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苏敏官没有明说, 甚至在个人事务上态度十分反复,但其实义兴大多数员工都已悄悄达成共识,林姑娘绝非普通股东客户。不管苏敏官对她什么态度, 巴结点儿准没错。

    就算他现在信誓旦旦不娶妻,没准明天就回心转意去下聘了呢?

    男人最懂男人。义兴上下的兄弟们都深知,自己靠得住,母猪能上树。

    可惜这共识并没有蔓延到江高升心里。他心里想, 客户了不起啊?这里是船工通道!

    苏敏官哭笑不得,也不想对模范员工发火, 和颜悦色地说:“给林姑娘多盛一份。”

    船上有一大一小两个厨房。大厨房定点供应大锅饭, 只供填肚子, 饭菜质量不敢恭维。小厨房接受花钱点菜, 性价比也不太佳。另有个烧水灶,收费供应热水。

    在大清旅行, 路上能吃口热饭就很不容易,这样的伙食水准已经算是很良心。

    不过船工们辛苦一日, 小厨房会专门开小灶,做些分量充足的硬菜,犒劳大家一天辛苦。

    林玉婵客客气气地推辞:“我可以去小厨房买……”

    苏敏官微笑, 亲切询问她:“跟我们一起吃?”

    换成寻常船工,这个表态足以堵回一切质疑。

    不料江高升还是缺根筋,愣愣地说:“这、这不符合规定啊……”

    林玉婵偷偷看一眼这位憨厚大哥, 心中起了一阵冲动, 挽起苏敏官的胳膊, 往他身边一靠,甜甜道:“跟你们一起吃。”

    江高升眼珠子跟着转,从小姑娘的手移到苏敏官的肩, 慢慢张开大嘴:“哦……”

    感到了迟来的三观刷新。

    苏敏官完全没料到这突然袭击,绷着面孔,不好意思笑,也不好意思承认,只能微笑着任她摆布。

    这里是他的船,他的手下兄弟。小姑娘再出格,总不会有人嚷嚷把她沉塘。

    谁让她自己上贼船。一个月呢,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早晚让大家都知道。

    见江高升还要说什么,他摆起霸总的谱,一本正经说:“去传饭!还想从我这里拿薪水,就少说两句。”

    江高升睁大眼睛退下去,走到一半,又突然想起什么,忍了又忍,还是回头多了句嘴:“那林姑娘的饭钱,得划你的私账!”

    他自己盘算,只不过多说了一句,没达到“多说两句”的解雇标准,于是心满意足地去传达命令。

    *

    两碗简单阳春面,缀着干葱花,端到苏敏官舱内的书桌上。

    面条里还藏了一个肉丸,半个熏鸭腿,算是额外的股东福利。

    轮船摇摆,墙上挂的钥匙碰到墙壁,叮叮乱响,给这顿简餐配了个轻快的乐。

    苏敏官大大方方笑,又从自己的包裹里取出龙须糖和云片糕,当做额外小灶。

    “你早告诉我你要来,我多带点好吃的了。”

    在十九世纪的轮船上能有这种伙食,林玉婵十分满足,也不跟他客气,高高兴兴开吃。

    一边吃,一边无甚诚意地道歉:“给你添麻烦了。我该早点买票的……或者找个靠谱的黄牛。”

    苏敏官用筷子挑面条,看着蒸腾热气后面那张小小的明媚面孔,低低笑了。

    “没事……这样就挺好。”

    一日航行顺利,几百个乘客被他的船员管得规规矩矩,水况也很理想。路上两次关卡闸门,都顺利通过。

    他总算放下些许心,安安稳稳吃一口面。

    林玉婵忽然笑问:“你那包裹里是什么呀?还送我吗?”

    是那所谓的“送行好处费”。苏敏官早上拎着它等了半天,不料小姑娘早就悄悄上了船。

    一个大包裹,静静躺他床头。林玉婵白天在此休息的时候,忍住了好奇没去碰。

    想让他亲自打开。送给她。

    苏敏官微微一笑,伸手拿过包裹,取出里面一个沉重的、木架子穿着的圆球,摆摆好,得意地看她一眼,介绍:

    “这是……”

    “地球仪?”

