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

    原本一只脚已经抬起的召怀遇不动声色地收回了动作,悠悠然道:“既然县主都说这是误会,那自然就是误会。不过,这灵泉寺尚在盛都界内,召某盛都生,盛都长,离去之前,也想尽尽地主之谊,好好关心一下西郡县主的伤情。”

    德昌侯府的召三公子在外头最不能忍的,就是吃亏。

    白倾沅都这般欺负到他们头上来了,如果他再被她牵着鼻子走,那他就不是召怀遇了。

    南觅不卑不亢地抬起头,“公子们的心意,县主定然知晓,只是如今太医尚在诊断中,县主的伤情还不得而知。”

    “张太医进去那么久,还没有诊断出个一二?那想来是不中用了。”召怀遇瞧着她,面上并未有许多变化,却又的确给她增了无限的压力。

    南觅只觉自己头上压了一座大山。

    她从前在太后宫里当差的时候,也是见过召怀遇的。召怀遇的眼神,如同每次太后盘问她时一般。

    他们召家的人,惯会用眼神杀人。

    可这还不够,召怀遇继续步步紧逼:“正好,我这里有位蜀中来的名医,不敢说一定会比张太医妙手,但好歹也能有点作用,不如,叫他为县主瞧上一瞧?”

    江韶华闻言,笑得牵强。

    南觅看一眼他身旁的江韶华,神色不大自然:“嘉宁县主远道而来,与盛都水土不服,张太医是打县主进京时就由太后下令专门照料县主身子的,这贸然换人,只怕县主会认生,更难痊愈。”

    “认生?”召怀遇想起她山寺门前的撒泼样,只觉可笑,“那还真是可惜。”

    “是。”南觅躬身,想赶紧行了礼离开,却又被召怀遇叫住。

    “近来盛都炎热异常,我这位好友自蜀中过来时,带了不少的黄连。”召怀遇皮笑肉不笑,“黄连清热解毒有奇效,待我等回到京中,就派人送些上山,送给县主。”

    黄连是什么东西,南觅自然知道,当她回到屋中,白倾沅问她同那些人说了什么的时候,她便支支吾吾不肯明言。

    白倾沅猜测道:“他们骂了我是不是?”

    南觅摇头。

    “也是,骂我我怎么会

    听不到声儿呢,也没打喷嚏。”白倾沅喃喃,“那就是,要日后再找我算账咯?”

    南觅再摇头。

    白倾沅好奇心更甚:“那还能说什么,说了那么久?”

    看她一脸纠结的模样,南觅也忍不住,告诉了她一些实情。

    “送我黄连?”白倾沅惊呼,“他是什么意思?要我闭嘴?”

    “嚯,分明是他们打的我!我都大人不计小人过,选择放过他们了,他们居然还不满意,还叫我吃黄连?”白倾沅砰砰砰拍着桌子,“简直没天理了,这年头,挨打的还要让着打人的,宽容的还要变成受气的?”

    泠鸢和南觅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吭声,任由白倾沅怼天怼地。

    因为她们都很了解这桩事情的始末,谁对谁错,难分的很呐。

    倒是张太医,被她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一跳,下巴处的小白胡子一颤一颤,似在诉说着害怕。

    先前白倾沅为了上山,故意吃了些对身子不好的药,这他是知道的。本想着在山上给她慢慢调理回来,哪想这才几日功夫,她居然又添了这么多外伤。这下好了,不花上几个月的功夫,这位嘉宁县主的病是不会彻底好了。

    他眼睁睁看着白倾沅带着红肿的手腕脚腕上窜下跳,一颗心直揪了起来,颤声道:“县,县主的伤……”

    这细若蚊丝的声音与白倾沅越来越疯狂的叫嚷声相比,完全不值一提,甚至,它根本没有传入到除了太医自己之外任何一人的耳中。

    张太医正嫌苦恼,在白倾沅声音的压迫下,又捕捉到了另一道由远及近的声音。

    是女子的嬉笑声。

    屋内逐渐恢复了宁静,从暴跳如雷到屏气凝神,白倾沅只花了一瞬。她歪了脑袋,听着外头的动静。

    其余人亦是。

    朗朗女声一路沿着外墙传来,白倾沅回过神来,约摸知道这是谁了。

    成熙和成柔趴在门边上向里张望的时候,完全没想到,白倾沅也会刚好一双眼睛乌溜溜地盯着她们。

    三人六只眼睛对了个正着,成熙率先反应过来,与成柔对视一眼,呵呵傻笑。

    这两个,都是皇帝的亲姊妹,大晏的嫡长公主。只不过,一个是先皇后所出,一个是当今太后亲生。

    先皇后生

    的女儿是成熙,成熙性子活泼热烈,落落大方,有着一个皇室公主该有的所有品质气度。而成柔人如其名,温温柔柔,软和似水,虽有召太后那样强硬的母亲,性子却不似她。

    于上一世的白倾沅而言,成柔是她的知己好友,成熙是她的救命恩人。

    虽然她这条命,最终也没坚持多久,但如果不是成熙,她最后不会死在顾言观的怀里,而是被一把火烧毁在暗无天日的冷宫里。

    如今再次亲眼见到她们,白倾沅的心情复杂无比。

    成熙一如既往地热络,见她好奇地盯着她们,便主动露出个笑脸,先发制人:“你就是嘉宁县主?”

