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 林玉婵代入一下江浙分舵的立场,被苏敏官摆了这么一道,不炸毛才怪呢。

    当年本着对金兰鹤的信任, 把上海义兴交给他代管。这两年江浙分舵风平浪静, 既没跳出来指手画脚, 也没给他使绊子, 已经尽到了情分。

    如今可好,两年的信任,换来一个砸碎了的招牌,连个渣都不剩。

    换她她也气。

    “可是,”林玉婵提醒,“这十万两花得也不冤啊。大学士裕盛被搞倒了呀!你们打听一下,这裕盛不仅顽固守旧,而且力主严厉‘剿匪’。他虽不曾亲手屠戮反清义士, 但曾国藩纵容湘军屠太平军故城, 朝中多有人非议, 这裕盛上了好几个折子为其辩护, 说什么刁民杀不尽,理应斩草除根;还有以前的洪兵起义, 杀掉的不少坏官, 裕盛都主张给他们厚封厚葬,立碑立传, 以传后世,还亲自写了许多讣文, 肉麻之极。这种清廷走狗,现在失了势,丧了子, 卧病在床,命不久矣,难道不是大快人心之事?单凭这点,金兰鹤就立一大功,天上祖师爷都得笑出声。”

    送信老幺一怔,脱口问:“你怎么知道?”

    苏敏官也是一怔。这个辩护角度过于清奇,他完全没料到。

    林玉婵笑答:“我在京城闷了两个月,什么八卦没听过?你们没上过京,自然不知,那里就算是个赶骡车的把式,消息都灵通得很,都能脱口讲出几十年皇家秘事呢!”

    的确,京里旗人不同于外地百姓,他们打心眼里觉得这大清是自己家业,因此不管多穷多落魄的,说起朝政动态来,也都分析得头头是道。林玉婵再稍微夸张一下,裕盛俨然成为洪门公敌。

    赫德大概没想到在天津还能见到她,微微一惊,举帽致意,跟她握手。

    “很高兴看到你重获自由,林小姐。”他礼貌地微笑,“只是耽搁了一个月的公事而已。帮助一位无辜的女士,完全值得。”

    耽搁一个月公事也够他受。计划全打乱,安排好的社交联谊都取消,放了多少人脉的鸽子,平白支出多少冗余成本,更别提现在海河结冰,船都走不动。

    不过,冤有头债有主,那枪也不是林小姐顶在他脑袋上的。赫德丝毫不提他被绑架劫船的糗事,答得十分高风亮节。

    “归根究底,还是银子的效力最大……”

    他含笑,瞥一眼她身后不远处。就不跟绑匪打招呼了。他怕自己一开口就忍不住叫巡捕。

    “林小姐,我也祝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日进斗金,凡事都能花钱摆平。”

    苏敏官在后面叫她:“林姑娘,这里马车多,咱们别堵路。”

    林玉婵犹豫再三,快速小声问:“他以后不会再被罚款了?”

    十万两银子只是买铁厂的数目。林玉婵十分确信,从楚老板时代就罄竹难书的各种恶行,光偷税漏税走私人货,按照那严苛的大清律法,真要清算起来,可不止十万。

    赫德沉默片时,忽然朝她一笑,冰面反射着日光,在他眼中映出一瞬间的彩色华光。

    “托你的福,因着促成铁厂过户一事,让我在朝廷眼里印象不错。”他轻快地说,“过年以后,海关总税务署从上海迁到北京。我近日一直在忙活搬家。”

    一阵寒风吹过,林玉婵头脑一冰,惊愕地点点头。

    他一颗七巧玲珑心,在外人看来晶莹剔透,角落里却也蒙着灰,附着许多难以消解的块垒。

    直到那一刻,她的笑声如同细细的触须,探遍他的角角落落,拂去积年的尘。

    他此时才真正相信,这个无名无分的洞房花烛并未折损她分毫。她依旧那么光彩照人,没有后悔,没有落寞,没有好像失去什么的哀怨。

    以前义兴也有这种情况,但通行做法是,先把人请到休息间,等船开,船长或大副亲自来赔礼道歉,跟几位商量一下,送点小礼物,或是许诺下次乘船打折,看谁愿意挪个尊步,暂时委屈几个钟头。如果到了下一站有舱位空出来,立刻派船工把人请回去。

    他于是把肚里的一串腹稿,什么我会负责,赌咒发誓,变心遭雷劈,都咽了回去,轻声提议:“换个纸卷。”

    “你打算怎么办?”林玉婵一边卷纸筒,忽然轻声问,“回去以后……”

    他环顾繁忙的码头港口,再看看身周这些性格各的异、跟他颇有渊源的熟人,严肃的脸上微露笑容,很是不舍。

    “林小姐!”

