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进来的这是姜祁二叔, 此番也跟着他大哥一家去京兆尹旁听了姜庸的案子。

    案子审下来的自始自终,这一家人都没在京兆尹见着姜祁,不禁也有些不快, 以为他是自己躲到了哪里逍遥。于是在回家的路上,姜家二叔受家里嘱托,被赶出来寻姜祁回去。

    不料,今日的姜祁既未去京兆尹, 也没和他们这群狐朋狗友混在一起。

    姜家二叔犯了难,方才一时糊涂, 将浑话骂了出去,如今定?睛一看, 才发现这屋里头, 承恩侯府和?德昌侯府的两位世子爷还坐在这里。

    左右这糊涂话是收不回来的, 他便只能晦气地扇扇手, 打着马虎往别处去寻姜祁。

    被他这样一闹, 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原本吃茶喝酒的心思是半点都没了, 秦空远犹犹豫豫道:“姜祁……不见了?”

    冯不若收了扇子, 难得正了形:“他没去京兆尹, 还能去哪?”

    召怀遇道?:“听说他前几日往苏家跑的比较勤快。”

    苏家自然便是苏疑碎的家了。

    一群人听了他这话, 沉默半晌。

    冯不若头一个敲着扇子站起来,扫视一圈, 问道:“怎么,不去苏家走一趟?”

    “去!”秦空远这人,对于一起长大的兄弟,心肠总是热衷得很。

    他附和?着起身,目光头一个看向自己身边的章元度。

    章元度和苏疑碎的过节还没了, 这时候正别扭着,跟秦空远尴尬相视一眼,别开了眼神。

    他不愿意去苏家,秦空远也不能逼他,又看一圈屋内,再无别人起身,他便自己火急火燎地拉着冯不若走了。

    闹了这么一圈,剩下的坐着也没劲,互相道了别就走,召怀遇慢慢悠悠地起身,只见章元度正晦暗不明地盯着自己。

    “召兄把人引去苏家,自己要去哪?”他冷静道?。

    召怀遇不喜被人质问,抖了抖袖子,面色无波道:“你去哪,我就去哪。”

    说罢,他看了眼章元度的神情,似乎一切都了然于心:“巡防营这几日应当有见过几个北郡来的?”

    章元度嘴皮子动了动:“巡防营天天都能见到北郡来的。”

    “我是说,北郡颍川来的。”召怀遇步步紧逼

    ,并不给他继续思索的机会,“赶紧叫章统领带人去查查,趁着还不算太晚。”

    巡防营的统领正是章元度他爹,召怀遇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章元度面色铁青,握着拳头站在那里。

    “你跟苏疑碎有仇,跟姜祁可没有,别因着你家的过失,把人弄没了。”

    召怀遇道?尽这最?后一句,先章元度一步离开。

    紧接着,他听见后头有快速下楼的声音,噔噔噔噔……他不过在楼下歇个脚的功夫,章元度的马匹便从外头飞奔了出去。

    “跟上去,帮着巡防营找人。”

    召怀遇淡淡地冲身旁小厮说了一句,小厮会意,立马出了门。

    ***

    秦空远和?冯不若骑马赶路到一半,正不断奔驰着,忽然,跑在前头的冯不若拉住缰绳,秦空远赶忙也勒住马,奇怪地看着他。

    冯不若问他:“召怀遇也没来?”

    秦空远想起自己方才压根没问召怀遇,如今只得讪讪道?:“是啊……”

    “去找苏疑碎大概已经没用了。”冯不若冷静下来,向来阴柔的目光一时变得有些凌厉,“回去,去找章元度!”

    秦空远还在云里雾里,“找他做什么?他又不去苏府!”

    “不用去苏府了,去陈家!”

    冯不若掉转了马头就跑,秦空远虽还未彻底明白,但也是立刻跟上了。

    脑子不好用的时候,手脚就得勤快些。

    秦空远深谙此道,一路马骑的倒是与冯不若不相上下。

    发现冯不若是在往京郊城外去,秦空远张嘴灌进大口的风,喊道?:“冯兄,咱们是要往哪里去!”

    冯不若回他:“颍川陈家!”

    秦空远牵着缰绳的手陡然一惊,冯不若自然不会真的去颍川,他要去的,只是颍川陈家在京郊的宅子。

    成熙长公主在京中是出了名的会享受。当初她与驸马成亲,没多久便看上了陈家在京郊的这座老宅,于是二话不说,指挥着驸马将这宅子修缮一番,摆了一场颇为热闹的高山宴。他们当时也俱在受邀之列,故而对于陈宅的去处,也还算了解。

    待两人赶到城门口,冯不若一个马蹄前跃,停下了马儿,问向门口的巡防营守卫:“今日可有见过姜家公子?”

    他们这群纨绔,在

    京城里是出了名的,巡防营的守卫对他们并不陌生。

    其中一人认出了他们,很快答道?:“见过,一大早便出城去了。”

    冯不若又问:“是只有他一人还是有结伴的?”

    “有结伴的!”

