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儒师的意思?他想让你留在身边,指点你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会试?”李凌只微微一愕,便有些明白过来,问道。    徐沧点了下头:“这只是一方面,另一点就是我担心这次回江城会有不少麻烦,让我无法安心读书备考会试。”    “麻烦?”李凌却有些不解了,我们都成举人了,还有人敢上门找麻烦吗?    徐沧却是一声苦笑:“就是我那些见风使舵的亲戚了。之前我中秀才时,他们就跑来想让我帮着他们避役逃税,我也是不甚其扰。而这回我成了举人,只怕来的人会更多,而他们又多少与我有些关系,实在不好直言拒绝啊。”    李凌这才明白过来,对方担心的是回乡后会被人赖上,然后来一出投献大戏。    所谓投献就是指那些本来拥有土地的农民为了逃避农税而把土地挂到有功名或官职,不需要向官府交税的人名下。当然,这只是一个手法罢了,其实对方还拥有土地的使用权,只是每年象征性地给被挂靠者一些钱粮好处罢了。    这做法那些农民自然是得了便宜,因为他们再不用为沉重的赋税担忧了,甚至还可能因此把徭役都给免除了。而贵人们也大有好处,不光是得了帮人的好名声,也得了切实的利益,更重要的是,或许等过上一些年月后,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投献到名下的土地真个收为己有。唯一吃亏的就只有朝廷官府,因为这么一来,官府就会少收一份税款。    举人所以能富贵一生,就是靠的这一盛行多年的弊政,毕竟他们名下可以减免税赋的土地数量可是相当可观的。但徐沧作为一个正直的读书人,对此却多有看法,他或许无法出言反对,却不想自己成为这一弊政的受益者,所以无论是之前成为秀才时还是现在,都不想接受这样的安排。    可那些之前与他家没有任何往来的七大姑八大姨可不管这个,当日就多有滋扰,现在知道了他成为举人还不整日上门,把门槛都踏破了?    李凌忍不住要对徐沧道一声佩服,所以说他才是固穷的君子啊。可随即又皱眉道:“可就算你不回去,你母亲和家人也会被他们滋扰,毕竟现在消息已经传回去了,谁都知道你这次已考中举人。”    “所以我打算也母亲他们接来,老师也支持我这么做,说是可以帮我找一处小院落安顿下来。”    “既然你已经拿定了主意,我自然是支持的。”李凌点点头:“那我回去后便安排伯母他们来徐州,还有……”说着,他又取出两锭十两左右的银子交到徐沧手里,“这点银子你拿着,出门在外,总要有些钱财傍身的。”    这一回徐沧没有拒绝李凌的银子,接过还带着温热的银子他正色点头:“那就多谢温衷你了,到时候咱们在京城再见。”    “对,到时京城见!”李凌也笑着说道。    事情已了,徐沧又不打算同回江城,李凌也就不再在徐州多作逗留。只又去了一趟张禾丰那儿,跟老人道了别后,便在官府驿站里雇了一辆马车,启程回家。    成为举人,有了那块银牌后,李凌在官府驿站中的待遇又与之前不同,不光可以做到三日内的食宿全免,而且还能以最低的价格雇佣到上好的马匹和车辆,如此就便于乘车马往来淮北各府县,可比之前要方便太多了。    八月三十日,李凌辞别徐沧,正式离开徐州,同行的除了李莫云,便只有几件他买给家人的礼物,和十多本张禾丰送他的书籍。    和来时浩浩荡荡几十辆车的规模一比,现在回去的他可显得太冷清了。不过奇怪的是,就连那几个一直暗中跟踪,想要对他不利的家伙也不见了踪影!    ……    徐州刺史府,刺史刘规面色阴沉地看着面前几个部属:“都过去十多日了,你们还只给本官这么一个交代吗?五条人命,如此大案,居然到现在都没有一点线索头绪?”    “大人恕罪,小的们已经仔细追查过这些人入城后的种种行踪,可他们却从未与人结怨,更别说惹来杀身之祸了。”    “那在来我徐州之前呢?”    “最奇怪的就在这儿,他们几人的身份我们也查了,说是我徐州治下沛县百姓,可当地官府却说从未有这几人……就连他们的身份、路引也全都是由人假造,所以到现在连他们到底是什么人都查不明白……”    “所以你们要告诉本官的是,这半月下来,真就一点进展都没有了?就让本官拿这些说辞去报于巡抚大人了?”