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那是几个仆役也不敢还手。

    宋老爷 子轻咳一声,“马夫呢?我记得还是个挺年轻的小子,他人呢?”

    青儿在跑去追赶马车的时候,目睹了一切,她轻声道:“回老太爷,奴婢去追赶的时候,正好赶上刘二在竭力控制马车,然后不知怎么回事,那缰绳突然被马匹挣断了,刘二身上出现一片银光之后,从马车上滚了下来,被沿街的商铺老板带去医治了,奴婢见到他时……”

    青儿顿了顿,表情还有些惊恐。

    “怎么了?”

    青儿颤着声继续道:“奴婢亲眼看见,刘二浑身是血,腿骨断了,骨头都出来了,半个肩膀也塌下去了,背部也有一个极长的伤口,好像是滚落的时候被利器所伤,都能看到里面的脏器了,显然是活不长了……”

    宋浮游重重叹了口气,大过年的,宋府还真要出个人命,“算了,这事就算揭过了,翎儿,以后你不许去集市了,别再瞎跑出去收租了惹人担心,这些事都交给你爹来,管事,备马车,我现在去看看刘二。”

    虽说这刘二没有管好马车,弄出这一个祸事来,但听着青儿所说,刘二的伤势肯定只会更差,说不定再晚一些就断气儿了,人都已经这样了,一个年轻生命在年关大喜之日就这么没了,再怪罪下来也没有用了。

    宋翎儿点了点头,确实应该去看一眼,刘二和青儿一样,她喜欢这两个丫鬟仆役。

    至于宋老爷子说教训她以后莫要再去集市,宋翎儿没有说出实情,她要是真在宋浮游面前告宋祁焕一状,说是她爹让她去收租,恐怕宋老爷子能把宋祁焕打出个好歹来。

    宋浮游又驾车重新回到集市的一家药铺中,亲眼看见了那个已经面目全非,浑身没有一丝好肉的年轻马夫。

    药铺掌柜的见宋家老爷子到来,诚惶诚恐的从高高的柜台上走了出来,刚要赔笑奉承几句,被后者制止道:“用最好的药了吗,银子不是问题,能救活尽量救活,哪怕落个瘫痪残疾也无妨,宋家还养得起。”

    说到病人,掌柜收起笑脸,摇头叹息道:“他伤口太深了,根本缝合不了,而且浑身骨头断了七七八八,没气儿是迟早的事神仙都救不回来,能坚持这么久简直是奇迹,我总感觉这人呐迟迟不肯咽气,肯定心中有什么事要说,全凭那一口气吊着,我就用狗核桃一斤、生草乌、香白芷、当归、川芎各四钱,天南星一钱,煮成麻药给他敷在伤口上,聊以散缓解痛苦,让他多撑一些时间。”

    宋浮游踱步走到木板上的刘二前,蹲下轻声道:“我不怪你,你有什么心事未了,可以说给我听,我能办到,绝对给你办。”

    谁想这刘二见到宋浮游过来,他疯狂挣扎起来,身上的伤口大股大股的往外流血,看起来非常渗人。

    宋老爷子按着他仅剩一半肩膀,“别动了,你想做什么,说给我就行。”

    刘二血肉模糊的脸上,分明都看出几分急色,他瞪着眼睛,喉咙中发出呜咽声。

    掌柜的忍不住提醒道:“他半个脸骨凹陷,舌头用不了了,说不出话。”

    刘二脸上急切,他一时间竟然挣开宋老爷子的手掌,高举起露出白骨的手臂,宋浮游被这一动作吸引了目光,只见刘二指向腰间那一大块好像被什么武器割开的背部。

    刘二见宋浮游目光所致,他嘴角一咧,手臂重重摔在地上。

    “刘二!刘二!”

    宋浮游轻喊几句,“什么意思?你指背部是什么意思?”

    宋浮游又喊了几声,刘二睁着眼睛,没有任何回响,连喉咙中的呜咽声也没了。

    “宋老太爷,他死了。”

    宋浮游一脸凝重,伸手将刘二死不瞑目的眼睛合上,他踱步到刘二侧面,仔细端详这一处伤口。

    药铺掌柜毕恭毕敬的跟在后面,他也跟着宋老太爷的目光看去,这下轮到他有些讶异了,方才给刘二处理伤口的时候没注意看,这仔细一看之下,还真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刘二背部虽然扭曲的不像样子,平躺着的尸身都能看到背部,这足以说明刘二的脊梁肯定是被摔断了的,几乎就是一个人上半身是正面,下半身是反面。

    这个伤口切面也十分光滑整洁,若是从马车上摔下,不小心被路边的障碍物划到碰到的话,伤口应该是不规则形状,就像平时在家中一不小心被钉子划了手,创伤的表面是凹凸不平的。

    可刘二这光滑的创口,很显然不是碰到了什么,倒是像被一种很锋利的武器给划开一样。

    宋浮游皱着眉看着尸身背部,他回头问道:“何掌柜,这伤口是不是有些不正常?”

