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时初足足用了半分钟来消化盛怀扬这句话的含义。

    常年投行工作思维让她需要确认, “你的意思是:你没有告诉奶奶我们已分手的消息?还是让奶奶以为我们一直在一起?”

    这句话听起来有点绕,乍看似乎都是一个意思, 但实质体现的深层含义却是不同的。

    第1个,仅仅是盛怀扬未提,但奶奶可能已知道他们分手;第2个,却是他让奶奶以为他们一直在一起。

    作为一名优秀的投行人,盛怀扬自然听明白了她想问什么,他默了两秒,答:“我让她以为我们还一直在一起。”

    这个答案让夏时初十分震惊。他们分手5年, 不是5个月,更不是5天,想要骗老太太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怎么做到的?”她好奇。

    盛怀扬垂眸, 略显尴尬, “她以为我们一直在美国生活。”

    “5年?”她着实惊讶, “她一次都没联系过我,不会怀疑吗?”

    记忆中老太太没有糊涂到这个地步?不, 这都不是糊涂, 是傻了。

    盛怀扬眼神闪烁了下, 咽了下嗓子道, “有联系。”

    “啊?”夏时初盯着盛怀扬,直觉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蹊跷。

    “你们只通过电话联系?”

    “不是。”

    “不是?”夏时初挑眉, “难道你找了个人冒充我?”

    话刚问完, 她自己先否决了这个猜测。盛怀扬出国前那个暑假,她来N市玩了近1个月, 奶奶是见过她的,除非盛怀扬找了一个跟十分相像的人,否则奶奶不可能认不出。

    还有一种, 她迟疑道,“奶奶是不是不认人了。”

    盛怀扬明白她的想法,“不是,她没有得痴呆症。”

    这下,夏时初所有好奇心全被调了起来,正想揪着盛怀扬问个明白,右前方病房的门开了,一个年纪约40多岁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

    偏头看到他们,脸上先是一惊,接着是大喜,“时初来了?”

    望着快步迎上来的中年妇女,夏时初心底的谜团更浓了。这人的表情和说话的语气非常熟稔,可她肯定这是她们第一次见面。

    迷雾重重时,旁边的盛怀扬先喊了声,“罗姨,奶奶睡了吗?”

    “睡了、睡了。”被称作罗姨的女人已来到两人面前,一把拉起夏时初的手,满脸满眼都是笑,直白又简单的喜悦。

    夏时初压住心中的重重疑惑,朝她甜甜一笑,“罗姨。”

    “怀扬说自己有事,原来是去接你了。”罗阿姨笑眯眯地望着她,“你奶奶要是知道你来了,可不得高兴疯。”

    盛怀扬:“罗姨,奶奶今天怎么样?”

    “挺好的,下午还坐起来靠了一会儿。”罗姨想想补充道,“下午医生检查后说几个指标都稳定,再两天就能试着摘氧气罩。”

    罗姨说完,又望向夏时初,“你奶奶早上还在念叨,好久没跟你视频了,说有些东西想早点给你,怕……”

    她蓦地红了眼眶,哽咽了好一会儿才吸了吸鼻子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太太想你得很。”

    罗姨边说边把夏时初往病房带。这是一间单人病房,虽然没有夏父的干部病房看起来这么豪华,但也干净整洁。

    罗姨把她带到奶奶的床边,时隔多年,夏时初再一次看到这位慈祥和蔼的老人。

    她明显老了许多,皮肤干瘪惨白,原本胖胖的脸颊深深地凹陷下去,那满头银色也因为化疗变的稀稀落落。

    此刻她安静的躺在床上,脸上戴着呼吸面罩,手臂上缠着监护设备,看起来很安静也很虚弱。

    夏时初心脏轻轻抽了一下,一股酸意直冲眼底。

    罗姨捏了捏她的手臂,“没事儿,已经稳定多了,而且老太太看到你,这病八成马上好一半。”

    讲到这儿,她忍不住瞪了盛怀扬一眼,“你这孩子也是,早点说去接时初,我就让医生晚点给药,让她晚些睡。”

    盛怀扬抿了下唇,没有反驳。

    “对了,时初你刚下飞机吗?”罗姨突然想到,“晚饭吃了没?”

    夏时初还真没有吃,别说晚饭,今天从早到现在她就灌了一杯黑咖啡和一个饭团。刚才开车时一直忍着,现在被罗姨一说,她顿觉饿得不行,肚子居然咕咕地叫了两声。

    寂静的病房,这声响格外清晰。

    罗姨自然听见了,连忙催盛怀扬,“赶紧带她去吃点饭,楼下食堂估计没了,但是医院旁边有家不错的面店。”

    “你不是爱吃面吗?”罗姨松开她的手,“这家面还不错,让怀扬带你去尝尝,吃了再回来。”

    见两人视线落在病床上,罗姨笑着宽慰:“去,她还得睡一会儿。”

    **

    盛怀扬把夏时初带到了罗姨说的那家面馆。

    点好餐,夏时初坐在位置上等,也终于有机会问:“到底怎么回事儿?”

