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谈谈说说,甚为投机。张孝祥从方子安的言谈之中得到了不少的启发。原本张孝祥是个心怀理想,甚至有些天真幼稚的人,但经过这段时间的仕途,以及自家所经历的事情之后,便有些心灰意冷,对于未来颇有些迷茫和悲观。但是在和方子安的交谈之中,张孝祥感受到了方子安身上的那股不屈的激情。

    方子安遭受授官的不公,按理说应该很激愤才是。但张孝祥发现,方子安的心态出奇的平稳。他并没有怨天尤人,而是积极的做好自己的事情,依旧能够发挥才能,能够给予对手反击。

    张孝祥问及方子安在芜湖县查勘的经过时,方子安也没有隐瞒,他将在芜湖县所做的一切都说了出来,包括诛杀秦府数十名护卫的事。张孝祥只知道事情的结果,但他并不知道方子安经历了什么,此刻才知道方子安经历了多么危险的困境,差点被秦府派去的人杀死在芜湖县。当听到方子安下药成功,让那些人闹肚子而失去战斗力,被方子安尽数屠戮的时候,张孝祥咋舌惊愕不已,心中不免砰砰乱跳。

    方子安有勇有谋行动果决。但这手段,未免显得太过狠厉,是否过于极端。一下子三十条人命,这哪里是人?这简直是魔鬼一般。把人当畜生屠戮了。这一点,张孝祥自问做不到,并且觉得有待商榷。

    “子安兄,那些人既然没了战斗力,你为何不将他们捉拿押解京城呢?他们既是秦府之人,押解京城之后,证据确凿,贼党岂非难辞其咎?这难道不是个对付贼党的大好机会么?何必要全部杀死他们。”张孝祥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方子安呵呵大笑道:“孝祥兄,你未免过于天真。这些人我可没本事押回京城。半路上恐怕便要被秦桧他们知晓,派人来将他们救走,将我给截杀了。就能押解到京城又如何?我甚至无法将他们押进城里。城门我都未必进的来。再说了,我又如何证明他们去芜湖是对付我的呢?他们是秦府的护卫而已,他们去哪里可不受朝廷管束,倒是我,身为防隅官,擅离职守跑到芜湖县去查你张家的案子,我倒是有些说不清楚了。光凭我的一面之词,你觉得朝廷是信我还是信秦党?那些护卫大可一口否认去芜湖是和你家的案子有瓜葛,而只是有别的差事罢了,想要借此扳倒秦桧?那可是痴心妄想。老贼若是这么容易便被扳倒,那他早就尸骨无存了。所以,与其到最后什么都得不到,惹来一身骚,还不如一了百了,全部宰了。我说了,秦桧身边的爪牙走狗,杀一个便少一个祸害。籍此,也让他们明白一点,他们可不能为所欲为,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们一样惹不起。跟老贼斗,万不要心存幻想,除非有十足的证据和把握,而且是对老贼致命的证据,否则万不要天真的以为能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便能扳倒他。”

    张孝祥听了这番话,心中颇有些惭愧。自己确实有

    些幼稚,有些天真了。

    “子安兄,孝祥今日于君一席谈,胜读十年。孝祥现在明白了,当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而不能存侥幸之心,存妇人之仁。这是你死我活的争斗,来不得半点侥幸和幻想。”张孝祥起身拱手,诚恳的说道。

    方子安笑道:“孝祥兄客气了。在我看来,只能抛弃一切幻想,时刻准备战斗。这当中绝无半点妥协。想明白了这一点,便知道该怎么做了。慈悲仁善之固然要有,但却不是对敌人的。他们不配享有。”

    张孝祥沉吟道:“子安兄担不担心这次之后,秦党会盯上你?像对付我一样的对付你?”

    方子安道:“担心又如何?恶狼要吃人,你担心或者不担心,它都要吃你。所以担心无用。要做的便是磨亮刀子罢了。我知道孝祥兄是担心我,怕我因此受牵连。你完全不必有这样的想法。即便没有你的这件事,我和他们之间也早就已经不共戴天了。之前我是因为恩师之死,现在却也不仅于此了。大宋的命运让我们这些人不能置身事外,不能无动于衷。这已然不是某些人某些事引起的私人恩怨,而是关乎大宋天下亿万百姓的命运相关的斗争。”

