交游广阔,朋友众多。不知是哪位好友送了礼物给方大人也未可知。我想方大人的朋友非富即贵,送的礼物一定很贵重。”

    方子安砸了口茶道“一般般。礼物不分轻重,我看重的是情义。朋友哪怕送一根鹅毛来,那也说明他想着你,这份情义是最宝贵的。我其实最烦的便是那种自以为给了你恩惠,便对你趾高气昂颐指气使的那种人,这种人我是一定会断交的。”

    蒋政呵呵笑道“大人说的很是。大人放心,你的朋友应该不至于如此。你的朋友送礼给你,图的也是情义,而非是要大人你做些什么。”

    方子安哈哈笑道“蒋大人是个有趣的人,越是了解蒋大人更多,我便越是觉得蒋大人有趣。没准咱们能成为朋友呢。”

    蒋政正色道“若能和方大人成为朋友,那是我蒋某的荣幸。”

    方子安呵呵而笑,忽然收起笑容盯着蒋政道“蒋大人真想和我方子安交朋友,便不该瞒着我一些事情。更不该……把我方子安当傻子糊弄,当叫花子打发。那可不够朋友。”

    蒋政忙道“大人此言何来?”

    方子安嘿嘿一笑,招招手道“附耳过来。”

    蒋政忙伸了脖子过来,侧着耳朵听。方子安在他耳边低声道“蒋大人,你们一年下来弄几十万两银子进口袋,便想着拿那么点东西便堵住我的嘴么?你这是把我当乞丐了。我方子安虽非豪富之家,但那么点银子却也看不上眼。银子呢,我封存了,打算过几天送到御史台去给我那当御史中丞的老丈人,顺带告诉他市舶司衙门里的事情。你想收买我,可也要有诚意才成。你们那帮人拿着大头,我拿小头么?简直笑话。”

    蒋政闻言一惊,一时竟不知怎么回答。

    方子安已经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呵呵笑道“怎么?蒋大人,本官的话你听不懂么?”

    蒋政当然听得懂。今早蒋政安排人送了银子到方子安的府中,便是试探方子安的反应。现在看来,方子安确实是个贪婪之辈,他不但收了,而且似乎还嫌少,在公然索贿了。

    蒋政本来还想谨慎些,万一这个方大人翻脸不认人,自己还能矢口否认那银子是自己命人送的。但到了这个时候,掩饰似乎没什么用,索性把牙一咬,不装了。

    “方大人想要多少?”蒋政低声问道。

    方子安伸了一个巴掌,嘿嘿而笑。

    “五万两?”蒋政吸了口凉气,这厮胃口着实不小。

    “不不不,我要五成。你们不管私吞了多少银子,我只要一半,剩下的你们自己分。”方子安笑道。

    “什么?”蒋政叫出声来,这厮也太无耻了,开口便要五成,这简直太过分了。这简直是是狮子大开口。

    “怎么?嫌多?我现在是管这一摊事的,出了事我是要担干系掉脑袋的,我要一半这很过分么?你们之前还没捞够么?一年几十万两银子,你们个个赚的盆满钵满,我多要些也很合理。不是么?”方子安冷笑道。

    “方大人,不是卑职不肯,其实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多?海贸生意近几年才好起来,才有些油水。况且,衙门里这么多人,还有上面的要打点,每个人都有一张嘴,这种事都是要他们闭嘴的。每年满打满算不过从中弄出十几万两银子来,上上下下这么一分,其实也落不了多少。大人一人便要拿一半走,这不合适。总得给其他人些油水。”

    “呸!还在骗我是么?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手段。你们除了漏报贸易货物的数量,克扣朝廷税银之外,定还纵容船行明目张胆的走私。光是临安这一块,一年便有十几万两。还有泉州呢?广州呢?三处市舶司,你蒋政从中得了多少油水?那帮子商人也得了大好处。这些银子莫非你以为都是你的?给我一半,剩下的你们还可以分些。倘若不肯,一拍两散,我把你们一锅端了,你肯定是要掉脑袋的,那帮子商贾也得个个抄家完蛋。我可不是说笑,我方子安心狠手辣,什么事干不出来?我拿银子,便是跟你们一起担罪,冒着掉脑袋的危险。你还叽叽歪歪的不肯么?”方子安冷声道。