    冯不若神情一凛,“赶紧走。”

    于是秦空远又与他驰马而去。

    一路上他不再多问,颍川陈家,姜祁,这些人拼凑在一起,再结合近来骇人听闻的那桩事,答案可不就有了?他也不是真就什么都不懂的混日子玩意儿。

    二人一路喘着气?,紧赶慢赶总算骑着马到了陈家在京郊的宅子。

    冯不若扇子抵在嘴唇前边,是叫秦空远不要说话的意思。

    秦空远乖顺地点点头,如若真是他想的那样,谁知道现在院子里头绑了姜祁来的是陈家哪个怪物。

    可是这样干耗着也不是办法,他们既然怀疑姜祁就在这里,那自然得赶紧进去将他解救出来。

    “你去前头敲门,引开他们注意,我从后头进。”

    冯不若思索再三,只能出此下策。

    秦空远眉心没由来地跳了几下,默默点头应下了。

    咚咚咚——

    不多时,京郊城外的陈家老宅。

    “有人吗?有人吗!”秦空远扯着嗓子大喊。

    没有人回他,他便又敲了几下更狠的,继续嚷道:“有人吗?有人吗?我来讨个水喝!”

    仍旧是没有人回他,秦空远没想到他们会这般装死猪,只能使出浑身解数,再道?:“要是没有人,我就推门进来了?”

    他耳朵趴在木门上,听见里头果真传来小跑的声音,心下一喜。可惜高兴不过一瞬,人家开门的时候,他贴着门板的身子顺势一倒,倒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狼狈至极。

    秦空远吸吸鼻子爬起来,脸上笑得有些僵。

    “你是?”来开门的是个一看便孔武有力的汉子,秦空远眉心又是一阵抽搐,终于还是撑着门框硬着头皮笑道?:“我,我途经此地,有些,有些口渴,可否在您这讨杯水喝?”

    “没有。”

    那人果断回绝了他,作势便要关门,却被秦空远一脚抵在门缝处,苦苦哀求道?:“求你们了,我刚从灵泉寺上下来,一路走到这里,这日头晒得,根本不是人能受

    的,我就讨口水喝,井水就成,求求你们,就行行好让我喝一口!”

    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乞讨起来竟也是格外得心应手。

    那人与秦空远对峙良久,就是不让他进,不论他如何磨破了嘴皮子也没用。

    “有这磨人的功夫,京城早就走到了,你少在我这耗时辰,赶紧滚。”

    那人被他耽搁了好多时候,总算忍不住回了他一句长话。

    秦空远一听,嘿嘿笑道?:“听兄台你这口音,是北郡来的?”

    听他一说这个,那人眼神瞬间不对,秦空远偏还不知死活,得寸进尺,“我再想想,倒是挺像颍川来的!”

    他的话终于掀起了那汉子眼底的阴霾,他扔掉门板,忽然出手,直朝秦空远的脖子掐去。

    “十三娘,救我!”

    秦空远眼疾腿快,赶紧蹦开一尺地,中间留出的空隙,便由突然出现的卢十三娘顶上。

    那大汉没想到他还有帮手,一掌既伸了出去,就再难收回来,他的手腕被卢十三娘紧紧扣住,生生扭曲了过来。

    “啊!!!”

    秦空远听着他凄厉的惨叫,嫌弃地别开了头。

    不知何时出现的江韶华缓步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会没事的。”他安慰道。

    “哎。”秦空远重重舒出一口气,回过头,眼睁睁看着那人被十三娘掐着脖子摁在了地上。

    他喉咙一紧,只觉那是自己被钉在了地上。

    “十三娘……挺厉害……”他吞咽了一口唾沫,心下慌的厉害。

    江韶华却是习以为常,淡笑不语。

    里头的人听到这么大的动静,又陆陆续续出来了几个。

    秦空远躲在远处看着,发现卢十三娘一人打三四个大汉,还绰绰有余。

    看来江韶华老爹是真怕自家儿子出事,安排这么个高手在他身边,旁人实难动手。

    一群人很快被解决完,秦空远和?江韶华跟在卢十三娘身后,快步往里走。

    稀奇的是,越往里走,越是安静。

    秦空远深吸了一口气,道?:“这空气里有血腥味——”

    话音刚落,他们踏进后院的门,便见着了倒在地上的一具男子尸体。

    这男子的体?型和?穿着,一看就是和外头那几个是一伙的。

    秦

    空远心一惊,这里除了卢十三娘,还有第二个会功夫的?

    他正想着,便见冯不若抬脚从后头的屋子里出来。他从暗处走到阳光底下,他的手上,正拎着平日里那把不离身的扇子。

    那原本只有江南水墨的扇面,落了几滴红梅,触目惊心,引人注目。

    而在他的身后,姜祁重重扔了捆绑着自己的麻绳,一脸晦气。

    江韶华本就是上灵泉寺拜佛,在回京途中碰巧遇见的此事,如今见他们俱在,便也知事情大抵是尘埃落定了。

    他遂拢了手道?:“不知各位可否告知,今日这般,究竟缘何?”

    缘何?

    姜祁恨恨咬牙,有苦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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