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贵人好似也开了窍, 松开那宫女,紧紧盯着召宜道:“王妃不妨自己想想,我与召六姑娘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有周美人, 她被召六姑娘害的丢了孩子,她才会来报复!”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召宜动摇的瞬间,看?了眼白倾沅, “那嘉宁县主遇刺,又?是怎么回事?”

    “我不清楚。”陈敏毓昂首, “不怕告诉王妃,那身衣裳本不是我的, 是周美人前些日子说她来不了秋猎, 才将衣裳送给了我, 叫我讨皇上欢心。”

    “我本以为她是好心, 哪想后头还?有这出在等着我, 早知如此,我便不会接她的衣裳, 也不会来这场秋猎。”

    “王妃若是不相信, 大可以去问问陛下?, 那身衣裳就是他命司衣局做来送给周美人的, 我今日,只是被人当了枪使。”

    陈敏毓终于想通了来龙去脉, 心情一下?子也镇静下?来,剜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宫女,道:“我也不知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为何会一口咬定是我要烧毁了衣裳,但我不是傻子,后头烧饭婆子那么多双眼睛盯着, 我难道不知道这么做会给我自己带来无穷的麻烦?王妃要审人,就只管把她拉去审,不管用刑还?是什么,我都无所谓,只是,我陈敏毓清清白白,受不了这些污蔑。”

    “主子,主子您一开始分明不是这样说的,主子!”那宫女膝盖渗出了血丝,跪着爬行了几?步,扒着陈敏毓膝盖道,“衣裳就是您叫我烧了的啊主子!您不能只把我推出去!”

    “你够了没有!”陈敏毓被她缠地受不了,想要扒开她,却又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只能与她不断纠缠。

    白倾沅看?着她生嫩柔弱的指尖,计上心头,给召宜使了个眼色,召宜立马道:“这人,陈贵人还?是自己留着,我知道是阿颜错怪了您,改日我再进宫,亲自向您赔罪。”

    陈敏毓忙着扒拉那宫女,压根没功夫理她们,召宜和白倾沅遂自行转身离开。

    只是白倾沅转了身后,脚步一顿,绕着另外的半边又转了个身,回到了原来的起点,她手上动作飞快,拿起腰间的弹弓就飞了出去——

    原本还紧紧扒着陈敏毓的宫女反应迅速,

    立时将人松了开来,自己向后一躲,倒在柔软的毯子上。

    她眼神锐利,与片刻前截然不同。

    倒是陈敏毓,前一刻还给她纠缠,如今骤然又被她推开,措不及防倒向另一侧时,她的面上是掩饰不住的震惊与恐惧。

    她不明所以,看?了看?地上的弹丸,又?看?了看?白倾沅的动作,“这是?”

    “陈贵人,你身边的这个宫女,可有些身手。”白倾沅的弹弓对准了那宫女,没再犹豫,又?射了一颗出去。

    既然已经暴露,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只见那宫女一个翻身,躲过白倾沅弹丸的同时,飞速扑过去,扼住了陈敏毓的喉咙。

    “别过来!”她挟持着陈敏毓,向后退了两步。

    “救,救我——”

    “不许说话!”宫女捏着她的喉咙,眼神又?狠了几?分,她挑衅般看着召宜,“王妃?是,召颜就是我要杀的,如何?周美人那么可怜的人,凭什么,凭什么你们谁都能来踩她一脚,凭什么你们谁都能欺负她?!”

    “你要报仇找召颜去,在这里把持着别人做什么?”白倾沅手中的弹弓不敢放下,随着她的动作变动。

    “你闭嘴!”宫女猩红着眼,“你有什么资格说话?若不是你,她又怎么会被太后责骂,又?怎么会整夜整夜地流泪睡不着?若非我没找到你,你以为我会轻易放过你?你和召颜都是一个样!”

    “那你就冲我来!”白倾沅是个烈性子,最受不得人威胁,“你放了她,你冲我来!”