    忽然一声喜悦的喊声。维克多风尘仆仆,朝她张开双臂,悄声笑道:“我现在是大清国的功臣啦。”

    《中俄勘分西北界约记》顺利签订。维克多·列文作为中方顾问,圆满完成任务,载誉归来。

    林玉婵微微一笑,朝他招手。

    这个新签的条约,在茶馆里也听人议论了几句。大清签的丧权辱国条约多如牛毛,这一条虽然也很“丧”,但林玉婵用心回忆,似乎并没有比平行历史中的条约更离谱。维克多也许是良心发现,也许是胆子不够,总之听进了林玉婵的警告,并没有从中搞小动作。

    大清国力如此,也不能奢求太多,别把整个西北都割出去就谢天谢地。

    作为回报,维克多被聘为总理衙门长期顾问,也跟着赫德一同徙驻北京。他容光焕发,穿一身的貂,身边多了一群神气活现的随从。

    “以后咱们可就分居两地了。”维克多十分不舍,装腔作势地抽抽噎噎,“林小姐,我会想念你的……”

    “我也会。”林玉婵真心实意地说,“尤其是在用蒸汽机制茶的时候。”

    车夫和随从在催着各位洋老爷上车。林玉婵忽略维克多的熊抱是请求,还是按□□惯,跟他握手。

    然后笑盈盈问赫德:“La bise?”

    这是何等幼稚的损人伎俩,赫德没理她,跟她握了手。他可不想再被人拿枪指一次脑袋。

    赫德招手,叫过一个随从,取来个长长扁扁的盒子。

    “这样东西,你也见过。我既然迁到北京,就不太适合展示在我的办公室了。林小姐,就当是临别赠礼。”

    林玉婵打开盒子,看到一枚贵重的折扇。那上面墨汁淋漓,写着七个字:

    “师夷长技以制夷”。

    这是当年筹办同文馆之时,文祥赠给赫德的。扇子上的口号在现在看来已经有些过时。大清朝廷上下已经摒弃了不切实际的“制夷”愿望,改为跟列强通力合作,试图“师夷长技以自强”。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凡是想赚快钱的,多半都会自掘坟墓。”苏敏官用警告的语气说,“这不是你常说的吗?”

    就算争取了一年的期限又怎样,他在博雅的股份最多价值四千两。一年之内要变回十万,无异于赌博,立时会激发出不理智的决策。

    由奢入俭难。当初王全就是受不了“从零开始”的漫长,急于重建昔日德丰行的排场,最终陷入借钱炒房的泥坑,把自己坑得一塌糊涂。

    林玉婵笑了:“谁让你一年赚十万两了?我把人打发走,让他们先别来烦你而已。你先好好休息,别管这些杂事。我送你回去?”

    苏敏官笑出声,额头抵她额头,闭了一刻的眼,调整心绪。

    “回去有债主堵门。”

    而且……一个月内,贱卖了义兴的全部,好像收藏家亲手砸碎自己珍贵的藏品,带来的伤害难以愈合。他不太想回到那个熟悉的门面,甚至不愿意想任何跟“船”有关的事。

    一只细细的手勾住他小指。茶馆里人来人往,纵然有门帘,她也不敢太放肆。

    她的手凉。一丝清明,从小指蜿蜒向上,注入他的心。

    林玉婵忽道:“博雅的生意越做越大,老赵如今是兼任账房,似乎有点忙不过来。”

    语气闲闲的,带着点暗示的笑意。

    苏敏官全身微微一震,睁眼看她。

    他春风得意时,不止一次跟这小姑娘开玩笑,倘若博雅做不下去,亏钱破产,欢迎来义兴做账房,他包吃住。

    这个offer给出了三年。在这三年里,林玉婵驾着博雅小破船在商海中探险,屡次驶过惊涛骇浪,几次被颠到散架的边缘,所幸船还没翻,也就一直没去义兴那里报到。

    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到头来却是她率先抛出绣球。

    苏敏官的一颗心,被她这句话,从纷乱的纠结中拽出来一点点。

    他脸色明朗了些,笑问:“是想让我加入博雅,还是只想让我挣钱还债?”

    林玉婵轻轻吐舌头。

    博雅是股份公司。按照现行的、支离破碎的商业律法,任何合伙人的加盟请求,都得经过大股东的一致认可。譬如郜德文通过投资蒸汽机而入股,是林玉婵磨破嘴皮,说服大部分股东才得以实现的。

    苏敏官在博雅还有三千两银子的原始投资。这些钱足够他升格为合伙人,进入博雅的决策层。

    不过,也需要其他股东表决同意。

    而且……

    林玉婵笑道:“你估计受不了我们这么懒散的风气。”