    蒋政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无耻且直接的人。蒋政自然希望将他拉下水,但是蒋政却也不是吃素的。干了这杀头的事,他岂能不加小心。

    “方大人,这事儿下官说了不算,这也不是下官一个人的事。大伙儿只是想弄些银子罢了,也算不得什么侵吞税款。说白了,几大船行冒着风险多花成本多派船只去番国做买卖,咱们市舶司也该给他们赚些辛苦钱。这话也不是我说的,下官说了也不算。方大人莫非真以为下官有这个胆子不成?至于方大人说要五成,这恐怕是不成的。下官倒是无所谓,下官在其中也只是拿几个辛苦钱,大头是别人拿的。所以方大人这些威胁的话也不必跟下官说。真要是闹起来,下官这条贱命倒是没什么,大人自己的前程和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方子安呵呵笑了起来,拍着巴掌道“很好,有点意思。原来蒋大人还是个硬骨头,居然威胁起本官来了。本官怕过谁?莫拿什么莫须有的大人物来吓唬本官。本官是吓大的不成?你不肯,本官便拿你们开刀。咱们走着瞧。”

    蒋政皱眉道“大人非要弄到大伙儿都没活路么?大人既是求财,便不该如此作为。万事好商量,和气才能生财。大人这么一闹,断了很多人的财路,对大人有什么好处?”

    方子安呵呵笑道“蒋政,本官就是胃口大,本官穷怕了,就像要银子。拿一万两银子打发本官,这是对本官的侮辱。你不是说你做不得主么?那这么着,你告诉我,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权力和胆量让你们这么干的。你告诉我他是谁。本官自己去找他商量。没准他还会答应本官的要求呢。”

    蒋政呵呵笑道“方大人当我蒋政是三岁孩儿么?想从我嘴里套话?恐怕是不能如大人的愿了。我可没说有什么人指使。大人也不必套我的话。大人若真要是求财的话,咱们便好好的商议商议。这年头,来钱的路子多得是,大人只要是真心想要合作弄钱,下官路子多得是,办法多得是。若是大人抱着别的想法,那便罢了。大人想要大伙儿人头落地,也由得你。下官贱命一条,死不足惜。我只怕大人把事情闹大之后,不但银子得不到,最后连自己也跟着倒了霉,那便是人财两空得不偿失了。”

    方子安皱眉瞪着蒋政,这蒋政说话倒像是有恃无恐的样子,自己本就是假装想弄银子搞清楚这里边的利益链条。现在看来,蒋政似乎起了戒心,不肯透露更多,那倒也不能操之过急。方子安这一回是打算彻底的查清楚这里边的事情,不希望一开始便弄僵。

    “蒋大人,呵呵呵,看来是吓唬不到你了。罢了,本官只是求财,确实不希望弄到大家都不好看。不过本官也不是被人耍弄的人,一万两银子休想打发了我。你说的什么路子,本官倒是感兴趣的很。求人不如求己,倘若你能再有新的路子让我能弄到银子的话,本官倒也不必在你们碗里抢饭吃。这年头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本官好不容易混到今日的地步,十年寒窗,读书科举,如今不捞点银子,对得住我那十年的苦日子么?”方子安放缓语气道。

    蒋政微笑道“大人这才是实在话嘛。何必那么凶蛮胁迫?大伙儿都和和气气的发财这是最好了。不瞒大人说,眼下便有个赚钱的路子,大人若是能走通这条路,必能赚的盆满钵满,下官也能跟着赚些辛苦钱呢。”

    方子安呵呵笑道“蒋大人,坐下说,喝茶,咱们慢慢的叙。那是什么路子?收益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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