    “你休想,你们都不是什么无?辜的人,你们一个都逃不了!”

    “啊——”

    她说话的空当,一支利箭忽然蹿出,射进了那宫女的后背,直直贯穿了她的心脏。

    白倾沅眼疾手快,赶紧遮住了召宜的双目,怀孕的人见到这样的场面,保不齐会出什么问题。

    陈敏毓瞪大了眼睛,感受到那宫女逐渐倒下?,那只掐在她喉咙,满是青筋的手无?力垂下?,沉重的脑袋挂在她的肩膀上,横穿了她身体的箭就从她胳膊旁边穿过,差一点点,她就会被伤到。

    “啊!!!”她后知后觉,总算尖叫出声。

    那宫女被她推倒在地上,不肯闭上的双目满是错愕与震惊,她惊魂

    未定,跌坐在一旁,无?声无息,不敢言语。

    白倾沅皱眉看?了眼地上,目光旋即转向暗箭射来的方向。

    召怀遇正站在营帐侧方外,小窗处露出他半边狠绝的脸。

    微风拂起窗上帘子的瞬间,一切都安静地可怕。

    “婶婶。”白倾沅低声呢喃,渐渐放下了笼罩在召宜双眸的手。

    看?到眼前血腥的景象,召宜明显呼吸一顿,她一手握着白倾沅的手,靠她紧紧支撑着。

    召怀遇绕过大半个营帐,从外头撩起帘子进来。

    “长姐先出去。”他道,“我叫人来收拾。”

    “出去……出去,我要出去!”

    召宜还?没动作,瘫在地上的陈敏毓倒是跌跌撞撞爬了起来,踉跄着冲到外头。

    “婶婶,咱们也走。”白倾沅皱着眉,拉了拉召宜的手,将她带出了营帐。

    待走到太阳底下?,召宜铁青的脸色才有些好转,只是刺眼的阳光搅地她一阵眩晕,她扶了扶额头,没忍住难受想吐。

    白倾沅陪着她在一旁干呕,替她轻抚后背。

    召颜正带着丫鬟从另一个营帐里出来,见?到这场面,赶紧跑了过来。

    “姐姐!”她扶住召宜另一边,“你这是怎么了?”

    召宜缓了缓,安抚她道:“没事。”

    “我姐姐这是怎么了?”召颜不依不饶,质问白倾沅。

    白倾沅随手一指陈贵人的营帐,道:“你自己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召颜满腹狐疑,走过去撩起了帘子。

    白倾沅不出所料听到了一声即将划破天际的尖叫,她别别嘴,向召宜道:“婶婶还?是回去好好歇着,这些事已经处理地差不多了,你就别担心了。”

    “不是。”召宜摇摇头,她就算虚弱,神智也依旧十分清醒,“阿沅,刚才那个宫女临死前说,她没找到你……”

    所以,害白倾沅的可能另有其人。

    白倾沅知道她关心自己,劝道:“剩下的都是我的事,我会处理好的,婶婶您身子受不住,赶紧回去休息。”

    她好说歹说,将召宜送回到召家的帐子里头,临走前却还是被她抓住手,认真道:“阿沅,你不要硬抗,有事就喊怀遇帮你,知道了吗?等皇上他们回来,把事情也告诉他们

    ,大家都会帮你查的。”

    白倾沅抿了嘴,“知道了。”

    “阿沅……”召宜却还是不肯放她走,她握住白倾沅的手,欲言又?止,“若是阿颜她……”

    白倾沅心领神会,“婶婶放心,打狗还?得看?主人不是?”