    有些话她不好意思说。她只想将苏敏官拉出低谷,给他找点事做,换换心态。可不打算把自己的事业拱手相送。博雅的经营方式跟他不是一路。若苏敏官真有话事权,以他的野心,他怕是忍不住插手人事任免,大刀阔斧地改革,直到把这家潜力巨大却蛰伏多年的小本商号,彻底做成摇钱树。

    苏敏官从她的口气里听出了些微警惕的意思,无奈低头笑。

    她话音一滞,解第三颗扣子。

    “我会慢慢还现银。”她坚持,“十万两白银,也就是大洋行一年的利润。现在看起来很多,等博雅慢慢做大,也不是不可能挣出来。你不许小瞧我。”

    倒不是她有多想欠这个债。但总得把话说清楚,让他知道,她只是单纯的想对他好,不是因为“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烧个手铐,花了一整日工夫。再要一顿饭,不觉就天黑。

    倒也不着急回上海。在古代出行得看老天爷眼色。眼下海河结冰,洋人轮船迟迟不来靠岸。至于走陆路,因沿途有战乱,带着个女眷,更是想都不要想。

    她只负责到点吃夜宵,好好养身子。

    “科尔先生的旗记铁厂我去过,设备齐全,确实值这个价。”赫德忍不住说,“李大人,你的预算是多少?”

    李鸿章笑而不语,把赫德看得心里发燥,半天,他才说:“我哪有什么预算。我的预算都拿去给太后准备生日贺礼了。话说鹭宾,你不妨也准备着点儿,回头我帮你一并送上去,也让两宫太后看看你的忠心。”

    赫德赶紧应了:“谢李大人提点。”

    “我不明白,苏先生,为什么你不肯自己求见李鸿章,他又不是不见白丁……非要装我的随从,万一让他发现了我怎么解释?你又不是通缉犯,那么怕羞……”

    除了接受闻讯,其余的时间也不能闲着。看守的婆子想让她做女工,结果发现她手笨,别人做三件她做一件;想让她洗衣服,又嫌她身量弱,最后找出几个大筐,丢给她。

    苏敏官一身利落短衫,已经在一整日的搏斗和逃亡中扯得不成样子,里里外外都是泥尘,细碎的破口一大堆。也就是开房时天光漆黑,不然那门童肯定以“衣冠不整”,不让他进。

    第一颗扣松开,他喉头不自然地滑动一下。带着香气的水滴落在他胸前,濡湿了一小片衣料。

    “阿妹。不用。”

    声音带着点恳求。

    林玉婵从浴缸里撑出两寸身子,解他第二颗扣子。

    一边很正经地说:“我会分期还款。往后博雅利润中属于我的部分,我会定期存进银行里义兴的户头……”

    苏敏官耳根微微一红,看着雾气里那一双纤长翕动的睫毛,忍俊不禁,轻声告诉她:“销了。”

    “我懒,不想从头学你们的业务。”苏敏官笑道,“给我开老赵一样的薪水就好,我有债要还。”

    林玉婵倒没想到他如此无欲无求,眼中一瞬间有些黯然。

    她都做好“分期还款十万两”的准备了。他管她要一个月十五块钱?

    不过,苏敏官跟她一样,自己主意多,不喜欢被别人安排。

    她想了想,也就顺着他的话说:“可以。不过老赵只是兼任账房,保罗和我也会定期复核。盘账的工作用不了一个整劳力。银元十块最多,否则别人会有意见。”

    他彻底入戏,认真还价。

    “十五块。我可以帮忙扫地做饭。”

    林玉婵捂住嘴,不出声的笑。他一个烧个甜品都能把厨房炸了的金贵小少爷,还想抢周姨的活计,倒给钱她都不能让他干这些啊!

    好容易托人买到的缝了假辫子的帽子,中年秃顶人士专用,式样就没得挑了。关键是照着北方旗人的头型来的,苏敏官往头上一扣,帽檐直接过眉毛。

    林玉婵笑岔气:“我给你缝紧点。”

    她忽然又忍不住懊恼:“我在北京马聚源,给你买了顶专门的圆脑袋帽子。”

    可惜跟其他行李一起烧了。好可惜啊。

    她忽然想起什么,叫道:“对了,还有!”

    她几乎忘了!

    匆匆忙忙翻旧衣。

    宝良把她的行李一股脑运到自己的别院,她假装检查物件的时候,其实还是偷偷往身上塞了几样最重要的东西。

    苏敏官只好收拢手臂,轻而易举地压住了她的搏斗欲。双手放不开,只能用舌尖一点点安抚这个在荆棘里滚了一圈、浑身扎了刺的姑娘。

    直到她终于平静下来,侧着脑袋,顺从的伏在他胸前,轻轻抽噎着,不说话。

    他才低声道:“总之别担心。你走出刑部之后就是自由人,没案底,名声、产业、人脉、还有那九品诰封,一概都在……”

    林玉婵心头飘飘忽忽的,依然觉得像在梦里。

    她小声补充:“案底还是会有?纵火、城内鸣枪、劫持朝廷命官……除非宝良不报案。”

    “这是谁说的?一磅是多少,十两?十两清水,喝都不够,让我们挨六天?”

