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林述言回来的很晚, 起初明笙以为他和新悦谈的不太顺,没想到他回来以后就告诉她等从南泞镇回来以后,就可以过去签约了。

    明笙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有些担忧对方是不是暗地里给林述言下了坑。

    林述言当然知道她脑袋里想的是什么, 当场解了她的担心:“去之前, 我的老师和他那位校友打过招呼了, 你放心。”

    “再说了, 你就算对我不放心,但对杳杳的作品你还能没有信心吗?”

    明笙当然有信心,合作顺利敲下,她比谁都开心。

    关于那些未完成的遗憾, 终于开始有了一点修补的痕迹。

    而她的人生也不再是一片雾蒙, 因为有一束光自始至终都在照耀着她。

    回南泞镇的机票买在了周一上午。

    因为飞机没直达的,所以只能先坐到南市, 然后再乘坐大巴去到南泞镇。

    自从上次和沈朝渊说清楚以后, 明笙的生活里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他, 他们就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再无交集。

    原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只是没想到才过了没几天, 明笙就在回南泞镇的飞机上遇到了他的朋友,赵薛。

    赵薛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前嫂子, 自从他们分手以后, 他哥最近一直都处在一个很奇怪的状态里。

    他也说不清楚怎么去形容,如果非要说的话, 他哥现在像一个随时都可能会爆炸的不明物体。

    毕竟是旧熟人,赵薛觉得直接当不认识不太好,而且他的位置就和明笙隔了一个过道, 这一路上不可能就这么互相装作不认识坐到底。

    “嫂——明笙姐,真巧啊。”赵薛抬手打了个招呼,喊嫂子喊习惯了,他们这突然分手,弄得他还有些不习惯,直接喊名字,好像哪里怪怪的,最后赵薛在名字后面加了个‘姐’,才终于有了正常的感觉。

    “你们认识?”明笙还未开口,坐在她身侧的林述言先提了这个疑惑。

    将注意力全放在明笙身上的赵薛这才发现嫂子身边居然有个男人。

    男人面容清隽,眸色清敛,和他哥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格。

    他们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可赵薛盯着男人看久了,却又觉得男人和他哥好像又那么一点似是而非的相似。

    赵薛的经验告诉他,这个男人在明笙心里肯定是不一样存在。

    明笙回眸,回答了林述言的问题:“嗯,一个认识的朋友。”

    说完,她看向过道那边的赵薛,回应他方才的招呼:“你来南市,出差?”

    赵薛摸了摸头发,他没想到嫂子居然还会理他,毕竟他那些前女友们自从和他分手和他以及他那些兄弟们都是老死不相往来。

    他刚开始还以为明笙也会这样,所以那声招呼,他更多的是试探。

    “算是,过来谈一个合作。”

    明笙礼貌笑了笑:“那祝你合作顺利。”

    “那明笙姐,你们这是?”赵薛指了指二人。

    虽然明笙和沈朝渊已经分手,而且他哥还是被甩的那个,可在赵薛眼里,明笙就还是他嫂子,没有人比明笙更适合他哥。

    他知道,如果没有明笙,他哥也不会有其他人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哥需要的一直都不是女朋友,而是明笙。

    “我们回南市看一个朋友。”明笙答。

    赵薛哦了一声,然后点点头。

    他本想打听俩人是什么关系的,可是以嫂子的智慧肯定,只要他一开口肯定就会被识破的。

    赵薛歇了那个心思,他现在只懊悔上了飞机以后才遇见,如果是在登机前,他还能给哥报个信。

    明笙和赵薛在南市机场分别,她和林述言继续往南,而赵薛则是与他们相反的方向。

    来接赵薛的司机到了,赵薛朝着明笙道:“明笙姐,需不要我送你们一程?”

    刚好他还可以再深入了解一下她身边那个让人很有危机感的男人。

    “不用了,不顺路,赵薛谢谢你了。”明笙拒绝了他的好意。

    赵薛也没有强求,和她说了句青市见后,便上了来接他的专车。

    去往南泞市的大巴还要有一会儿才发车,所以明笙和林述言并没有急着上车。

    “笙笙,你怎么会认识他?”林述言望着那辆离去的黑色轿车,开口问道。

    听他这语气,他是知道赵薛这个人的,明笙有些讶异:“你知道他?”