    张孝祥不再多言,他已经明白方子安是怎样一个人了。

    秦府之中,秦桧的房里灯火闪烁。秦桧端坐于案之后,面色阴沉之极。跳跃的烛火让他阴沉的脸忽明忽暗,阴森的仿佛是阎王殿里的鬼王一般。

    还有两人站在案对面,那是曹泳和秦坦。这两人的表情也是扭曲阴沉,活像是阎王爷殿下的牛头马面两个小鬼一般。

    就在不久前,派去查探秦禄等人下落的秦府护卫飞鸽传送来了消息,他们找到了在芜湖县南六十里外发生打斗的那片旷野,在松树林的余烬之中找到了已经无可辨认的焚尸之后留下的骨灰。现场的血迹犹存,打斗极为激烈,那显然是杀人焚尸的现场。种种迹象判断,那便是秦禄和他带去的众多护卫的尸骸。

    秦桧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凭着方子安一人是如何将秦禄等三十名护卫全部杀死的,但是很显然,他做到了。也正因如此,方子安才会在眼皮底下带回了两名人证,总而扭转了张家的案子。对这个方子安,秦桧原本并不太注意他,因为他根本不配自己留意他。但现在,秦桧隐隐感觉到,这个方子安是个极为难缠的家伙,而且事实上他已经是心头的一根刺了。

    “亲家,张家的事儿得善后啊。皇上下了旨意,让史浩去查清楚这个案子。那何进会不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啊。史浩派去拿人的差役才动身不久,咱们得赶在头里解决此事啊。毕竟当初是咱们吩咐了何进对张家下手的。”

    曹泳忍不住打破沉默,试探的问道。这件事跟他有直接的关系,给何进下达命令的也是他,所以他很担心这件事

    。

    “你还有脸说!”秦桧爆发了,他怒拍桌子,伸手指着曹泳的胖脸吼道:“若不是你出的馊主意,怎会弄到如今的情形?你说这个何进多么的可靠,交给他的事情一定会办好。结果呢?弄的一塌糊涂。参与这样的事情,居然还留下两个重要的证人。那婢女和那仵作一刀杀了岂非便没有这么多事了?现在鸡飞蛋打一场空,不但案子翻转,还损失了我几十个人手,还要替你擦屁股。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秦桧的吐沫星子喷了曹泳一脸,曹泳也不敢伸手去擦,只是伸着脖子满脸委屈的申辩道:“亲家,谁能想到会闹成这样?之前你不也说这个计划可用么?你不也对张孝祥那厮很是恼火,说不为我所用,便毁了他么?咱们的计划其实很周祥了,何进这混账东西确实行事不够果断,但是若不是方子安那厮半路上杀出来,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要怪便只能怪那方子安坏了咱们的大事。还有啊,秦禄他们怎么这么无能?三十号人,连一个方子安都制不住?倘若抓住了方子安,又怎有这么多的事?你总不能将责任全推到我头上吧。”

    秦桧闻言更加的愤怒,却又无法反驳,气的伸手抓了桌上的砚台便要往曹泳的脸上砸。秦坦见状忙冲上前去抓住秦桧的手,连声叫道:“爷爷息怒,爷爷息怒。曹大人也不想这样。曹大人,你还说这些话,还不给我爷爷道个歉,低头认个错?”

    曹泳咂嘴不情不愿的道:“亲家,你今日便是打死了我,也于事无补。就算我计划的不周祥,但事已至此,你怪我也没用啊。得赶紧补救才是。史浩得了圣旨重审,若是抓了何进,问出了些什么。我倒霉倒也罢了。就怕他们会揪着你不放啊。”

    秦桧啐了口吐沫,任由秦坦将手中的砚台取下,冷着脸不说话。

    秦坦低声对曹泳道:“曹大人不用担心这件事了。我们派去的人就是解决这件事的。何进活不过这个晚上,哪里等到史浩的人去抓到他,你就放心便是。”

    曹泳闻言大喜道:“原来早有安排了啊,害我白担心了。亲家,真有你的。原来你早有筹谋。”

    秦桧冷声骂道:“你以为都像你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前日方子安回来之后,老夫便心神不宁,觉得事情要糟糕。当晚便派人快马去芜湖找秦禄他们。只是老夫还是大意了,没想到方子安另外带了人证回来了。宫里的消息来了之后,我便让秦福亲自前往,不管找不找的到秦禄他们,何进是必须要死的。想要借此把火往老夫身上烧,那是绝无可能的。老夫恼火的不是这些,而是这件事糟糕透顶,实在让人恼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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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坦道:“爷爷息怒,喝杯茶定定心。这件事都是方子安那狗东西蹦出来坏了事。孙儿觉得,这回绝对不能饶了他。爷爷,只要您一声吩咐,我便将方子安碎尸万段,以消爷爷心中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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