    林玉婵立刻认出来,捂脸笑倒在床上。

    苏敏官略微失望:“你见过?”

    她十分惭愧地想,不行,要厚道。这年代搞到一个地球仪真的很不容易。起码她没在别处见过。

    她调整表情,一本正经地说:“海关大楼里有好多世界地图呀。”

    “那都是变了形的,不如这个准确。”苏敏官悄悄松一口气,自豪地介绍,“这地球仪年代也近,咸丰十年的新地图,是一个洋商送来抵款的。还可以旋转,用一盏灯照着,还能模拟白天黑夜。你看,这里是美国,容闳住过的地方。咱们现在是傍晚,那里日头刚升。”

    林玉婵托着腮,津津有味地复习初一地理课。

    苏敏官讲了一会儿,奇怪她居然没提出任何问题。

    肯定是太艰深了。

    “阿妹,你大概没明白。这盏灯,代表太阳。”

    “这是月亮。”

    林玉婵夹起碗里一个肉丸,隔在地球仪和煤油灯之间。

    “这是日全食。这是日偏食。这样……嗯,这是月全食……”

    苏敏官:“……”

    三人行必有我师,他从别人那里偷师多矣,极少有一遍听不懂的时刻……

    这姑娘成精了!

    背着他偷偷学东西!

    他不服,又让她演示一遍,咬着嘴唇琢磨,总算稍微明白些。又考她:

    “广州在哪?”

    “上海在哪?”

    “马来亚在哪?”

    “金山在哪?”

    ……

    小少爷显然为此做了巨量功课,大概是打算等自己出差回来,给她讲上十天半个月,以此消遣。

    一开始,林玉婵轻松控场,答着答着,有点吃力。

    苏敏官:“这里是哪?”

    林玉婵:“美国……”

    “错。俄国。”

    说的是阿拉斯加。要等到四年以后,才会被被俄国卖给美国。

    “蓝旗国在哪?”

    林玉婵:“……”

    蓝旗国是什么鬼?

    苏敏官一笑,指着北欧某处。

    原来是瑞典。此时也有极少数瑞典商人来华贸易,不似英国人那么奸猾难缠,和中国也没有战争之仇,中国人对他们印象不错,称为“蓝旗国”。

    十九世纪的世界,和林玉婵所知的那个标准地图里的世界,其实相差甚远。

    地球仪上一半的陆地,都统一标成黄色,全部叫做大英帝国。非洲基本没有国家,而是被列强瓜分成不同的色块。很多沦陷在历史书中的古老国名,譬如普鲁士、奥斯曼、波斯,此时还活生生的,在环球的舞台上盛装行进。

    就连此时大清国的国土形状,林玉婵也觉十分陌生,没法凭感觉定位国界线。

    看来日后还会割掉不少……

    她用指尖旋转着那硬木材质的球体,不觉看入了迷。

    苏敏官轻轻伸手指,点着那细白的小指尖。

    他轻声说:“你收到容闳接连来信,什么新加坡、锡兰,我怕你不知位置,因此寻来这个物件,好让你有个直观的感受。不过……”

    他微微苦笑。

    “不过你在海关都看熟了。这东西倒多余。”

    他自以为了解了她的全部,她却随时能反将一军,露出些他所不知的天分。

    “不多余不多余。”林玉婵心头一热,抱着地球仪不撒手,朝他甜甜一笑,“我喜欢,归我了。你送的我都喜欢。”

    苏敏官嗤的一笑。

    “花言巧语,跟谁学的。”

    “我是真心话啊!”

    林玉婵心想你竟敢不信我,反了天了。

    她低头翻包裹,一样样往桌上堆东西。

    从最初的寡妇小白花开始,直到德林加1858小手`枪,旁氏冷霜……都是他送的。

    她都随身带。

    她最后扬起脑袋,宣布胜利似的说:“哪一样我不喜欢了?”

    苏敏官忍俊不禁,待要评论两句,目光却忽然落在包裹内袋,摸出一个圆圆的小东西。

    “……铅弹?”

    林玉婵眨眼:“你送我的第一件玩意儿,我也留着。”

    苏敏官微微一怔。他几乎忘了。

    是在广州红姑院子里,用洋枪吓唬走英国水手那次?