    林述言失笑:“赵家的产业可是有很多都涉及娱乐圈,我在国外这些年,对于娱乐圈的这些影视娱乐公司可没少研究。”

    他这么一说,明笙也觉得自己方才的问题有些多余。

    “我和赵薛认识,是因为大学那会儿交了一个男朋友,他们是朋友,间接认识的。”明笙以一中很平常的语气将这件事告诉了他。

    对于沈朝渊的存在,明笙没有要隐瞒林述言的意思,大学交男朋友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沈朝渊的出现,将她心中那块遗憾填补了些许。

    可是在外人眼里,他们之间就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恋爱关系,所以没什么好避讳的。

    而且在明笙心里,对林述言的这份感情,需要和沈朝渊的这段过去作为遮掩。

    “男朋友?”林述言眼神一顿,似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半晌,他才继续:“怪不得那个赵薛刚才喊你姐,明明他比你大了好几岁,原来你们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前一段时间分手了。”明笙没有细化其中缘由的打算,只是简略地解释了一句。

    “怎么分手了?”林述言刚问完,便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以为她是在为那一段感情伤感,他抬手摸了摸明笙的脑袋,像少时一样安抚她,“你以后会遇到更好的。”

    明笙垂眸没有答话,因为她知道不会了,不会遇到更好的。

    因为已经遇到了。

    就在她眼前。

    回南泞镇的大巴即将发车,他们也找了个靠窗的两个位置坐下。

    明笙坐在里面,大巴的透明玻璃窗完全打开,她是有些晕车的,所以全程一直望着窗外,企图想要靠窗外这些不断变换的风景,来缓解生理上的不适感。

    开车的师傅应该是个老手,一路稳稳当当,颠簸感几乎没有,这让明笙凭空生了几分安全感。

    这一趟在路上花费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到达南泞镇上的车站里。

    从大巴上下来,明笙微抿了下唇,嘴唇有些干涩,这时面前突然出现一瓶水。

    她抬眸,是林述言递过来的。

    他说:“喝一点,会舒服点。”

    明笙应声接过,喝了两口,缓解了一些。

    出了小车站,明笙望着这个熟悉的小镇,忽然鼻头有些酸。

    这里她有一年多没有回来了,小镇的街道还是她熟悉的那个。

    林述言除了四五年的一次,这是他第二次来到这里。

    湿漉漉的街道刚迎来过一场雨,南方的小镇,即使到了初夏依旧雨意绵绵。

    灰墙砖瓦,屋檐上的积雨,正顺着瓦片沟壑处,一滴一滴落在鹅卵石铺的台阶上。

    而初杳就是在这个小镇上出生的,从一岁长到六岁,后其父母因为工作原因搬到了青市。

    后来十年,她所有的年少记忆都留在了青市,那里有她爱的朋友,有她喜欢的少年。

    而这一切美好,终止在了十七岁那年的春天,后来她又和她的父母回到了这里。

    初杳的墓地,选在了老家后面的那一片花海。

    初父害怕女儿一个人孤单,所以在原本只有杂草的地方中满了各色各样的花,保证春夏秋冬,那里都会有颜色。

    墓碑上的少女,笑容灿烂,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明笙站在碑前,热泪盈眶。

    风徐徐地吹着,一阵花香绕过鼻息,是熟悉的味道。

    站在远处的初父初母看着女儿碑前的俩人,情不自禁地抹了抹眼角的泪,他们的女儿啊,是不幸的,但同时又是幸运的。

    短短的十七年韶华,他们的女儿遇到了她这辈子最重要的两个人,也算无憾了。

    明笙回来的时候,是一个人。

    初母视线往她身后探了探,一下便了然:“述言那还孩子,还在那?”

