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雷虎手抓住方子安的肩头官服以蛮力将方子安提起,绕了一圈另一只手便抓住方子安的胳膊,将他整个轮了起来。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雷虎嗨的一声发力,将方子安往台阶下猛丢了下去。按照雷虎的设想,这一扔还不把方子安给摔得十几二十步远,摔个七荤八素晕头转向的,叫他爬不起身来。

    然而出乎雷虎的意料,他这一扔居然没有将方子安扔出去,方子安的双手居然紧紧的抓着自己的手臂,一发力,方子安的身子悬空,但是却像是黏在手上的牛皮糖一般摆脱不掉。雷虎不得已再转一圈,发力再扔,还是没将方子安扔出去。

    “邪门!”雷虎叫道:“你撒手。”

    方子安身子旋转在空中,口中却笑道:“兄弟,我一撒手不就摔出去了么?你力气大,多转几圈,挺好玩的。”

    雷虎怒了,他居然说这很好玩,跟自己打架他当玩一样,这让雷虎的自尊心大大受创。他大声喝道:“俺可是留着手,你要这么说,俺可不客气了。”

    方子安笑道:“莫要留手,否则你输了也不服气。”

    雷虎大吼一声,左手反握方子安的胳膊,右手一捞,将方子安的转过来的腿捞住,将方子安整个人横着抓在手里举在头顶,然后狠狠的往地上摔去。这种摔法可和刚才那种扔出去完全不同了,雷虎倒也没说瞎话,他确实留手了。扔出去最多摔个七荤八素,但要是直接朝地面砸下去,那可是要摔断骨头,搞不好会出人命的。

    下边众人都发出惊呼之声,他们知道,这么一摔,方子安不死也要被摔断身上的骨头,一幕惨剧是避免不了的了。然而他们很快便又惊呼出声,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方子安的身体从雷虎的头顶落到肩头的一瞬间,方子安伸出右手,狠狠的在雷虎脖颈切了一掌。雷虎闷哼一声,像是喝醉了酒一般的摇晃了起来,手上的力道松了。方子安腰背一挺,脚先落地,已经站稳在地面上。紧接着,方子安探手圈住雷虎的脖颈,身子弓起,用了一个标准漂亮的背摔。雷虎庞大的身躯从方子安的身上越过,轰隆一声摔在台阶上。不用方子安再动手,雷虎的身子已经在台阶上骨碌碌的滚了下去,直挺挺的躺在台阶下的狼藉里。

    众人都半张着嘴巴怔怔发愣,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头顶上的风吹过,院子里的树冠哗啦啦作响。屋脊上两只鸟儿好奇的探头,不知道本来吵闹的院子的人类为何忽然没声音了,一个个都跟被定了身一般。

    方子安整了整衣衫,发现自己的官服已经破了。适才被雷虎抓着肩膀轮了起来,官服被硬生生的撕开了。没想到第一天上任官服便碎了,真不是好兆头。

    “胖虎死了……他打死了胖虎。了不得了……”有人见雷虎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不动弹,惊骇的大叫起来。

    众人跟炸了锅一般的叫嚷了起来,安冷声笑道:“他只是昏迷了罢了。哪里便死了?糊涂的很。”

    众人不肯信,有人上前想去探雷虎的鼻息,方子安冷哼一声举步下了台阶,在旁边的桌上抄了一只酒壶,摇了摇里边还有半壶酒,于是倒转壶口尽数倾倒在雷虎的脸上。雷虎被冷酒一激,大叫着醒了过来,猛然坐起身来,像一只水里钻出来的狗一眼抖着脸上的酒水,茫然睁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怎么了?俺这是怎么了?”

    “兄弟,你输了。”方子安笑道。

    雷虎愕然发呆,回想了片刻,爬起身来道:“不错,俺输了。你真厉害,俺认输了。”

    方子安微笑不语,雷虎拱了拱手径自站到一旁,摸着酸痛的脖子不再多言。

    方子安重回台阶上,环视周围道:“还有没有不服气的?两个三个一起上也成。”

    众人面面相觑,再也没有人敢挑战了。胖虎都打不过,谁还能是他的对手?

    方子安问了两遍,见无人回答,于是沉声道:“诸位,我也不想这样。可是……你们这里有人实在是有些不像话。我方子安乃今年进士科的新科进士,殿试钦点第三名探花郎,好歹也是有些头脸。来到这防隅军中当主薄,就算是读书人做武职,也是朝廷任命的正式官员。可是我刚来,便有人对我大呼小叫的,言语粗俗之极。还要对我约法三章,要给我定规矩。要我给他端茶倒水云云。这算什么?给我个下马威么?恐吓我么?防隅军衙门虽小,但却也是朝廷的衙门,这里可不是没规矩没王法的地方。本主薄可不吃那一套。既然跟我叫板,便不能怪我不客气。”