    “东家临时规定,我们也没办法。”

    苏敏官白她一眼,拢过她的手,将那两个面人的碎块倒在自己掌心,晃了晃,碎块不分你我地掺在一起。再取张纸包起来。

    林玉婵觉得不必那么隆重。但古人思维,带人面的偶像,即便是玩具,也不能随手乱丢。

    于是终于有个借口出门。林玉婵把自己裹严实,熄了壁炉,带足银两,高高兴兴贴在男朋友身边。

    把面人碎片悄悄埋在庭院花园里,沿维多利亚道边缘散步。走出租界,东北城角有戏院“大观楼”,楼下是茶座,两人叫了壶茶,远远听着戏,近处听着四下食客们的闲谈。

    天津港是商贸荟萃之处,直隶总督驻地,京城洋务第一站。人们近水楼台先得月,总能打听到京师里的最新动向,有时被北京本地人还知道得快。

    林玉婵听闻,太后的寿辰风风光光地过了,那寿宴上升起无数璀璨纸灯笼,一盏造价据说二十两银子,组合成福寿二字,堪称奇观;但也有人压低声音说,太后生日当天其实并不太平。有捻匪反贼混入京图行刺太后皇上。所幸事泄,让兵马司的捕盗给截了下来,只小小地闹了一场。这个新签的条约辱国条约多如牛毛,这一条虽然也很“丧”,但林玉婵用心回忆,似乎并没有比平行历史中的条约更离谱。维克多也许是良心发现,也许是胆子不够,总之听进了林玉婵的警告,并没有从中搞小动作。

    苏敏官一身利落短衫,已经在一整日的搏斗和逃亡中扯得不成样子,里里外外都是泥尘,细碎的破口一大堆。也就是开房时天光漆黑,不然那门童肯定以“衣冠不整”,不让他进。

    苏敏官抖掉烧黑的烟灰,敲敲手铐听声音,第三次站起身来,把锋利的王麻子剪刀固定在桌缝里,拉开蓝光闪闪的刃——

    咔嚓!

    还得感谢那些名头响亮的“捻匪”。那日京城发生的一切骚乱,都可以被地方官扣锅在他们头上。

    至于某喇嘛庙让人擅闯,丢了一套衣服,以及某驼队骆驼无端丢失的小事……

    没听人议论起。估计以后也不会有人提。京城治安一般,这种小小罪案从来都是苦主哑巴吃黄连。

    “我让人买了药膏……”

    他没回应这句话,一言不发,张开手将她抱起来,抛回床上。被子翻起大波浪。

    到底谁欺负谁!

    她跟他较着力,被翻过身子的时候,扭头,可怜兮兮说:“疼。”

    一个字是定海神针。他慌忙住手,把她抱到身上拍拍,小声保证:“下次就好了。”

    “想要姜汁撞奶。”

    苏敏官:“……你有钱。自己买去。”

    一头骆驼负重四百斤,背上多两个人的重量,对它来说根本小意思。

    可是对人来说就很不一样了。

    驼伕一愣神的工夫,箱子盖突然掀开,驼伕只见一道灰影窜出,紧接着嘴被人捂住,后脑勺微微一痛,软绵绵晕了过去。

    “糊灯笼会不会?一天五十件,做不完别吃饭!”

    没过几天,林玉婵这个“打外国官司”的“壮举”,也润物无声地在商界传开了。

    “嗐,”冯一侃忽然叹口气,“你家苏老弟太麻利,我到上海义兴的时候,他刚登船走……”

    林玉婵心里不知是释然还是失望。写给苏敏官的那两个字,看来是被冯一侃直接送到了义兴,跟他擦身而过……

    林玉婵吃上两个月来的头一顿肉——不是汤里漂的油点荤腥,不是用来提味的内脏下水,而是一整只新宰的鸡!

    还是米其林三星间谍做的!

    炖在浓郁的汤里,鲜白的肉,酥烂的骨,嫩得入口即化。

    第一颗扣松开,他喉头不自然地滑动一下。带着香气的水滴落在他胸前,濡湿了一小片衣料。

    他忽然起身,笑着拱手:“哟,这不是苏老板么!嘿嘿,什么风把您吹到我们宝顺的船上啦?”

    方才一时情急诓了她。一个午觉的工夫,怎么核得完这么一大本。

    老赵交接工作时,在备忘上标明了需要改正的页数,预计得用一整天。苏敏官略一估算,让他来,三个钟头应该够了。

    苏敏官挑灯执笔,开始加班。

    被包养就得有被包养的觉悟。总得对得住这份工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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