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姑:“可是她到底惹上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苏敏官利落地回, “我只知道她落笔匆忙,写信时身边有人,那人不许她说心里话。”

    她还有别人可指望。

    她想来想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希望冯一侃跑快一点, 还是跑慢一点。

    一只迷途的乌鸦在屋顶乱飞, 吱嘎叫着穿过夜空。林玉婵爬回床上, 强迫自己闭眼, 迎接新一天的战斗。

    苏敏官一怔。

    身边跟着的江高升试探着说了几句切口,小伙计一概不懂。

    冯一侃孤身守天津,大概也觉得革命事业希望渺茫, 就没打算再收下线。几个学徒伙计都是寻常素人, 一点不知道自家师傅的秘密勾当。

    洪春魁气愤地嘟囔:“北方佬都靠不住。”

    江高升愣愣地问:“现在怎么办?咱们连林姑娘在哪儿都不知道。”

    苏敏官一时也有点迷惑。冯一侃不是一直跟着林姑娘吗?她被人强抢强娶, 不管前因后果为何, 这人就算力有不逮, 救不出,也不能直接跑路吧?

    既然是远亲塑料兄弟情,苏敏官也不客气,取几个钱,把小伙计支走买东西。茶馆空下来, 他把门一关,盯准几个可疑的抽屉柜子灶洞之类,伸手一摸,摸到个机关。再一拧, 从缝隙中抽出几把锃亮的尖刀。

    他用指尖慢慢捋着那锋利的刀刃。好久没用过刀了。

    自从广州起义失败以来,他还是头一次生出如此不自信的预感。看不到前路,不知下一步该怎么走。也不知到底走到哪一步,会掉进那早已设好的深渊陷阱。

    冯一侃接着说:“那个洋炮局总办的太太是您的朋友不是?这朋友交得真值, 上来就问我要不要闯京劫狱。倒给我吓一跳……不过洋人那里就不太顺了。报馆不收中国人的投稿,连门都不让我进。我求爷爷告奶奶,把那信留门房,也不知会不会让人当垃圾扔了。总税务司的人也把我往外赶,你相识的那位洋官不在上海,他们说无能为力。”

    林玉婵点点头。本来就是“饱和式救援”,不期望每条线都能接上。

    “那,义兴……”

    “嗐,”冯一侃忽然叹口气,“你家苏老弟太麻利,我到上海义兴的时候,他刚登船走……”

    林玉婵心里不知是释然还是失望。写给苏敏官的那两个字,看来是被冯一侃直接送到了义兴,跟他擦身而过……

    也好。免得他为难。

    她说:“辛苦了。”

    冯一侃:“……然后我搭船回天津,您猜怎么着?”

    冯一侃在一周之内跑了半个中国,紧赶慢赶回到他的宝贝茶馆,气还没喘匀,正撞上苏敏官带了几个人,把茶馆里那点造反家当扫荡干净,一人身上两把刀!

    “姐姐,我和你讲,你们两广的兄弟实在是太过分了。”冯一侃抱怨,“借东西就借东西,还留那么大一块银子!太瞧不起人了 !”

    林玉婵心揪紧,忙道:“他要干什么!”

    “你放心,让我给死活劝下了。他广东佬不知天高地厚,以为京里赛租界一样好混的么?他还是有案底儿的,还不是耗子舔猫鼻子——找死么!太后要做寿,各地贺礼要进京,四九城门都额外添了把守,进出人员都要有路引凭证才行。他啊,呵,进不去永定门就得让人拿住!”

    林玉婵不安地抠墙皮。

    “你做得对。千万别让他进京。”

    “那当然不会。我好说歹说,把他留茶馆儿里了。好在我老冯早年也在京城卖过艺,有几个护军统领的熟人,能顺顺当当的往来。他要给你写信,我说不安全,你这里时刻有人搜查。我只能帮他给你带个话儿……”

    林玉婵默默点头,竖着耳朵听。

    “……他说,保命为上,其余一切虚头儿都不要紧。上海那边你不要担心。那个什么对赌协议,他给你个宽限。你就算年底回不去,他也不会收你的铺子。”

    林玉婵小小“嗯”一声,眼眶又酸。

    这次来了个水灵鲜嫩小娘子,却被人叮嘱过,不能拿来“创收”,婆子们早有怨言。就她金贵!这金主公子哥儿也太痴了!