    枪管里卸出个铅弹,他见这小妹仔少见多怪,随手丢给她玩的?

    苏敏官收了玩笑的眼神,目光忽然变得温柔而沉静。

    “为什么还留着它?”他问。

    林玉婵微笑:“因为那时候我就知道苏少爷根骨非凡,不同寻常,日后必成大器呀!”

    他笑斥:“说实话。”

    林玉婵小声:“那时候就想过拜你为师,学枪防身。我想着,以后若是再能碰到你,这铅弹或许能当个信物什么的,像小说里那样……”

    当年以为是小说剧情的奢望,后来却真的实现了。

    苏敏官轻轻咬嘴唇,无数往事连成蛛网般的线,细微地缠绕在他的心口。被她细声细气的语气一扯,扯出一丝令人战栗的悸动。

    如果所有的意外能回溯,如果没有那么多变故,如果他俩还在各走各路,偶尔在广州城的街道上相逢……

    他逃得掉么?

    他抚摸她怀里的地球仪,触到不知何处的海岸线边缘,郑重其事地说:“这件也可以算是信物。以后……”

    随后又想,算了。他没资格夸这个海口。

    他拾起筷子,将自己碗里的一个蛋夹到她面前。

    ……

    小窗外的光线愈发昏暗。苏敏官划着洋火柴,桌上的煤油灯一枝独秀。

    薄薄的板壁挡不住外面的喧嚣。天色已暗,船上几百乘客各自吃饭,有的蹲在统舱,有的挤在甲板,有的在自己的高级舱房里铺开小桌子。

    那个洋商史密斯似乎是晕船,非要下到甲板吃饭,又嫌中国人吵闹肮脏,非要横坐一个长椅,占出方圆六尺的地方。旁边挤着的中国乘客自然不服气。奈何史密斯有个金刚芭比般的女黑奴,谁凑过来,就把谁推一跟头。

    乘客们骂骂咧咧,不敢把这嚣张的洋人怎么样。

    直到有个狠人挺身而出,走到史密斯的长椅边上,解开裤子,滋了一泡尿。

    嚣张的洋人骂骂咧咧,回到头等舱。

    苏敏官全程听热闹。此时挑着面条,有点吃不下去。

    他咬牙:“我、的、船。”

    林玉婵笑个不停,伏在桌子上安慰他:“会有人去洗的。”

    苏敏官努力吃下最后一口面,朝外面使个眼色,还不忘埋汰她:“那就是你买的三等舱。”

    林玉婵气得咬筷子头。一个小失误,他还揪着不放了!

    但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主动收了碗筷,乖巧地凑在他身边。

    “今晚没地方住。”

    苏敏官瞪她一眼,笑道:“跟他们挤统舱去。”

    她委屈地“哦”一声,推门要走。

    被一把拉回来。

    “你还真去?”

    她眨眼:“我会小心点,不给你惹官司。”

    苏敏官又气又笑,沦为一个拿小妖精没办法的低级霸总。

    他犹豫片刻,说:“睡这里。”

    林玉婵就等他这句话,欢天喜地从包里扯铺盖,仔细铺在他床铺旁边地上。

    舱内狭小,铺盖铺开,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苏敏官冷冷看她铺到一半,才轻声问:“你要干什么?”

    林玉婵奇怪:“睡这里呀。少爷刚刚恩准啦。”

    想了想,又补充:“我睡觉很安静的。”

    苏敏官定定看着她那窄窄一条褥子。偌大一艘船,确实没她的容身之地。

    难道敲开个头等舱的门,让里头的夫人小姐跟她挤一挤吗?

    这义兴船行也太不专业了。

    他脸色变幻片刻,指着自己的窄床。

    “地上凉。”

    这厚道程度超出林玉婵的想象。她赶紧说:“不用。”

    那样她不是成了鸠占鹊巢,专门上船来占他的床吗?

