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 荆小侯爷又来了。”

    成熙一觉梦醒,睁眼又是光亮的日子。

    她按部就班地由人伺候自己,该伸手伸手, 该抬脚抬脚,女使边替她整理衣裳边道:“公主今日也不想见小侯爷吗?”

    成熙不耐道:“见他做什么?”

    女使遂不再相问。

    可是等成熙到正厅时,还是见到了这位不请自来的小侯爷。

    荆台月兀自吃着她府里的茶点, 见到她过来, 还跟个主人家似的,举起一块马蹄糕道:“今早他们刚做的,公主尝一尝?”

    成熙没多大兴趣,只平淡道:“谁叫你进来的?”

    “自然是我自己想来, 便进来了。”荆台月笑笑,“你这公主府可比我们家那侯府敞亮多了?, 我改日便喊我爹将我们家京郊那宅子布置地同你这里一样。”

    “布置成一样的做什么?”

    “布置的一样,你便会喜欢了,说不准还愿意赏脸去坐一坐呢。”说罢, 他也不看成熙的反应,自个儿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不喜欢。”成熙放眼, 看向自家外头的庭院, 那里花草树木繁茂, 高低错落有致,最显眼的嫣红蔷薇攀着墙壁肆意生长, 有几朵已经越过了?月洞门去, 直要奔向更广阔的天地。

    她看什么, 荆台月便也跟着看什么。

    “公主还是那样喜欢蔷薇。”他语气中不乏酸涩,活像一大早便灌了?满瓶的醋缸。

    “嗯。”成熙不置可否,起身走到院子里, 伸手抚了?抚其中一朵。

    荆台月跟在她身边,亦步亦趋。

    成熙嫌弃道:“宣平侯府是没有事情做么?朝廷养你,就是喊你每日来我这里碍眼的?”

    “朝廷如今太平顺遂,我却不是很顺遂,是皇上心疼我,准我过来的。”他调笑道。

    成熙瞥他一眼,阴恻道:“皇上准的?”

    “公主不会是要进宫去逼皇上收回成命?那可不行!”荆台月着急道,“大不了?日后我来的不这么勤了,一天只两回,可以了??”

    成熙定定地看着他。

    他心虚地看着自己竖起的两根手指,犹犹豫豫地收回了?一根,道:“那……一回?”

    成熙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他。

    见她又要

    走,荆台月便跟个小厮似的紧跟着道:“公主是去用早膳吗?刚好我下了?早朝饿得慌,便同公主再讨一口吃食。”

    成熙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子,由得他在自己身边唠唠叨叨,废话连篇。

    反正这样的日子也不用再过多久了?。

    她见着荆台月那双本该握长剑的手在为她盛粥,为她布小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心下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

    可她也只是有些触动。

    他想要的那些,她都给不了?。

    “明日别再来了。”

    在盛着绿豆百合粥的琉璃碗放在她面前后,她无情地开了?口。

    她明显地看到,荆台月劲瘦到骨节分明的一只手顿了顿,随后无所适从地从碗边挪开。

    她拿起调羹,沉默地吃了?一口。

    “公主又在说笑了?。”

    荆台月看着她吃饭的动作,挤出一个勉强的笑。

    “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成熙抬眼,直勾勾地看着他,“荆小侯爷,你我非亲非故,交情甚浅,你整日跑到我这公主府来讨嫌,实在叫我厌恶极了?。”

    荆台月的笑僵在原地,脸上颜色尽褪,良久,才终于难堪地扯了扯嘴角,道:“你究竟是厌恶我,还是不敢面对我?”

    “我有何不敢面对你的?”

    荆台月就站在桌边,看她坦坦荡荡地直视自己,心脏忽然抽疼地厉害。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赌,赌自己只要长长久久地对她好下去,那她便迟早会有心动的一天,哪怕临到终了?,只有一点点,他都会心满意足,觉得自己赌对了。

    可如今成熙的眼神这样清明澄澈,他知道这么多年,他都赌输了?,彻底地输了?。

    他不肯叫自己红了眼眶,只能用力揉了?揉眼睛,憋着一口气道:“你是不是还忘不了?他?”

    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僵持,成熙看着他的眼神逐渐从清晰变成了?凉薄。

    “你说什么?”她冷冰冰地问道。

    荆台月攥紧拳头在身体两侧,赌着气想要将这么多年从来不敢在她面前提及的东西问出口:“你是不是,是不是还……”

    成熙果断制止他道:“你闭嘴!”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在意。

    荆台月情绪不受控

    制,将埋在心底的话彻底吼了出来:“姓陈的已经死了八年了?!”