    好在,公子哥儿想通了,官媒人很熟练地帮这两人“牵线搭桥”。

    旗人最好面子,即便眼下八旗没落,大批旗人穷得揭不开锅,也得摆上个穷架子,穿着长衫去茶馆站着喝茶。你跟他提什么等价交换、契约合同,他觉得你侮辱人。

    博雅公司在圈外名气有限,陌生人看到个年轻女子在主持厂务,第一反应是“老板娘”。

    要让其中任何一位京城大少,独树一帜地离开队伍,做那第一个“花钱买时间”的傻子……

    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所以,便宜坊需要发展自己的独特优势,要让有钱客人们舍得为这个优势付钱。

    林玉婵脑子转飞快,一口气想到七八条改进策略。但是……都需要时间。

    她总不能在北京耗上几个月,帮助便宜坊慢慢转型。

    她蓦然转头。冯一侃卷着破袖口,嘴里塞着半卷鸭饼,嘴角酣畅淋漓地冒着鸭油,正吃得十分忘我。

    “冯师傅,”林玉婵笑道,“之前咱们说好了,八角钱一天全包,干什么都行,对吗?”

    “回来!爷赏钱!”

    但这位是走江湖的奇人,又不是全聚德请来的,只是一时兴起,友情给队友们解个闷儿。按规矩,他想开张就开张,想休息就“且听下回分解”,并没有留下来的义务。

    而且京里人吃烤鸭,可不像土包子林玉婵那样上来就啃:得先用筷子挑了甜面酱,涂在荷叶饼上,铺开葱丝、蒜泥、萝卜条,然后挑那连皮带肉的鸭肉片,均匀排在菜码上,皮薄馅大那么一卷,慢条斯理那么一咬,满口香脆流油,一口能品上半天。

    女人进中国衙门,于习俗上算是很丢脸;可换成是“重女轻男”的洋人法庭,那也不能用中国礼教来参照。更何况她是胜诉的一方——能告赢洋人,一定是很厉害的了。

    所以这件事并未太影响她的声誉,反而把一小部分开明之士带出舒适圈,让他们开始思考:女人做生意,也可以做得像模像样嘛——瞧,洋人都认可了!

    找遍全上海,女子挂名的西式公司屈指可数。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方才回避了的几个看守婆子一哄而上,嬉笑着叫:“嗳,怎么又打起来了。”

    然后一边一个,去“拉架”,一个捂她的嘴,一个按她的脚!

    这里又不是正式牢房,关的都是没家没业的孤女,她们的清白一文不值。一墙之隔就是刑部,偶尔会有官差老爷付几个钱,进来找找乐子,也是官媒人赚外快的机会。

    这次来了个水灵鲜嫩小娘子,却被人叮嘱过,不能拿来“创收”,婆子们早有怨言。就她金贵!这金主公子哥儿也太痴了!

    好在,公子哥儿想通了,官媒人很熟练地帮这两人“牵线搭桥”。

    旗人最好面子,即便眼下八旗没落,大批旗人穷得揭不开锅,也得摆上个穷架子,穿着长衫去茶馆站着喝茶。你跟他提什么等价交换、契约合同,他觉得你侮辱人。

    博雅公司在圈外名气有限,陌生人看到个年轻女子在主持厂务,第一反应是“老板娘”。

    奥尔黛西小姐古板一辈子,头一次遇上这么个不要脸的货,一时间忘了训斥,捂着嘴一笑。

    “我腿脚不方便。”

    说着,站起身离开。

    “林姑娘,我该死!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我已经去求了刑部的朋友,咱们尽快成婚,这样就可以把你接到我府里去住,只要偶尔应付传唤就行了。也许不能给你脱罪,但若真要判你,我可以运作,找个家生婢子代替,不是难事……”

    林玉婵越听越烦躁,一时间好像有点灵魂出窍,飘在这小小牢院的上方,冷漠地看着宝良下跪的画面定格,看着他一张嘴开合,做出各种各样的表情。

    维克多不敢真惹老太太生气,只好躬身相送,然后优雅一转身:“林小姐……”

    所以,便宜坊需要发展自己的独特优势,要让有钱客人们舍得为这个优势付钱。

    林玉婵用餐巾抹嘴,同样表示没空。

    西洋机器早晚越来越普及。她也许是第一个摘桃子的,但她不会是唯一的一个。

    远处钟声敲响十一点。毛顺娘到了午休时间。她伸手招呼另一个师傅顶替,自己解开头巾,洗了手,笑嘻嘻地出来。

    看到一堆人围观,她又吓得进回去。还是不习惯在公众面前露脸。

    众人又是一阵惊叹:“哗,轮班倒,不用停工!像洋人纱厂一样!”

    机器不吃饭,相当于一个无限劳力。频繁开关还费燃料呢。。

    有人试探着问:“喂,老板娘,你们这制茶叶的机器,是从洋人手里买的?洋人也肯卖?”

    他们倒是有钱吃便宜坊的原价烤鸭,问题是,两家饭菜质量差不多,谁愿做那冤大头,平白多付一倍的钱?

