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万俟卨给最后一名新科进士授官之后,说了几句勉励之言便转身离开。众进士此刻起已经是朝廷官员,大多数人达到了期望喜笑颜开,纷纷说笑着离开。    方子安也转身往外走,赵长林走到他身旁沉声道:“子安兄,他们这是公报私仇,你莫要难受,这事儿得据理力争才是。不能任他们这么胡作非为。你一个堂堂探花郎,怎么能去防隅军那样的地方任职?那只是救火军啊。欺人太甚了。”    方子安微笑道:“长林兄,你授了巢县县令,这很好。我听说那个地方民风淳朴,百姓纯良,只是有些贫苦。你去之后,能为当地百姓做些事情。这两天你怕便要上任了吧。今晚我做东,我和钱康一起为你践行。你这一去,我们怕是很久都不能见面了。怎也得喝个通宵,谈个通宵才是。”    赵长林轻声道:“子安兄,你不想提这件事我也不说了。哎,怕是闹也闹不出个名堂来,他们早就安排好了这一切,皇上都过目的名录,应该不会轻易的更改。”    方子安笑道:“不用纠结这件事,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他们耍阴的便让他们耍便是了,他们也只有耍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了。”    赵长林叹息一声正要说话,身后传来一个人的大笑声:“方子安,哈哈哈,恭喜你啊,方子安。防隅军主薄,这官职听上去很不错嘛。前途无量。哈哈哈。恭喜恭喜,恭喜探花郎上任防隅军主薄之职。”    方子安和赵长林扭头看去,只见秦坦大笑着走了过来,脸上满是揶揄和得意。    “暗地里耍手段,假公济私算什么本事?可耻!”赵长林怒道。    秦坦皱眉瞪着赵长林道:“哎呦,还有你,我居然忘了还有你。”    “他授了什么官?”秦坦朝身后跟随的十几名新科进士问道。    “巢县县令。”有人回答道。    “娘的,忘了你这厮了,你跟着姓方的是一伙的,我想起你来了。便宜你了,得了个县令。之前没注意到你,不然给你安排个打更的官职。”秦坦道。    身后一名新科进士凑趣道:“那他们二人岂不是一个放火一个打更,成了绝配了?到了晚上,一个满大街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一个满大街的打着更,配合的天衣无缝?”    “哈哈哈哈哈。”秦坦闻言狂笑起来。    方子安静静道:“秦坦,很开心是么?”    秦坦笑声停息,凑上来低声道:“这便是跟我作对的下场,等着吧,有的你受的。”    方子安微笑道:“好,我便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来,怂货一个,没胆子跟我正面较量,便只敢靠这些阴损的手段,令人鄙视!你不是恨急了我么?想要我的命么?我还不是活的好好的。防隅军主薄怎么了?不也是七品官么?我还不是滋润的当我的官,你咬了我一块肉么?你那么恨我,耍手段搞我,不还是的乖乖给我个官做?我还当你们有多大本事,能把我的官职都拿了呢,原来也就这么大点出息。怂货一个。”    秦坦变色怒道:“你敢骂我怂货?”    方子安笑道:“你不但是怂货,而且没种。你怕不是个阴阳人吧,没卵子吧。”    秦坦怒骂道:“你!你个狗东西,找死!”    方子安道:“是啊,我找死,你拿刀子捅我啊。去拿刀子啊。门口有兵士,他们身上有兵刃,你去拿来砍我便是了。”    秦坦怒极,欲待发作,忽然脸色一变冷笑道:“你想激怒我,是不是?嘿嘿,我可不上你的当。你现在满肚子的火气没出撒,你想激怒我拿刀子捅你,你便可以动手了。想得美,我可不上当。你慢慢难受去吧,我可不受你的激将。方子安,你莫急,后面有你好受的。爷要去喝酒庆贺去了,你呀,慢慢的难受吧。”    秦坦哈哈大笑着一摆手,带着一群人扬长而去。方子安啐了一口,冷笑道:“没种的东西,指着鼻子骂都不敢动手。”    赵长林道:“子安兄,不要跟这种人生气,咱们也喝酒去。狗仗人势的草包一个。”    方子安点点头和赵长林转身往外走,出了政事堂大门,却见一人站在门口,却是张孝祥。张孝祥见到方子安出来,缓步上前来拱手行礼。    “方年兄有礼了。”张孝祥沉声道。    方子安忙还礼道:“状元郎你好。”    张孝祥道:“你还好么?”    方子安笑道:“什么好不好?”    张孝祥道:“授官的事,有人故意整你,这不公平。”    方子安笑道:“原来是这件事,没什么,我胸无大志,当个救火队也挺好。”    张孝祥点点头道:“你这么想便好,我还以为你会很难过,还想安慰你几句呢。”    方子安笑道:“张年兄有心了,多谢了。不过不用安慰我,我根本没往心里去。”    张孝祥点点头道:“那就好,那我便告辞了。以后有机会,我们聚一聚。”    方子安点头道:“好。”    张孝祥不再多言,拱拱手快步离去。方子安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赵长林低声道:“子安兄跟他熟么?”    方子安摇头道:“第一次说话,以前从未来往过。”    赵长林笑道:“看来他对你倒是上心,还想来安慰你,也许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    方子安笑道:“我可不敢跟他交朋友,可别害了他。人家也许只是表示一下关心而已。咱们走吧,喝酒去。庆祝科举终于结束,你我终于入仕为官。不管怎样,咱们终于是跨上了一个台阶。