    白倾沅歪歪脑袋,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们是?”

    “我是成熙。”成熙挺直了腰杆,“这是我妹妹,成柔。”

    成柔也顺势被她拉起身来,眉眼清淡的女子,连弯了眉毛都像是水墨画。

    白倾沅看的入了神,没由来地想起上一世成柔的归宿。

    她的驸马,死在建承十年的大雪里。

    原以为虎毒不食子,成柔身为太后的亲闺女,无论如何也不会人生惨淡。结果谁知,她的驸马,她的孩子,全都死在了那场剿杀摄政王的大雪中。

    建承十年的大雪,埋的是不仅是奸佞悖臣,还有国朝公主一生的幸福。

    原来她的婚姻,不过是太后与摄政王权力相争的一步棋。

    相较于成柔后来的郁郁寡欢,成熙倒是豁达得很,因为,她似乎并不很爱她的驸马。

    在驸马客死异乡的噩耗传来之时,除了手中杯盏小酒颇有微溅,她没有任何别的反应,就连微蹙的眉毛都像是在为洒出去的美酒伤怀,而不是为驸马的死。

    驸马死后不到一年的时日里,她公主府的面首换了一批又一批,无人苛责,无人敢问。

    她是大晏高傲的长公主,她可以过最恣意畅快的人生。

    白倾沅到现在都不知道成熙是如何在大火中救下的自己,又是如何将自己护送出宫,与成柔相比,成熙于她,更像一团迷。

    “想什么呢?”成熙鲜活的模样晃动在白倾沅面前,叫她回了神。

    她眨巴眨巴眼睛,“在想,成熙和成柔,又是谁?”

    没想到她会问的如此直接,一时间,两

    位长公主面面相觑。

    南觅察言观色,立马上前附在她耳边道:“是皇上的两位姊妹,成熙长公主和成柔长公主。”

    “哦——”白倾沅故意拖长尾音,问她道,“那她们怎么都知道我是谁?”

    南觅笑着:“您住在灵泉寺的消息早已传遍京城,公主们知道也不奇怪。”

    “也是……”白倾沅呢喃自语,终于慢悠悠地将目光转回到二人身上。

    成熙不偏不倚,堪堪对上她满是打量与好奇的神情,末了又听她问道:“那我,是不是该下床行礼?”

    见她话音刚落,便真撑着身子打算下地,最先着急的不是旁人,而是张太医。

    她的手还有扭伤,此时撑着床榻竹席用力,无异于雪上加霜。

    被忽略在一旁的张太医见此情形,脑袋青筋突突直跳,在角落里颤颤巍巍出声道:“县主的伤,伤……”

    “受伤了?”

    成熙仿佛这才注意到她额角的纱布以及手脚的红肿,成柔亦皱了眉头,沉默着上前想看看她的伤口。

    白倾沅本就坐在床榻上,见她这个举动,一时也忘了躲,由得她拉起了自己细白的手。

    “怎么肿成了这副模样?”成熙在边上看着,触目惊心。

    这不提还好,一提,白倾沅便不得不开始绞尽脑汁想个说法:“我刚到灵泉寺不久,觉着这里的一切都稀奇得很,所以经常四处乱走攀爬,太医也说了,适当的出行有利于身体的恢复……”

    “只不过夏天山上阵雨多,我一时没注意,这手脚就是今早在灵泉寺门口摔了一跤引起的,没什么大碍。”

    成柔天生一副菩萨心肠,见她这样,难免心疼,于是对她愈加轻柔道:“你也是的,姑娘家家,皮相不可谓不重要,哪里就能把自己头也弄破了,手也弄折了呢。你爹娘远在西郡知道了,该有多心疼。”

    面对成柔突如其来的关心,白倾沅受宠若惊,成熙在一旁打趣道:“成柔最会关心人了,你习惯就好。我们俩是听了太后娘娘的吩咐,上山陪你解闷的,也就这一阵子功夫了,等她嫁了人,想听她念叨也听不到了。”

    成柔登时红了脸:“什么嫁人,姐姐你别乱说。”

    “还羞起来了?那日咱们分明听到太后娘娘与皇叔商议,说蒋家的少将军与你,很是般配。”

    本只是听玩笑的白倾沅忽然一愣。是了,算算时日,成柔已经快嫁人了,而那场婚姻,是她一生悲剧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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