    若在商业气氛浓厚的广州上海,肯定会有人花钱买时间,宁可多掏腰包,也要省那排队的工夫。

    但在万事慢半拍的帝都,人人时间不值钱。就算是家财万贯的富二代、官二代,也不介意随便浪费一下午,玩鹰逗蝈蝈养鸽子抽烟,什么耗时间他们喜欢玩什么。

    老仆被人催着赶走了。她忽然想起什么,起身追上。

    林玉婵当然叫冤,他们就装模作样地恫吓两句,根本不听她解释。

    大清官场效率如此。案情进展太快不行,须得日拱一卒,慢慢的来,才显得刑部有事干。

    有两次,来询问的官差色迷迷地盯着她看,还想动手动脚。被官媒人使个眼色制止了。

    林玉婵想,大概是文祥帮她说了话。

    但文祥也只能帮她到这了。她这案子要想柳暗花明,多半得把裕盛熬死再说。

    除了接受闻讯,其余的时间也不能闲着。看守的婆子想让她做女工,结果发现她手笨,别人做三件她做一件;想让她洗衣服,又嫌她身量弱,最后找出几个大筐,丢给她。

    “糊灯笼会不会?一天五十件,做不完别吃饭!”

    没过几天,林玉婵这个“打外国官司”的“壮举”,也润物无声地在商界传开了。

    孤儿院闹时疫、民众打砸、酿成危机——起因是天灾,不是人为。她决心进京也不是被谁撺掇的。如果有人整她,不会是在这一步。

    她把那几天的行程抛出脑海。

    然后,靠冯一侃帮忙,为文祥夫人解决家事,进而拜访到文祥——这一步也很正常,全是她自己主观能动,随机应变采取的行动。没有旁人干涉。

    赠送文祥的洋货被太后看到,太后对赠礼之人感兴趣,提出接见——从这一步起,事态脱离她的掌控。

    一开始慈禧的态度很正常,逗她捧她,籍此表示自己对洋务事业的开放心态。

    她回忆当时在圆明园,自己一次次超常发挥,还因着同为女性,让慈禧借题发挥,谈到了女子掌家的敏感话题……

    如果她有什么错,那就是表现太好了。

    让慈禧跟她一唱一和,又是赐又是赏,有点刹不住车,以至于裕盛忍无可忍,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当面反驳太后。

    其实现在想来,裕盛之前的憋屈都是装的。裕盛有心放任她卖弄。因为他早就派人去搜查了她的宿处,准备好了釜底抽薪的栽赃。

    那张语焉不详的洋商回信,大概是裕盛早就准备好的,就等个机会塞到谁的口袋里,给文祥一记偷袭。

    然后,慈禧也立刻意识到,顽固派和洋务派之间天平被倾斜得太过。她只好顺水推舟,“拨乱反正”,反过来把文祥冤枉敲打一番,又“宽宏大量”地轻罚,顺便卖裕盛一个面子,让两派大臣都欠着她,都对她服服帖帖。

    三十岁的慈禧,执掌政权渐入佳境,正学着玩弄权术、驾驭人心。她的开明心态不是装的,整顿国家的志向也不是假的,但她从头到尾最在意的,是奴才们的忠心。

    林玉婵心跳骤然加速,脸贴墙小声喊:“冯师傅!你回来了!”

    顿了顿,又迟疑,问:“见到敏官了?信都送到了?”

    “博雅公司送到了。他们已知你困境,正在找人想办法。你那几个经理伙计虽不是道上人,但临危不乱,确是有勇有谋、忠心护主的好人。”

    林玉婵忍不住笑,小声解释:“他们都有经验了。”

    冯一侃接着说:“那个洋炮局总办的太太是您的朋友不是?这朋友交得真值,上来就问我要不要闯京劫狱。倒给我吓一跳……不过洋人那里就不太顺了。报馆不收中国人的投稿,连门都不让我进。我求爷爷告奶奶,把那信留门房,也不知会不会让人当垃圾扔了。总税务司的人也把我往外赶,你相识的那位洋官不在上海,他们说无能为力。”

    林玉婵点点头。本来就是“饱和式救援”,不期望每条线都能接上。

    “那……”

    “嗐,”冯一侃忽然叹口气,“你家苏老弟太麻利,我到上海义兴的时候,他刚登船走……”

    林玉婵心里不知是释然还是失望。写给苏敏官的那两个字,看来是被冯一侃直接送到了义兴,跟他擦身而过……

    而林玉婵这个道具工具人,可以封赏也可以打杀,慈禧从头到尾就不在意她的死活。

    从慈禧决定召见她的那一刻起他,她的命运就不再握在自己手里。

    林玉婵越听越烦躁,一时间好像有点灵魂出窍,飘在这小小牢院的上方,冷漠地看着宝良下跪的画面定格,看着他一张嘴开合,做出各种各样的表情。

    仿佛一根细细的火线穿过她四肢百骸。她一瞬间又有暴力冲动。

    有人要把事闹大!