    明笙点头:“嗯,他这么多年没来,应该有好多话想和杳杳说的。”

    所以她特意先回来,就是为了给他们留下单独相处的时间。

    初母谈起林述言,微微叹了口气,她握住明笙的手:“笙笙啊,你没事帮我和你干爸劝劝述言,杳杳已经走了,你让他别死守着过去的那些承诺了。”

    明笙睫毛颤了一瞬,无声叹息,带着不易察觉地感伤:“干妈,有时候,感情不是那么容易说断就断的。”

    这中事,她太深有体会了。

    初母何尝是不知道呢,她现在提起这件事更多的还是为了面前的这个孩子。

    她和初父已经失去了杳杳,不能看着她长大、成人,结婚生子。

    所以他们更加盼望明笙能够幸福。

    初母握紧了明笙的手,话里藏着深意:“笙笙啊,有时候不要顾及太多,如果喜欢,就去争取。”

    明笙似有所感地和初母对视了一眼,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忽然发觉,自己这么多年努力隐藏的那份情,并不是毫无破绽。

    ——

    赵薛一上了车,便迫不及待地给沈朝渊打了个电话。

    打算将自己在飞机上的所获得的情报全都告知沈朝渊。

    电话打了两遍才通,电话那头的沈朝渊明显对接到赵薛的电话并没有多少欢喜,声音极其冷淡:“什么事?”

    赵薛也不顾沈朝渊是什么态度,直接道:“哥,我不是来南市了嘛,你猜我在飞机上遇见了谁?”

    沈朝渊没耐心听他讲故事,直接挂了电话。

    自从那日从香山公寓回来以后,沈朝渊便全身心投入到了工作中去,从表面上看过去,别无异常。

    就好像和明笙的分开对他而言,和少喝一杯咖啡没什么区别。

    被挂了电话的赵薛,一脸懵逼,他不就是稍微吊了个胃口,他哥什么时候这么没耐心了。

    于是他又拨了过去。

    又是想了两遍,沈朝渊才接起。

    这一次,他声音里带着微怒:“赵薛,我没耐心听你讲故事。”

    赵薛听着电话那头暴怒的声音,身子不自觉地抖了抖,他没敢再兜圈子,直接了当地告诉他:“我在飞机上遇到嫂子了!”

    这个称呼,赵薛一时半会儿是改不了了,索性是在沈朝渊面前,他也不需要多在意。

    在长达十几秒的缄默后,沈朝渊才淡淡开口:“所以呢?”

    他语调平常,一点也没有被影响,仿佛赵薛口中提起的是一位他并不熟识的陌生人。

    赵薛和沈朝渊身处在不同的地方,他看不到沈朝渊此刻的神情姿态,仅凭着这短短的两句话,他略带不解地摸了摸鼻头,再次试探:“哥,你真不在意?”

    沈朝渊眸色幽深,或许就算赵薛站在他面前,也解读不出来他此刻到底是什么态度。

    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说完了吗?”沈朝渊状似无意避开他的问题,“南市的合作谈好了?”

    赵薛哀嚎:“哥,我这才刚下飞机好不!我遇到了嫂子和一个男人一起,所以一下飞机就给你送情报了,结果你却一点都不在意,早知道飞机上我就装作和嫂子不认识了!”

    “一个男人?”赵薛那么长一串的句子,沈朝渊就只听清了这几个字。

    赵薛见达到目的,顿时又装了装:“对啊,一个非常优秀的男人,很帅,和哥你不相上下,重点是嫂子和他特别的有默契,就像、就像认识很多年了一样。”

    这些话,赵薛是一点都没夸张,如果不是因为他是站沈朝渊这一方的,他早就将那个男人夸上天了。

    沈朝渊沉默了,赵薛的那句形容,忽然让他想起了最后一次见到明笙时,她说的话。

    “对,我爱上别人了。”

    “我们认识十多年了。”

    良久,沈朝渊无声地勾了下嘴角,似嘲弄,眼神却依旧平静无波。

    “挂了。”他冷漠地回了电话的那头的赵薛,然后迅速挂了电话。

    手机重重一置,和办公桌接触的地方,划拉出一声刺耳的声音,沈朝渊却一点也不在乎。

    明笙和林述言在南泞镇一共待了六天,明天的上午的飞机回青市。

    周六一整天,一直绵雨不断,好在住在镇上的人都习惯了。

    初母一听俩人是明天的飞机,这一天都在捯饬家里的特产,想要给他们带回去。

    明笙和林述言拒绝了很多次,最终无果,只能接受。

    不过这一次,他们也给两位长辈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明笙告诉他们,最迟年后,杳杳的三部作品陆陆续续都会被拍成影视作品,杳杳未完成的梦想,她和林述言会帮她一步一步实现。