这事儿有多难,只有我们自己知道,这当然值得庆贺。”    赵长林笑道:“说的是,且不去想其他,咱们好歹是从泥潭里爬上来了。”    两人说说笑笑出了丽正门上了中河大街,走不多时,有人在路旁喊方子安。方子安转头看去,却是史浩站在一株大树下朝着自己招手。史浩没穿官服,打扮的像个中年文士一般,手里拿着折扇摇晃着。    “史大人,您怎么在这里?”方子安忙过去行礼。    史浩看了几眼方子安的脸色,微笑道:“春光大好,趁着春光好时,我出来逛逛。你陪我走一走吧。”    方子安有些纳闷,指着站在道路另一侧的赵长林道:“长林兄还在那里呢。”    史浩看了一眼,笑道:“让他骑你的马走便是,你陪我走走。”    方子安无奈,只得过来跟赵长林说了。赵长林笑道:“没事,我骑着你的马先回去收拾一下,还得给家里写信什么的,酒咱们晚上喝,晚上我骑着你的马去你家便是。你自去,不用管我。”    赵长林上马缓缓离开,方子安这才来到史浩身边。史浩一言不发,缓缓往不远处的码头下行去。到了码头上,一艘小乌篷船正停在那里,一名老船夫正扶桨等待着。史浩跳上船头,方子安也上了船,史浩摆了摆手对老船夫道:“随意开船,没有目的,那里风景好往哪里开便是。”    老船夫答应了,摇桨开船。小船从繁忙的中河河道中行了不久便进入岔河之中,岸边绿树葱郁,掩映着岸边的百姓民居,远远看起来倒也如画中一般。    史浩坐在船头,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坛酒来,对方子安招手笑道:“子安,来喝酒。”    方子安满头雾水,心里不知史浩到底要干什么,怎么突然间有如此雅兴坐船游玩。而且奇怪的是,他明显是在宫门口等着自己出来,特意邀约自己的。    “喝酒,酒能消愁!”史浩低声道。倒了一碗给方子安,自己也倒了一碗,举起酒碗来喝了一大口,方子安也不得不喝了一口。    “这里景色真美,其实未必到西湖。临安城中的岔河景色也是极美的,入目皆是美景。”史浩看着四周道。    方子安笑道:“史大人,你今日为何有如此雅兴?”    史浩转头看着方子安道:“我么?我没有雅兴啊,我是陪你散心啊。你心情可好些了么?”    方子安愣了愣,苦笑道:“我的心情?我何时心情不好了?”    史浩皱眉道:“你也莫要假装,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所以特意等在宫门口带你出来散心。你瞧这酒,是杜康呢。‘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你多喝些,便可释怀了。”    方子安想了想笑道:“大人是说今日授官之事?”    史浩道:“不然呢?你心里是不是觉得很窝囊生气?是不是对我和王爷很是失望?我承诺了你要让你进翰林院的,可是我没做到。你若心中有气,便对我撒出来便是了。”    方子安挠头笑道:“原来大人是怕我生气,才带我出来游玩散心的。多谢大人。但是,我真的没事。”    史浩疑惑道:“当真?去防隅军中当个小小的主薄,你不生气?那可是没前途的地方。”    方子安道:“事已至此,我还能哭天抢地不成?我之前确实觉得诧异,但现在已经释怀了。老贼他们一伙背地里耍阴招,我能怎么办?我只是没想到他们这么快便对我下手罢了。我这才刚刚入仕呢,一群王八羔子。”    史浩叹息一声道:“是啊,我和王爷也没想到。但这其实不是阴招,他们是光明正大的把你发配到防隅军中的,我和王爷得知之后,竟然没有理由去挽回此事。”    方子安讶异道:“那是何意?什么叫光明正大?”    史浩苦笑道:“你以前做过什么,你自己不知道么?”    方子安更是疑惑不解,一口喝干了碗里的酒,沉声道:“史大人,别卖关子了。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    史浩轻声道:“他们的名单官职拟定好上奏给皇上的时候,皇上见你这个探花郎被授予防隅军主薄的职位觉得奇怪,于是便询问缘由。万俟卨便拿出了你以前曾经在街头当过地痞的证据来,说你出身不清白,不宜委以重任,需得观察历练,确认已然改正才能进要害衙门任职。皇上看了你当初在街头做的一些荒唐事,便同意了。我和王爷得知情形,却无从下手,因为你之前确实在街头做了些荒唐事,想挽回也挽回不了。”    方子安惊讶半晌,苦笑道:“果然是光明正大,这帮狗贼翻我的老底了。倒也确实,我少年时确实在街头厮混过,他们倒也没冤枉我。”    史浩沉声道:“是啊,人总是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的。这一回我们被动之极,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以此为理由假公济私的报复你,却没有办法。哎,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我觉得你心里一定很不舒坦,才来带你出来散散心,跟你说清楚这件事。希望你不要受到此事的影响。这件事慢慢的再想办法便是。”    方子安笑道:“是金子在那里都会发光,史大人,你不必担心。便是当这个主薄,我也会当得有声有色的。”    史浩看着方子安道:“你怕是不知道这防隅军是怎样的地方,不知道那里边都是些什么人。”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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