    掌柜的点点头,伤口的确不像大家想的那样,他将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

    宋老太爷沉思,他又回想起青儿说的银光和利器,方才没有多想,认为现在是大雪天,阳光照射在雪地上的确像是银光,利器估计就是街边面摊之类的锅碗瓢盆。

    可这个伤口,也太整齐了。

    宋浮游向门外喊了一声,三两仆役走了进来。

    “你们去个人,将衙门的仵作喊来。”

    仆役中的一人扭头离去。

    这中州城可不仅仅只有太守府与将军府两个官家,这两个只是总领军政两事,处理一州大事,一些小事还是要靠底下的官员。

    州城令,官职五品,主要负责百姓之事,下到缉拿坑蒙拐骗偷抢之贼,上斩恶贯满盈,杀人放火的伤天害理之人。

    这州城令在今日也赶去将军府拜年,但是以他的官位是进不去厅堂的,在门外候了小半个时辰,将军府管事突然开始下逐客令,远远看见于有俊这个经略使大人出门以后,他也不自讨没趣打道回府了。

    这不想才刚回府,就收到了集市发生乱子的消息,惊动了经略使和宋家老太爷不说,其中一位将军还受了重伤,宋府千金差点没命,吓得他又转向集市,可怜他一个五品官员,俸禄压根买不起马车,步行的他刚到,现场就只剩下了一架损坏的车厢,问了几个目击者之后知道将军和千金都没事,他松了口气。

    想着回府好好过年的他,才刚到家,衙门那边又传了消息,说宋老太爷又要请仵作帮忙,可这大过年的仵作早就回家团圆去了。

    仵作是什么官职?就是做给死者验尸的事务,这大过年的给谁验尸?

    州城令想到这又一次吓得不轻,莫不是宋府千金真出事了!

    急匆匆带着那个宋府仆役敲开了中州唯一一个仵作的家门,来不及解释了二话不说拉着他就跑。

    宋老爷子和何掌柜讨论了半天伤口问题,终于等来了这个文质彬彬却和死人打交道的小吏。

    仵作姓严,名为严宽,祖上全是仵作出身,与官府有着密切联系,听说这严宽的太上祖爷严阳怀一度做到都察院的监察使,不知道到后来怎么又没落了。

    但是那一身的验尸本领可还握在手中。

    宋老爷子见州城令也一同前来,他抱拳道:“这个时候还惊扰城令大人,老头子我道歉一个。”

    州城令见那木板之上躺的是一个男尸,他也松了口气,不是宋家千金就好,不然自己这负责市井制度的官职也就做到头了,他说了句“无碍”后,给严宽使了个眼色。

    或许是与死人待的时间太久了,这个男子看起来十分柔弱,脸色也非常苍白,严宽将随身携带的木盒打开,排出数十种小器具以后,看向宋浮游,“宋老太爷,可以开始了吗?”

    宋浮游点了点头。

    严宽走到尸身面前,先是鞠了一躬,又在那个木盒之中拿出三柱细香点上,声音阴沉说道:“衙门仵作严宽在此,兄台一路走好,严宽会一雪兄台之冤,替兄台说话。”

    何掌柜听着这一番说词,身上直冒凉风,说实话他死人也见得不少,那些被火烧的,意外坠下山崖的,被重物砸中身子的,只要还有一口气,都是往他这里送,期盼着能救活,可这些大多都在他这里断气了,他亲眼见过不少在他面前断气的人。

    倒不是说他医术不高,而是这些人伤势太重,就像刘二这样,都是属于那种神仙也救不活的地步。

    何掌柜这时听着严宽阴沉的声音,好像那刘二的阴魂还在药铺一样,让人同体生寒。

    只见严宽说完恭敬之话后,带上一个可以穿过五指的指套,何掌柜不解,问道:“这是何物?”

    严宽解释道:“这是严家仵作自己制作的,以纸浆反复生浆再定型而成,因为仵作会经常接触到尸体,以防止触碰尸身腐烂的脏物或者中毒的尸骨,久而久之伤了手指。”

    何掌柜的啧啧称奇,这种指套看起来薄脆但是韧性十足,加之仵作动作又小心又小心,不会轻易弄破,他寻思着赶明儿也向严宽要来几对,要知道,有些生着烂疮的病人也是有毒的。

    严宽蹲在刘二的脑袋前仔细端量,他以手作为试探,两指顺着刘二坍塌的脸骨以及耳朵往下摸去,他开口道:“脸骨坍塌,是为摔伤,左侧重伤,右侧擦伤,死者是由极快速度的马车上摔下,左脸率先着地。”

    宋浮游一听,还真是神了,在场的只有何掌柜和他知道,这尸体是刘二从马车上摔下摔死的,包括州城令在内其他人都蒙在鼓里。

    严宽又轻轻拨弄尸体的耳朵,他眉头突然皱起,随后从木盒中拿出一个长条木棍,轻轻插入尸体的耳朵中转动,等到木棍出来之后,顶端带着些许白色碎末,他眉宇间的不解又加深了几分。

    宋浮游见他脸色不好,问道:“严大人,怎么了?”

    严宽摇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将木棍小心翼翼的递给手下,又取出一个小木槌,顺着刘二的胸膛敲去。

    药铺已经被城令大人下令关门,整个铺子中只有小木槌的敲打声。

    当严宽敲到肋处的时候,他猛的一惊,抬头看向宋浮游问道:“敢问宋老太爷,此人和你是什么关心,他是如何坠下马车的?敢问车上还有什么人?”

    宋浮游将宋翎儿的话又转述给严宽,后者眉头几乎要拧到了一起,他沉声道:“从听骨辩伤来看,死者腹部还有一记重伤,非是摔伤,更像是被重物击打一般,下官认为这是一起谋杀案,但是下官还不敢断定,要继续验尸才行。”

    宋浮游眼睛愣愣出神,他没有多余表情开口道:“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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