刘规面色一片铁青,居高临下地死盯着面前几个下属,吓得他们纷纷跪倒:“卑职无能,还请大人责罚!”    “责罚?要是责罚你们能把案子查明白,本官早就严惩你们了!”刘规砰的一拍桌案,寒声道,“我也不怕把话说明白了,正因为这案子极其难查,巡抚大人才会把它交到我手里!若到明日还没能找到凶手,我自然会吃挂落,但你们也别想好过,一个个革职治罪是必然的,所以你们还是赶紧想想怎么找个凶手出来吧!”说着把手一挥,“下去好好想想吧。”    几人一脸苦涩地退出堂去,其实作为刘刺史的心腹他们很清楚自家上司的处境有多难。本来刺史该是地方大员,手握大权,可结果就因为和两淮巡抚同处一城而使他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什么权力都被官职更高的巡抚大人给夺了去。    而为了能从这个尴尬的位置上调走,刘刺史只能选择与某些人合作,然后才有了张禾丰的那一出。却不料事情被个考生给破坏了,张禾丰声名未损,反倒被其查到了自己是背后主使……然后就是罗家凄惨离城,而当徐州城内出了这么一桩无头大案后,巡抚大人便把如此要事派到了他的头上。    别说刘刺史和手底下人本就不善于查案了,就是真精于此道,以这起案件凶手谨慎利落的手法,也是很难找到真凶的。而更头疼的是,这几个死者身份也诡异得很,最后连他们到底是什么人都查不明白了。    “这可如何是好?梁头儿,你好歹办过一些案子,总得给兄弟们指条明路啊。”    “明路?我现在也是一头雾水,只知道那些死者也不是什么正经路数,其实连苦主都没有,官府完全可以不作深查的,却还是把麻烦落到咱们头上,谁叫咱们大人得罪人了呢?”    “那难道我们只能被革职查问了?”    梁头儿苦笑摇头,突然又心中一动:“那倒也未必。”    “梁头儿,你这是想到什么线索了?”众人见此也是一阵激动,连忙问道。    梁头儿却目光一闪:“没有线索,凶手杀人干脆利落,我们都在现场勘察多次了,还不是一无所获。”    “那……”    “但那不代表我们找不到凶手啊,大人也说了,让我们交出凶手,可没说一定要是真凶!依我看,现场隔壁那家屠户看着就挺可疑的,他杀猪多年,恐怕刀上功夫也自不弱吧。”    几人互相看了一阵,随即纷纷用力点头:“梁头儿说的是,这个屠户确实有问题!我们这就去把人拿来,严刑拷问,明日之前一定能要出口供来!”    当人被逼急了,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这些当差的为了保住自己的差事已经没有选择,那就只能把麻烦强加到别人身上了。    ……    衡州府,平江县,姬家大宅。    深夜,赵成晃的书房内,他目光灼灼地盯在一人脸上:“你是说贺辛他们几个都死在了徐州城?”    这位双眼一垂,却是不敢与他对视,口中轻轻道:“是……是的,这已是半月前的事情了。他们五人是在自己住处被人所杀……”    “不可能,他们几个都是我教中好手,就是官府想要拿他们也没那么容易,怎可能被人轻易杀死?”即便到了这个时候,赵成晃依旧满脸的无法接受,可面前之人还是说道:“尸体都已经被当地官府拿去检查多次了,是被人一刀断喉……”    “五人都被人一刀断喉?”赵成晃在看到对方点头后,身子更是一震,“难道是他?他倒是能做到,可知道这段时日他在哪儿?”    “他……他这半年来都在江南,并没有回过两淮。”    “你确信?”    “我们的人一直盯着他呢……”    “这就怪了,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人能如此轻易杀了贺辛五人?就算有这样的人,也不可能这么做啊,他们只是奉我之命去徐州半点小事而已。”说到这儿,他身子又是一震,李凌,难道自己真小觑了这个年轻人?    他表面上看着只是一个普通士子,可实际上就跟自己一样,还是一个江湖中人,并早早发现了贺辛等人的目的,所以来了个先下手为强?    一股浓浓的不安情绪生出,让他不得不重新考虑对李凌的态度和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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