    盛怀扬咽了下嗓子,“罗姨是奶奶的看护,已经陪了奶奶快五年,奶奶把她当女儿一样。”

    夏时初精亮的眼睛望着他,示意他继续。

    盛怀扬想想,继续说,“她们都以为我们还在一起……”

    “盛怀扬。”夏时初瞪着他,“你知道我想知道什么。”

    “AI技术。”他低垂眼皮,“用你的照片合成AI人像,再转换成视频对话。”

    夏时初惊呆了,愣了足足半分钟才找回思绪,“你为了骗她们,还给我弄了个AI人像?”

    她想象了下那个画面,怎么觉得有点瘆得慌。

    她皱起眉,略带恐惧地睨了他一眼,“盛怀扬,你精神方面?”

    盛怀扬怔了下,反应过来她想表达的意思,哭笑不得。

    “有。”他突然沉下脸,直愣愣地盯着她,“人格分裂,有2种人格……”

    他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森森的凉意,让人毛骨悚然,尽管知道他是瞎扯,夏时初还是听得抖了一下,气得捡起桌上的纸巾扔他,“滚!”

    盛怀扬躲也不躲,笑了,那双沉闷的眼底染了些许明亮的颜色。

    “起初只是打电话,后来她老问怎么见不到你,我只能……”他摸了下鼻子,脸上难掩尴尬。

    “这么多年都没穿帮?”她不禁好奇,“那个AI做得这么真实吗?”

    “优化了好几次,还行。”

    还优化过好几次,夏时初暗暗翻了个白眼,这人为了圆谎,还真实大费苦心。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她不解。

    盛怀扬垂眸,牵了下嘴角,又陷入了沉默。好在这时面上来了,饥肠辘辘的夏时初也顾不上再追问,抓起筷子开吃。

    吃到三分之二时,盛怀扬电话突然响了,是罗姨,告诉他们,奶奶醒了,让他带夏时初回去。

    夏时初二话不说就放下筷子,盛怀扬却拉住她,“先吃完,不急这一会儿。”

    “没事,我差不多了。”她拿纸巾擦了嘴,催他,“快点,别让奶奶等急了。”

    **

    两人一路疾走,很快就回到病房。

    跟之前不同,这会儿房间里开了灯,亮堂堂的,而原本躺着的奶奶正靠坐在罗姨身上。

    见到她,立即抬起手。

    夏时初两个箭步奔上去,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奶奶。”

    “时初,真的是你。”奶奶声音从面罩里透出来,闷闷的,虚弱无力。

    夏时初对上她的眼,喉头冲上来一股强烈的酸楚。

    “奶奶。”她哽咽着,握紧了老太太枯瘦的手,干枯、冰凉,几乎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这怎么会是奶奶的手?她记忆里,那双手明明是白白的,肉嘟嘟的。这双手会做特别好吃的排骨年糕,会和她一起坐在院里涂上闪闪的指甲油,还拉着盛怀扬和自己的手语重心长地交待,“怀扬去了美国,你们不在一块儿,肯定会有很多矛盾,以后你们一定要多体谅对方,互相理解包容……”

    记忆排山倒海袭来,夏时初再也止不住哭意,眼泪簌簌往下落。

    “乖孩子,别哭。”奶奶抬起另一只手去抹她的泪,“我没事。”

    夏时初含泪点头,听见她继续道,“怀扬怎么把你叫回来了,不是说你很忙吗?”

    “我早该回来的。”夏时初抽噎道,“对不起奶奶,我……”

    “不哭。”奶奶抚摸着她的脸,贴心地岔开话题,“我刚才睡得迷迷糊糊,隐约听到你的声音,我以为是在做梦。”

    “是啊,她醒来说自己梦到你回来,我告诉她,不是梦,是怀扬真把你孙媳妇接回来了。”罗姨笑着接过话。

    察觉到老太太想再靠近夏时初,罗姨连忙挪了下身子,撑着她往前靠了靠。

    夏时初也赶忙再俯了俯身,凑过去,让她看得更清楚。

    “真人就是比视频好看。”奶奶细细端详着她,“美国的网络真不行,视频时模模糊糊不说,还老卡。”

    “对,网络老卡,地铁上都上不了网。”夏时初随口应,心里却大概猜到这八成又是盛怀扬忽悠老人的借口。

    “是,把你都卡呆了。”奶奶微微侧头问罗姨,“你看,我怎么说的,时初真人比视频漂亮太多。”

    “对对对,你孙媳妇儿最漂亮。”罗姨笑着应,“怀扬长这么帅,找的媳妇能不漂亮吗?”