    初母在镇上的一家山货店给订了一些干菇,打算晚上用来煲鸡汤。

    可这一时暴雨不停,路面湿滑,前几日雨后青苔更是长了出来,于是明笙当机立断决定代替她去。

    初母和其争执了一会儿,最终妥协,只是她叫来了和丈夫在书房交谈的林述言,让他陪着一起。

    林述言接过初母递过来的黄色木质伞,伞很大,而且很笨重。

    不像明笙在青市用的小巧带着花样的折伞。

    可它却和这烟雨小镇极其相配。

    烟雨袅袅,撑着一把旧伞,和深爱的人一起走在被雨滴敲打的青石小路上。

    明笙余光瞥向身旁的那道清影,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初母的用意。

    “南泞镇,虽然地势偏洼,但这里的风景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好,近两年来,来这旅游的人是络绎不绝,前面那一块还保留着旧时的青砖黛瓦,亭栏长廊,每年都会有好些网红来这里打卡,给这里增加了许多热度和曝光量,所以沈总,我们保证您这次的投资绝对会有很丰厚的回报。”说话的是南泞镇地方一家规模不大的旅游公司老总。

    这几年,他致力于南泞镇的旅游开发,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和商场上知名企业沈氏的总裁沈朝渊走在一路。

    沈氏看重这里的发展,想要投资,那他自然会积极为其介绍这里的美好。

    只是李势滔滔不绝说了很长一段话之后,抬头发现,那位沈总的注意压根不在他说的那些介绍上。

    而是目光瞟向远房,眼神晦暗,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不舒服的画面。

    李势顺着面前这位沈总的目光望过去发现,前面很远的地方,有两个人撑着一把伞,往镇中心走。

    一男一女,背影清瘦,看着还挺相配,李势直接主观将那俩人当作一对情侣。

    且为了顺应眼下的谈话内容,他还给那对情侣加了一个前缀。

    “沈总,你看前面那一对情侣,瞧着眼生,估计是来镇上旅游的,这会儿虽然是旅游淡季,但是镇上的那些民宿和宾馆也很少有空房间。”李势为了宣传,真是一点夸张都不放过。

    谁知沈朝渊在听到他那噼里啪啦一长串话后,原本淡漠的脸突然冷了下来:“你怎么就确定那俩人是情侣?你认识?”

    这一路上来,李势的嘴不知道说干了多少次,换来的最多的就是沈朝渊的几个‘嗯’、‘好’。

    其他的都是他那位助理代他和自己交谈。

    沈朝渊突然这么厉色起来,李势有些忐忑,他不知道刚才的话哪里出了问题。

    他不就是‘就地取材’一下,难不成就这么巧,前面俩人刚好是沈朝渊认识的人?

    李势当然觉得这中巧合不存在,只是这再开口,到底不如之前那么侃侃而谈:“沈总,我方才只是猜测,因为往年来这的情侣还是占大多数的,方才前面那一对,瞧着背影和往年那些情侣没太大区别,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沈朝渊视线移开,冷冷地睨了一眼身旁的男人,语气莫名:“所以一男一女走在一起就默认他们是情侣了?”

    李势以为这个问题在他解释完以后,就会这么揭过去,从未想过对方居然会揪着这个甚至都算不上实质性的错误点上不放。

    这还是传言中的那个格局长远,手段了绝的商场传奇吗?

    李势不禁对自己所了解到的消息感到深深的怀疑。

    最后,在沈朝渊凉凉的注视下,李势搓了搓微湿的手心,忐忑回应:“那沈总您觉得?”

    “我觉得他们不认识。”沈朝渊默了默,开口。

    等了半天的李势:“......?”

    他再次抬头,看了一眼远处即将转弯的俩人,即使背景模糊,他也能看出来俩人时不时对视言语,虽然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可这怎么看,也不像是两个陌生人该有的状态啊。

    苦思了半天的李势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沈总,您...是不是认识前面那俩人?”

    好像除了这个答案,他实在是想不到其他的了。

    “不认识,我只是在合理陈述某个可能的事实。”沈朝渊依旧冷着一张脸,只是目光在望向前方的时候,眼底闪过一抹异样。

    李势在面对这样的沈朝渊,只想到了一个形容词:死鸭子嘴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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