    她待要搂紧自己的小铺盖,苏敏官拨开她的手,一点点将她的被褥卷回去。

    “我去船工通铺挤一下。那里还有位置。”

    林玉婵:“……”

    以前没见他这么君子过啊。

    以为他会欣然接受呢。又不会有人来查房。怕什么。

    但见他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她终于过意不去,赶紧堵门口,真真切切地说:“不用……”

    她让个步,指指地上,“那你在这里。”

    苏敏官闷声笑个不停,眼底盛满无奈,床头小箱里抽出几件衣物,取下挂在墙上的厚外套。

    “阿妹,让我走啦。”

    林玉婵不知所措地让开一条路。小少爷有多爱干净她是知道的,船工兄弟虽跟他交情好,但通铺上那条件……

    她这才真的开始后悔。早知如此,应该买旗昌轮船公司的船票。虽然头等舱不卖给普通华人,但起码可以抢二等……

    她小声,最后努力一次:“晚上不想聊天吗?”

    苏敏官出门的脚步一滞。

    他突然转身,把她连同那厚外袍一齐抱住。她呼吸一紧。

    苏敏官眼角泛出些微血色,和眸子里映的煤油灯一道,结成炽烈的火。周遭昏暗,模糊了他的面孔轮廓,让他整个人好似半隐在深渊中。

    “想。”他似有意似无意地拨弄她的耳朵,声音沉沉的,吹得她发丝摇晃,“想聊天。聊到很晚。想离得很近的聊。想告诉你很多秘密。”

    她全身升起炽热的异样感,感到他的声音不稳,胸腔里压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危险的情绪。

    她口吃:“那……那就留、留……”

    心中席卷而来的趋利避害的本能,勒住了舌尖上的最后几个字。

    苏敏官似笑非笑,眼里带着清醒的警告意味。

    “阿妹,让我留下?”

    林玉婵微微摇头。

    他轻笑,放开她,手臂上挂着外套,推开门。

    “明日下午到镇江。我需要探一下军情,确认航路许可。你若不见我,找船副江高升。让他护你上岸。”

    *

    镇江港开埠不久,英租界还在建设当中。焦山上一个简单洋楼,就算海关;江岸辟了一个简单码头,客货两用,倒是十分繁忙。

    林玉婵刚一下船就惊讶地发现,码头边的江水里,密密麻麻泊着至少几十艘中式货船,全都满载货物,看那打包的方式,不外乎棉花和茶叶。

    租界不许中国人进入。货船上的商贾扯开嗓子,朝岸上的洋商买办兜售自己一年的辛苦收成。

    秩序比上海港混乱得多。几个小买办放开嗓门,朝最近的货船报出今日收购价。然后客商们口口相传,愿意卖的,船只排队挤水道,把自己的货物搬到码头边的大秤上。

    林玉婵仔细听了半天,才听出今日的棉花收购价,折算汇率,相当于每担三两银子。

    看来长江沿岸的棉花价格都涨了。虽然不及上海的五两,但比起十天之前的低迷惨淡,已经算是很理想。

    果然,客商们卖货卖得也很积极。

    尤其是岸上的买办还在声嘶力竭地忽悠:“全江南都没有这么高价格啦!上海也就三两半!不够你们来回的船钱!今日我们宝顺洋行定额少,只收两千担,欲卖从速啦!”

    现代社会里,紧俏商品一般都是“欲购从速”;而在晚清的外贸港口,大宗商品一般都是“欲卖从速”,完完全全的买方市场。

    就连中国占绝对优势的茶叶丝绸,也不例外。

    林玉婵听了几分钟就听出问题。镇江也有宝顺洋行,他们能不知道自家公司在上海的收购价?

    什么“上海也就三两半”,明显瞎说嘛。

    不过三人成虎,几个洋行的买办都振振有词“三两半”,如果她冷不丁上去唱反调,客商信谁,不用问。

    反过来……上海宝顺分号里的某些“良心买办”,他会不知道其他港口的价格?

    她还待思考,几个码头工上来赶人,把下船的华人旅客分流到一个细通道,像挤牙膏似的挤了半天,最后挤到了镇江城西门口。

    根本不让进租界。

    而洋行领事馆等办事处,都在租界里面。

    租界和华界隔着高高的铁栅栏。闸门口守着红布包头的印度巡捕,正咬着烟卷大声谈笑。

    林玉婵茫然了一会儿,回头叫道:“江大哥?”