    “他哪里帅?跟个铁疙瘩一样,冷冰冰的,跟时初可差远了。”奶奶嫌弃道。

    奶奶见到她兴奋,拉着她一直聊着,可到底大病未愈,讲到后面就有些接不上气,但仍然拽着夏时初不肯撒手。

    罗姨看出她在强打精神,怕影响病情,便哄着她,“他们都在这儿,你先休息,睡醒了再聊。”

    “我不困。”老太太有气无力。

    “知道你不困,可是时初刚下飞机,不是还得倒时差?”

    最后好说歹说,老太太才握着夏时初的手躺了下去,约莫过了十几分钟,呼吸才渐渐平稳下来。

    等她熟睡,罗姨催着盛怀扬带夏时初去休息。

    **

    两人安顿好奶奶后出了病房,夏时初摸出手机一看,已经9点多了。回 Y市的动车和班车早没了。

    “我送你回去。”盛怀扬从旁道。

    夏时初瞪他一眼,“我刚把你送回来,你又把我送回去,你是嫌自己折腾的不够?”

    “我怕叔叔那边有事。”

    夏时初咬了下下唇,再朝奶奶病房投去一眼。老爹那边有母亲和弟弟,问题不大,奶奶这边,依照晚上见到她时的激动和精神头,明天她要是突然消失……

    盛怀扬似是看穿她的顾虑,“你不用担心,你先走,我能应付。”

    “怎么应付?又编个理由骗她?”夏时初在心底叹口气,“我先留下,过两天再走。”

    盛怀扬吃惊,视线落在她脸上,眼底情绪翻涌。

    “我不是为你,是为了奶奶,奶奶当年对我挺好的。”夏时初补充。

    盛怀扬轻轻点头,说了句谢谢。

    夏时初斜了他一眼,想起来一个现实问题,她下午出来就抓了个手机,连身份证都没带,不知道能不能住酒店。

    盛怀扬似乎也想到了这点,问她,“是不是没带证件。”

    夏时初点头。

    盛怀扬默了两秒,迟疑道,“要不住我家,家里房间都是干净的。”

    似乎也只有这个选择了,夏时初也不矫情,点头同意。

    两人下楼,这次盛怀扬坚持他来开车。

    奶奶和罗姨基本都住在乡下老房子里,城区这套房是前几年盛怀扬爷爷单位分的那套集资房被拆后补偿给他们。

    平时没人住,就奶奶来市区化疗时,会过来住几天。

    快到小区门口,盛怀扬把车停在一个便利店前,“你等我会儿,我去买点东西。”

    夏时初正在同弟弟发信息,随口应了声“好”。

    微信那头的夏时间一听她这两天都不回来,激动溢出屏幕:【没事、没事,你就安心留在N市,爸这边有我和妈呢。】

    【妈如果问,你就说公司有个项目,需要来N市见个客户。】

    【放心、我知道怎么说,保证不透露大神和你的事。】

    姐弟两正聊着,盛怀扬回来了,手里拎着袋东西,放到了后排,然后启动车进了车库。

    **

    两人坐电梯上楼,他开锁进屋,弯身从鞋柜取了一双粉色的拖鞋给她。

    夏时初换上一看,鞋头上一个可爱的卡通猪,竟跟他脚上穿的是情侣款。

    “她们准备的,一直放这儿。”盛怀扬解释。

    夏时初牵了下嘴角,跟着他进了屋。

    房子不大,只有两个卧室,装修和家具都格外简单,一看就是不常住人的。

    “那间房是罗姨在用,这间是奶奶的,你晚上就睡奶奶床。”盛怀扬指着朝南的一个房说,“床单被子都是这次我回来罗姨刚换的,我这几天都在医院,也没用上,都是干净的。”

    夏时初回头看了眼,果然是被子床单整整齐齐,一看就没人睡过。

    “家里只有一个浴室,你先去洗。”他顿了下,缓道,“袋子里是洗漱用品,你将就用一下。”

    夏时初开了一下午的高速,晚上又在病房里哭了一通,这会儿是真的累了,听他安排完也没扭捏,应了好就进了浴室。

    一进去,就看到洗手台边放着的塑料袋,正是盛怀扬从便利店拎回来的那袋东西。

    她打开察看,牙刷、毛巾、旅行套装护肤品、隐形眼镜药水……甚至还有一包一次性棉内裤。

    她捏住那包一次性内裤,联想到他冷着脸去找这些东西的画面,心重重地磕了一下。

    呆怔间,突然传来敲门声。

    她猛地回神,“怎么了?”