    外头已经因为方才那宫女的死乱成了一团,陈贵人不知跑去了哪里,白倾沅出去的时候,不少?人正围在召颜身边议论纷纷。

    召颜好似已经将这件事当成了可以引人注目的资本,那些夫人们一人一句缠着她问,她也没有丝毫的不耐,而是笑着回答。

    白倾沅远远地瞧了一眼,自觉地没有加入她们。

    泠鸢自始至终都跟在她身后,见?她这时候仍想往林子里走,劝住她道:“县主可别再去了,万一还?有人要害咱们。”

    “泠鸢,咱们可不能因噎废食。”白倾沅显摆着自己仅有不多的文化,正想往林子里去,不知何时出现在前头的召怀遇再次拦住了她的去路。

    “召颜不是我害的,召公子还?有什么想说的?”白倾沅双手横在胸前,微抬着下?巴瞧着他,扬眉吐气。

    “我知道。”召怀遇闷闷道。

    “那宫女临死前的话你也听到了,根据你的说法,你还?不能证明我不是召颜害的。”白倾沅盛气凌人道。

    “是。”召怀遇自知理亏,说话的气势也没有了从前的强势,却依旧阴恻,“所以我帮你找凶手。”

    “不必了。”白倾沅转头望了一眼众星捧月的召颜,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召怀遇,“就在眼前的东西,还?用的着找吗?”

    既然周悠禾可以利用陈贵人来害召颜,那召颜为什么不能利用陈贵人来害她呢?这是白倾沅最为直接的想法。

    当她看着召颜神气的表情时,她就知道,无?论如何,召颜都不会无?辜。

    召怀遇没有说话,自己的妹妹是什么德行,想必他也清楚。

    如今正是半下?午的时候,日头还?斜斜地挂在天上,照的人脸上有些晒,白倾沅眯了眯眼,绕过召怀遇,刚踏进林子半步,就听见了远处达达的马蹄声。

    这阵声音混乱又沉重,一听就是一群人正骑马飞奔回来。

    白倾沅握紧了拳头,就站在原地等着,没过多

    久,便听见头一个从林子里冲出来的侍卫在同众人喊道,“太医在哪里,快喊太医来!”

    什么情况下会用到太医,大家心知肚明。只一瞬的功夫,围在一块儿的各家夫人又炸开了锅,纷纷猜测着是谁受伤了。

    不多时便有了答案。

    秦空远面目狰狞,捂着伤口倒在马背上,鲜血不断滴落,绿茵草地被染了色。苏疑碎与他同乘一马,将他送出了林子,前前后后满是侍卫。

    人群中秦夫人见?到自家儿子的那一刻,心脏仿佛漏掉了一拍。

    “空远!”她跟在苏疑碎身后,冲进了营帐里。

    随行太医已经在榻前准备好,秦空远一被送上榻,便由太医接过了手。

    “苏将军,我家儿子这是怎么回事?”秦夫人慌不择路,抓住苏疑碎就问。

    “夫人稍安勿躁,是皇上遭了刺客埋伏,秦公子救驾受的伤。”苏疑碎平静地陈述道。

    “那他是伤到哪里了?”秦夫人着急地瞧了眼榻上五官都拧成一股麻花的秦空远,实难冷静。

    “是左胳膊,具体如何,夫人还?是等太医诊断。”苏疑碎略一躬身,转头就要离开,又?被秦夫人喊住。

    体态丰腴的妇人面色纠结,十分不解道:“将军方才说,我家儿子这是,这是救驾受的伤?”

    苏疑碎死板无极,只点头道:“是。”

    秦夫人追问:“那圣上可还平安?”

    苏疑碎总算肯多说两个字,“多亏秦公子,圣上安然无恙。”

    秦夫人松了一大口气,放走了苏疑碎,她怔怔回头,看?着榻上的儿子,神情一阵恍惚。

    “母亲——”

    秦空远疼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双腿蜷曲,完好的那只手紧紧抓着榻边横木不肯放,嘴里不停念叨着母亲。

    “在呢,在呢。”秦夫人赶忙凑近几?步,担忧地看着太医的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就连太医头上都忙出了细细密密的汗,这才终于结束包扎。