    宝良听她这么一问,面露难色,警惕地看看周围,然后压下帽檐,悄声说:“恭亲王揽权纳贿,徇私骄盈,目无君上,我阿玛被几个翰林院的人说动,想试着通过这件案子,把那鬼子六给参倒……”

    林玉婵觉得匪夷所思:“就凭一张伪造的洋行信?”

    能把领班军机大臣、议政王、洋务派头头——恭亲王奕,给扳倒了?

    宝良反问:“为何不行?”

    她想起历史书上读过的材料。洋务派并非一帆风顺。因着触犯诸多满洲人利益,不少洋务派官员都始终被猜忌、被怨恨、乃至被弹劾陷害……

    就说那个洋务代表恭亲王奕,一生也有几起几落,并非始终坐在那领头羊的位置上。

    一封假信不足为道。但如果恰好赶上洋务派处于低谷的风口,一句说错的话,一桩行错的礼,都能成为开刀的借口。

    宝良忽然离了座,扑通跪在她脚边,轻轻给了自己两巴掌。

    “林姑娘,我该死!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我已经去求了刑部的朋友,咱们尽快成婚,这样就可以把你接到我府里去住,只要偶尔应付传唤就行了。也许不能给你脱罪,但若真要判你,我可以运作,找个家生婢子代替,不是难事……”

    林玉婵越听越烦躁,一时间好像有点灵魂出窍,飘在这小小牢院的上方,冷漠地看着宝良下跪的画面定格,看着他一张嘴开合,做出各种各样的表情。

    仿佛一根细细的火线穿过她四肢百骸。她一瞬间又有暴力冲动。

    忽然,几声竹板脆响,从胡同里飘进她耳中。

    “大清江山一统,军乐民安太平。万国来朝纳进奉,出口成章合圣明……”

    走街串巷的艺人晃着竹板,随口给自己做广告。

    林玉婵听到那熟悉的腔调,沉下心,站起来,伸出手:“婚书还回来。”

    宝良:“啊?”

    “婚书换自由,咱们一开始不就是这么约定的吗?如今你无法履行承诺,抱歉,我不嫁了。”

    宝良炸毛:“婚姻大事怎么是交易呢!况且林姑娘,你倒是给我想个更好的辙啊!你再呆在此处,说不定明天就有人来对你用刑了!”

    林玉婵沉默片刻。

    “下个月太后万寿。这时节,刑狱不祥吧?”

    宝良赔笑:“是,是,你想得周到。”

    他是小小的夸张了一下,没把她吓住。

    “你要娶的是正房太太,不是八大胡同里随便赎出来的、当玩意儿的姑娘吧?”

    “是是是!那当然,你怎么能跟那些个女子比呢?除了一个虚名儿我给不了,但我会用行动证明,只欢喜你一个,绝对不会变心……”

    “那好。”林玉婵不动声色撩眼皮,“要结婚就得有个结婚的样。我广东人,讲风水。广州有个阴阳先生王老吉,我最信。你把他请来算吉日。我待在这儿,还能跑了不成?”

    “婚书换自由,咱们一开始不就是这么约定的吗?如今你无法履行承诺,抱歉,我不嫁了。”

    宝良炸毛:“婚姻大事怎么是交易呢!况且林姑娘,你倒是给我想个更好的辙啊!你再呆在此处,说不定明天就有人来对你用刑了!”

    宝良赔笑:“是,是,你想得周到。”

    “你要娶的是正房太太,不是八大胡同里随便赎出来的、当玩意儿的姑娘吧?”

    “是是是!那当然,你怎么能跟那些个女子比呢?除了一个虚名儿我给不了,但我会用行动证明,只欢喜你一个,绝对不会变心……”

    “那好。”林玉婵不动声色撩眼皮,“要结婚就得有个结婚的样。我广东人,讲风水。广州有个阴阳先生王老吉,我最信。你把他请来算吉日。我待在这儿,还能跑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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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良走后,天擦黑。院中的官媒人把其他女犯赶回屋,自己买回几斤牛心柿,坐在院子里,吸溜吸溜吃得香。林玉婵回到自己的单间房,靠墙根坐好。

    片刻后,笃笃笃,有人敲墙。

    也好。免得他为难。

    冯一侃:“……然后我搭船回天津,您猜怎么着?”

    冯一侃在一周之内跑了半个中国,紧赶慢赶回到他的宝贝茶馆,气还没喘匀,正撞上苏敏官带了几个人,把茶馆里那点造反家当扫荡干净,一人身上两把刀!

    “……他说,保命为上,其余一切虚头儿都不要紧。上海那边你不要担心。那个什么对赌协议,他给你个宽限。你就算年底回不去,他也不会收你的铺子。”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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