    “睡衣要吗?”盛怀扬的声音在门外想起。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去开门。

    “罗姨衣服没找到,奶奶衣服给你太小,如果你不介意,就穿我的。”他递给她一件黑色的棉T恤。

    “好。”她接过。

    门再次关上。

    夏时初快速冲了个澡,又洗了头发,换上他的T恤。

    她个子不矮,可是套上他的衣服仍然像是穿了裙子。她挽起袖子,重新套上裤子和自己的外套,才出去。

    盛怀扬此刻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听到声音转头看她,视线就这么黏在了她素净的脸上。

    “有吹风机吗?”夏时初捏着毛巾问。

    “有。”他起身,从电视机柜里拿出吹风给她。

    夏时初本想进洗手间吹,可想想又退了出来,“我在外面,你快去洗澡。”

    盛怀扬颔首,拿着换洗衣服进去。

    浴室里还带着湿漉漉的暖气,空气里有淡淡的水果香,应该是他给她买的洗发水的味道。

    罗姨备的洗发水、沐浴露都是薄荷的,他知道她不喜欢,说用起来凉飕飕的,她喜欢甜甜腻腻的水果味,读书时这样,现在似乎还是,好几次凑得近,他都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甜味。

    他其实极不喜欢甜食,却对她的甜嗜之如瘾。

    **

    盛怀扬洗得很快,出来时夏时初还没吹好头发,正拿着吹风机,侧头吹着发梢。

    一抬眼,就看到换了件白色卫衣,黑色长裤的他。

    干净清透,俨然翩翩美少年,帅得有点过分。

    夏时初心脏又开始瞎蹦跶,为了避免被美色所诱。她忙关了吹风机,递给他,“我好了,你用,我去睡了。”

    说完,也不等他应,快步回到奶奶的卧室,钻进被窝。

    睡前还担心今天发生的事儿太多会失眠,结果一沾上枕头,都没来得及想东向西睡意就海啸般涌来,将她迅速卷入梦乡。

    醒来是因为一串急促又压抑的咳嗽声。

    她窝在被子里反应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那剧烈咳嗽的来源,是睡在客厅的盛怀扬。

    她披着衣服打开门,声音更清晰了。

    客厅里没有开灯,窗外的光透进来,依稀能看到他的模样,抱着被子,咳得蜷了起来,可头却死死压在枕头上,尽量降低咳音。

    她倚在门边,听着他极力压抑的沉闷的咳嗽声,心脏仿佛被人狠狠地捏了一下,痛得缩了起来。

    她咬了下唇,大步走过去,弯腰一把扯开闷住他脑袋的枕头。

    盛怀扬惊楞地望了她一眼,却说不出话。

    她瞪了他一眼,转身快步进了厨房倒了一杯水出来,递给他。

    他撑着坐起来,颤着手喝下大半杯,渐渐匀过气来。

    “还要吗?”她问。

    盛怀扬摇头,“把你吵醒了?”

    夏时初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俩人就这么,一站一坐,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没说话。

    他的眼睛漆黑明亮,像是承载了太多太多的情绪,像黑夜里的海水,深邃得像要把她吸进去。

    她望着他,缓缓问:“当初你是想回来的?”

    难得的,他没有任何逃避,轻轻地说,“嗯。”

    “天韵那套房子,是因为我才买的吗?”

    “嗯。”

    早就猜到的答案,可是听他说出来却是另一番心境。

    她咬了下唇,还是问出那个最关键的问题,“那我说分手的时候你怎么就同意了呢?”

    这一次,盛怀扬没有立即回答,夏时初在他眼底看到了挣扎、犹豫,还有痛苦和压抑。

    一瞬间,她突然意识到那一天或许不是只有自己才经历了不愿意提及的东西。

    何苦逼问下去呢?

    “睡。”她舒口气,起身离开。

    刚走出两步,一团炙热的气息从后面猛地罩上来。

    盛怀扬从后面抱住了她,紧紧的将她圈进怀里,带着点颤意,却又无比坚定说,“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样的然后,但我想试试,可以吗?”

    夏时初的心重重地砰通了一下。

    出口却是极冷静的声音,“试过后呢,试不下去,不想试了,盛怀扬我不想一直拉着你、拖着你走。”

    “那就让我来。”他收紧手臂,将她紧贴在自己胸前,“初宝,把手给我,这次我牵着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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