    江高升奉命给林姑娘当一天临时保镖。他昨天晚上已经被众船工兄弟教育一通,情商好歹从负值提升到了零。又不敢丢饭碗,知道这任务不能怠慢。

    然而护送姑娘的活计毕竟头一次做,他觉得,大概也就是当她一天小厮?

    点头哈腰凑过去,一脸正气地问:“姑娘有何吩咐?”

    问完自己都觉得别扭。好歹是天地会骨干哎。

    林玉婵赶紧说:“别别,别这样。你看今天我穿男衫,咱俩就假装是兄弟。当别人面你管我叫小弟,好不好?”

    江高升:“哦。”

    心里想,她真是苏老板的相好?

    林玉婵:“我一个女孩家,看着好欺负。万一遇上摆不平的事,还请大哥帮忙救我,好不好?”

    江高升:“哦。”

    心里想,那为啥没听说敏官下聘呢?

    林玉婵:“我要想办法混入租界,看看这里的洋行分号是怎么收棉花的。你有建议吗?”

    江高升:“哦。”

    大伙都在传言,苏老板昨晚好像睡的是船工通铺……

    林玉婵见这大哥有点不在状态,心里也暗自好笑。

    不过,照苏敏官的说法,天地会里按年龄排辈,她妥妥倒数第一,管谁都得尊称一声大哥。

    她于是说:“江大哥,要先吃点东西吗?”

    江高升:“哦……”

    华人下客出口拥挤,空地上转悠着一群挑担小贩、牙人中介、车夫船夫、介绍旅馆餐馆的闲汉……

    “吃东西”三个字一出来,林玉婵身边瞬间围了五六个人。

    “姑娘买我家包子!”

    “姑娘要歇脚吗?去我家旅店!”

    “姑娘叫黄包车吗?”

    “姑娘要拜金山寺吗?小人可以带你们……”

    镇江人咋恁热情呢!

    江高升还没“哦”完,林玉婵身边已经水泄不通,个个热情似土匪,有的还故意乱挤,把她吓退好几步。

    江高升突然怒吼:“你个小八腊子干什么呢滚开!”

    他瞬间直了腰,怒吼中左右开弓,拨开缠着林玉婵的三教九流,揪出一个獐头鼠目的汉子,从他手里夺过一枚小刀片。

    “哪个偷儿帮的?回去跟你们老大说,莫动义兴客船上的人!”

    林玉婵倒吸口气,低头检查自己挎包,已经割出了一指长的破口。

    小偷被丢出一丈远,抱着膝盖哀号。

    围着林玉婵的一堆人趁乱散去,跑远了。

    江高升不好意思朝她一笑:“姑娘,你方才说,吃什么?”

    林玉婵:“……大哥这边走。”

    这次,一声大哥叫得真心实意。

    这算是中国最后一批真正的大师了?

    有了顶级高手保驾护航,她带着江高升,放心大胆,慢慢往租界方面靠拢。

    租界很小。隔着栅栏,能看到英国领事馆里正在开酒会,同船那个洋商史密斯混在里头跟人搭讪。

    镇江港虽是按中英条约开埠的,但其他国家要求“利益均沾”,也都在此设了办事处。酒会里五颜六色,汇集了多国外交成员。

    没一个中国人。

    倒是有华人仆役职员、厨师粪工之类,排队在栅栏门口,检验工作牌,才给放进去,

    租界街道上竖着各大洋行的招牌,有人进进出出。

    “Move!Move!”

    两人稍微靠近一些,印度巡捕气势汹汹,手指点着林玉婵的鼻子,过来赶人。

    真是铁桶一般。连个中国狗都进不去。

    其实各个开埠港口的租界,大抵都是如此,实行严格的种族隔离。上海租界的“华夷杂处”,只是太平天国战争带来的一个奇特意外。

    林玉婵围着租界绕了半圈,求助地看着江高升。

    江高升苦笑:“姑娘,你别听江湖瞎传说。武功练得再高,也打不过四个红头阿三啊。”

    她没办法,只能说:“那先进城转转。”

    印度巡捕不可能二十四小时执勤。或许能等到租界城防空虚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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