    血是止住了,伤口也敷了药,左边胳膊上绑了厚厚的纱布,一时间动弹不得。

    “幸好只是左胳膊。”秦夫人送走太医,到他床榻边坐下?。

    也是奇怪,明明人已经包扎好了,太医也说了没事,她一颗心却还是悬在半空,怎么

    也不平稳,怎么也放不下?。

    直到翌日,太后身边的公公到秦家宣读了懿旨,秦夫人才明白自己在担忧什么。

    懿旨言,秦家长子秦空远救驾有功,赐良田百亩,京郊私宅一户,顺便,还?封他做了工部郎中。

    “工部,工部郎中?”秦空远挂着左胳膊,不可置信地伸出右手去,冲他母亲道,“母亲,您给我看?一眼懿旨,快让我看?一眼!”

    秦夫人自己还?呆愣,这会儿迟钝地递给他,见?他左手不能动,便还是替他举着懿旨,叫他一字一字看?清楚了。

    “我进工部了?”秦空远一脸迷茫,此刻表情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别的,只是嘴里下?意识喃喃道,“母亲,那我是不是就不必参加科考了?”

    “是。”秦夫人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秦空远平日功课实在一般,她从不敢想,前几?日还在担心自己这傻儿子明年科考不中该如何是好,这会子倒好,他自己因祸得福,救驾有功,捧了个工部郎中回来!

    人尽皆知,工部是个何等要紧的肥差,多少?人挤破了脑袋都想进,她实在没想到,秦空远竟就这样得了便宜。

    不仅不用科考,还?得了这样一个肥差,秦夫人只觉是祖上积德,连夜在祠堂跪拜了好些时候。

    “工部?”是夜,白倾沅正坐在窗前,由南觅卸着钗环,自己往嘴里扔着核桃,小嘴一动一动,跟个仓鼠似的可爱,“还?真是便宜他了。”

    南觅有条不紊地替她梳着发鬓,“毕竟是救驾,听说皇上毫发无伤,多亏了这位秦公子。”

    “哼。”白倾沅不以为意,“命好罢了。”

    “命好已是不易。”南觅望向铜镜中的人儿,语重心长道,“县主与召家六姑娘这回都遭了人埋伏,如今能平平安安回来,已是最大的幸运。”

    “也是。”白倾沅也通过铜镜瞧了眼南觅,蓦然想起了陈贵人身边那个宫女。

    昨日陈贵人跑出去后,精神状况很不好,侍卫在林子里找了许久才找到她,可她已经跟惊弓之鸟似的,草木皆兵了。

    除了陶宣,谁都接近不了她。

    可昨日陶宣自己也遇了刺,压根没多少?心思哄她,将她扔回自己宫里后,他便离开了。结果

    就是今早上满宫都传遍了,陈贵人自秋猎回来后,心神脆弱,昨晚一夜都只坐在窗边未合眼。

    “南觅,我从来没问过你,太后派你来照顾我,你怎么就能对我这么忠心耿耿呢?”思及此处,白倾沅手伸向后头,握住了南觅正捏着梳子的手,“还?是,你只是面上表现地忠心,背地里却偷偷做着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南觅好像早知道她要问这,不慌不忙地跪在她身边,神情柔和道:“县主若是怀疑我,早该把我赶去做外头的粗活才是,怎么还?会叫我贴身伺候,叫我知道这么多事情。”

    “你也知道我并不怀疑你啊。”白倾沅淡淡笑了,看?着她道,“那你还?跪着做什么?我只是不知道,你为何会对我如此忠心。你自小就是太后宫里的人,按理说,她才是你正儿八经,唯命是从的主子,不是吗?”

    “是。”南觅抬头,眼中隐隐有星河涌流,“于公,太后是主子,您也是;可是于私,您又不仅仅是主子,更是救命恩人啊。”

    白倾沅迟疑道:“你说什么?”

    “县主怕是自己都忘了,当年在西郡甘城,是您亲手将我们救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是阿沅和将军初见!

    再就该是摄政王下线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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