    众人默然无语,心中也大致猜到了一些端倪。必是夏大人以为这位新来的方主薄好欺负,对他无礼。夏大人自来了防隅军衙门之后,上下人等都被他定了规矩,防隅军衙门成了他一言堂了。谁料到这下踢到石头了。

    “夏大人。”方子安对夏良栋拱了拱手道:“本人是朝廷派来的防隅军主薄,也算是你的下官,我也无意冒犯。但是我是朝廷命官,可不是你夏大人的仆役。端茶倒水的事我可做不来。咱们丑话说在前头,我知道主薄的职责。我会尽我的职责的。咱们一切按照规矩来,当然是朝廷的规矩而不是你给我定的规矩。你只要不为难我,不过分,我对你便以礼相待。否则的话,可莫怪我不给你面子。我是读书人,读书人讲理,不讲拳头。我希望以后咱们好好的讲道理,你觉得如何?”

    众人大翻白眼,这个新来的主薄睁着眼说瞎话,他说他是读书人,喜欢讲道理。可是他适才可是什么道理都没讲,只拿拳头说话。不过,防隅军衙门本就不是讲道理的地方,这里的绝大部分人都只听得懂一种道理,那便是拳头的道理。他们对于强者还是崇拜服气的。方子安今日这么一出手,已经让不少人对方子安生出了敬畏之感。很多对夏良栋不满,被夏良栋欺压的人心中对方子安的到来感到了一丝希望。如果这一位主薄真能和夏良栋分庭抗礼,或许今后便不用受夏良栋的欺负了。

    夏良栋阴沉着脸不说话,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方子安居然是个棘手角色。之前他可完全没把这个读书人放在眼里。他也早就明白过来了。今日的一切都是方子安设计的,他就是要当众折自己的脸。今日算是面子丢尽了。不过来日方长,既然这厮有些门道,自己得先摸摸他的底,找机会收拾他。若是此刻对抗起来,对自己并无好处。倘若事情闹上去,自己也没什么理。

    “方子安,你第一天上任便殴打上官,我必要禀报上去,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夏良栋还是想吓唬吓唬方子安,找回些颜面。

    “夏大人,我可没殴打你,是你要喊打喊杀的,这么多人都看着呢。谁先动的手?谁先拔的刀子?你想上报,那便轻便。可莫怪我没提醒你,上报上去对你没有半点好处。我是无所谓,本官是殿试探花,就算朝廷责罚,最多罢了我的这个小官,我俸禄照拿,日子照过,反倒轻松自在。过段时间哪里出了缺,朝廷还是会任命我官职。你想不肯罢休,我奉陪便是。”方子安冷笑道。

    夏良栋愣了愣道:“你污蔑老子拿了你的银子,就算我丢了官被责罚,我也不能忍。除非你告诉兄弟们,我有没有拿你的银子。我可不能不明不白受冤枉。”

    方子安大笑道:“你倒是想当个清白人,好吧,你没拿,我记错了。我以为给你银票了,其实没给你,是我糊涂了好么?这下你满意了么?”

    夏良栋气的够呛,他自认为自己已经是个很无耻之人了,但没想到今天遇到一个比自己更无耻的人。一句记错了便轻描淡写的过去了,太无耻了。但是即便气愤不已,他也不想再闹腾下去了。他并不想闹得不可收拾,毕竟方子安说了澄清的话,便等于替自己洗清了冤枉,那便是有退让之意。自己若是不肯下台,反而不美。

    “罢了,老子不跟你计较。姓方的,你给我记住,今后你是你我是我,咱们公事公办。你也莫以为我怕了你,我只是不想跟你一般见识罢了。今日之事就算过去了。老子就当吃个哑巴亏。”

    方子安大笑道:“好度量,能屈能伸,夏大人今后必能飞黄腾达,官运亨通。诸位,没事了没事了,继续喝酒,继续喝酒。翻了几桌酒席是么?不打紧,那个谁,再去叫酒楼送两桌来。都愣着作甚?吃菜喝酒啊。”

    众人无奈归座,继续吃喝。不过经过这么一闹,再也不敢大声放肆喧哗,都默默的吃酒吃菜,心里想着这衙门里往后的事儿。

    也有那不长脑子的还兀自偷偷的问:“还有没有红包拿了?”

    “拿个屁!你去要啊,蠢猪一个。咱们以后搞不好都没安生日子过了,来了个跟夏大人作对的,他俩斗起来,咱们怕是两边不讨好。”

    “是啊。哎,真他娘的。吃酒吃酒,不吃白不吃。”

    酒席草草而散,众人陆续离去,方子安抹了嘴巴下了桌子时,老兵王进凑了上来赔笑道:“方大人,您的公房收拾出来了,东边那一间厢房,您去瞧瞧可还满意么?”

    邻桌的夏良栋瞪着那老兵,老兵转着头不看他。方子安心中暗笑:看来拳头起了作用,这老兵已经倒戈了。当下对老兵笑道:“好好,多谢了,咱们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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