    砰——

    粉彩的琉璃碗连带调羹和绿豆百合粥,整个被成熙摔在地上。

    她红着眼尾起身,给了?荆台月一巴掌。

    “滚出去!”

    荆台月哀怨地闭了眼。

    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回看到成熙在自己面前如此失态,果然她的心里,从来都没有放下过。

    被成熙扇过的半边脸颊印着鲜红的印子,他苦笑着道:“公主为了他,自欺欺人了?这么多年,八年,整整八年,还不够你忘了?他吗?这八年里,就连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花花草草你都愿意逢场作戏,为什么我就不可以?”

    面对他的质问,成熙生?硬地像块顽石,“你没有必要自降身份。”

    “我有什么身份?”荆台月负气道,“你若不喜欢,什么侯爵府什么伯爵府我都可以不要,如果你只是想要个小倌玩玩……”

    “你够了?。”成熙冷若冰霜地阻断他的话,“如果你非要个明确的答案,那我告诉你,不管你是不是侯府的公子,我都不会碰你,从前不会,往后更不会。你这个年纪,已经仕途有成,趁早再喊家里为你寻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才是正经事,耗在我这里,一辈子你都看不到头。”

    实话从来都最伤人心,荆台月哽咽着道:“可若我只要你呢?”

    “我不想要你。”

    她不为所动,轻飘飘地抛下最后一句话,转身踏进后院。

    直到半个上午过去,她才恹恹地问着女使,“他走了吗?”

    女使瞧她脸色不大好,战战兢兢道:“走了。”

    她揉着疼痛的太阳穴,不苟言笑道:“往后不许再放他进来,叫我发现一次,府里所有人都罚板子十下。”

    女使知道两人这回是闹大了?,忙不迭应下,“是。”

    成熙这才满意了些,斜倚在榻上,缓缓闭上眼睛,“午后还得进宫,出去将炉香点上,我再睡会儿。”

    “是。”

    女使轻手轻脚地出去,带上房门的那一刻,屋里再次陷入沉寂。

    阳光隔着薄薄的纱窗泻进来几许,就连空气中飘浮的尘埃也能见的一清二楚。

    成熙是真的疲倦,靠在枕上没一会儿又睡着了?。

    梦里依旧是那些人,母亲,陈玉卿的脸交错出现在她面前,咫尺之?间的距离,她依旧什么都抓不住。

    自然醒来的时候又是满脸泪痕,她崩溃地捂住脸颊,将脸埋进被子里。

    ***

    暮春时节,日头已是毒辣,午后的皇宫地面开阔,无处不在散着热气。

    成熙才走了几步,便有些受不住,吩咐身旁的女使道:“我想去一趟祈华殿,你去给我送些水来。”

    女使不疑有他,低头应下便离开?了?,剩下成熙独自望着前方的红墙黄瓦,目光幽深。

    冷宫的地方在哪里,她清楚,那个西郡来的废后日子过得怎么样,她也清楚,灵泉寺上的顾言观心疼这个废后,她更清楚。

    她近来频繁地梦到母亲,梦到陈玉卿,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韬光养晦这么多年,母亲和陈玉卿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再等?等?我,我一定让他们付出代价。”

    她指甲狠狠地抠着掌心,自己却半点感觉不到疼。

    她抬脚往冷宫的方向去,她要放一把最烈的火,把人送到顾言观身边。

    那个在灵泉寺上住了十几年,背负着血海深仇十几年的顾言观。

    清心寡欲吗?无怨无悔吗?她从来不信。

    一个手握刀剑十数载的人,一个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人,如何会放下自己的杀父杀母之?仇,真的青灯古佛做什么和尚。

    她知道顾言观在等,在等出手的好时机,她还知道另一个人也在等,等?有人同他合谋夺位。

    可她等?不了?了?。

    她一次次地梦见母亲和陈玉卿,可是却抓不住,那种一觉醒来满眼皆是幻影的失落感,她多体会一次,便多痛苦一次。

    她要杀了?召未雨,杀了?召伯臣,而?后早些去见他们。

    她知道顾言观比自己还能忍,可她现在不要一个这样能忍的顾言观。

    她要顾言观绝望,要顾言观堕入地狱,要顾言观满心满眼都只能想着复仇,为他自己的父母复仇,为那个他最在意的废后复仇,也为她的母亲,她的驸马复仇。

    既然他们都不主动,那便由她来做这第一个罪人。

    走向冷宫的步伐一步比一步坚定,星星之?火于指尖跳动,在阳光的照耀下,似乎想要跳跃地更畅快些。

    火苗挨上冷宫的大门,疯狂蹿起的那一刻,她忽感放松。

    马上,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上一世的顾言观+成熙+江韶华=复仇者联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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