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婵赶紧说:“不不不, 我觉得您还是再考虑考虑,别冲动做决定……”

    已经冲动定了船票的容闳完全不在意,还在兴奋地畅想:“据说他们比清廷开放得多, 请我过去看看, 大约也有招贤的意思。我也十分好奇, 这些基督徒到底能成多大事。他们创造的新政府,是否能成功取代满洲……”

    林玉婵咬着嘴唇, 拿出十二分耐心等他憧憬完毕, 才用力摇摇头。

    “先生恕罪, 我觉得……不、不太靠谱哈……我听过传言……他们给您写信大概也是广撒网……”

    容闳归国后不被赏识, 报国无门, 拜帖求职信递出无数封,多半石沉大海。

    如今太平天国向他伸出橄榄枝, 焉知不是那唯一的伯乐?

    林玉婵不由自主扭着手腕。历史有历史的走向, 人人有性格的弱点。就算她信誓旦旦地告诉容闳太平天国最终会失败, 这种神棍行径他会信吗?

    果然, 容闳不以为意地笑道:“好不好,总要去看看嘛。你放心啦, 他们以上帝的名义发誓, 说会给我配备护卫,保障我的安全。”

    林玉婵转念一想,好像历史上容闳活得挺长的, 没英年早逝。

    那就让他随便作呗。她管不着。

    她问:“您还会回来吗?”

    容闳伸懒腰,笑道:“瞧你说的,我最多两个月就回——就算真去南京任职,这边生意还得处理呢——对了,林姑娘, 你要不要带伴手礼?金陵盐水鸭、雨花石、苏绣扇子、还有南京的云锦,那是冠绝全球——太平军地区跟外面贸易封锁,这些东西上海买也买不到呢!”

    林玉婵哭笑不得。他还真把这当旅游了。

    后世有硬核主播单车自驾伊拉克,独身勇闯阿勒颇,绝对是继承了容大学霸的冒险精神。

    她当然也好奇太平天国治下的模样,跟历史书上描写的有何异同。然而那里都是战区,她没有容闳的面子,更珍惜自己这条小命,也就敬谢不敏。

    “嗯不必了,回头我请您吃茶,您好好跟我描述一下……”

    她话说一半,猛地打住。

    “等等,您说太平军战区现在贸易封锁?”

    容闳哑然失笑。

    “怎么,清廷难道还能让他们开船来上海,卖东西挣钱?”

    林玉婵:“您有太平天国的护照?”

    容闳得意非凡,把那厚厚一张纸显摆给她看。

    上面有容闳的姓名、年龄、相貌特征,一侧写着“通行无阻,令各城守军给予方便”之类的话,盖着肥硕的天王大印。

    林玉婵只觉得心跳愈发快,大冷天的手心发热。

    她敛容正色,解开挎包,底朝天一倒,哗啦啦,容闳身边多了一堆银元。

    刚从义兴船行拿回来的七十“诚意金”,已经擦干净血。她又翻兜翻袖口,翻出额外的三十,凑成一百。

    这基本上就是她来到大清以来攒下的全部积蓄了。少数是在德丰行浑水摸鱼攒的,大部分都是赫德发的奖金。

    剩下些许零头,她得留着吃饭。

    容闳惊讶:“姑娘这是……”

    林玉婵乖巧微笑:“既然先生美意难却,我还真想托您带点伴手礼——不白要您的,我自己出钱,算代购。”

    容闳愕然:“可是……”

    他知道林姑娘只是区区一海关雇员,见识虽广,薪金不高;今日明显临时起意,怎么好像要把全部身家砸给他似的?

    “姑娘要购何物,如此贵重?唉唉容某奉劝一句,年轻人呐,没有长辈看护,还是多攒点钱好。你是女流,虽不用成家立业,但怎么也得有点嫁妆本是不是?胭脂水粉、珠宝华服,虽能满足一时之美欲,但终究是消耗品,不长久的……”

    这倒是金玉良言。

    林玉婵当然也知道自己是在冒险。然而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这机会太难得了。

    一百银元托付给别人她不放心,容闳绝对不会贪她的。

    她理理思绪,详细跟容闳说了自己的计划。

    “茶叶。我在广东时就听说过,太平军的领地,大部分是产茶区。这些地方的茶农,种了茶卖不出去,情愿压价出手,最低时价格能压到通行收购价的六折。只可惜无人敢随意穿越战区,火中取栗。

    “如果您果然能在太平天国畅通无阻,可以打听一下有谁贱卖茶叶。普通等级的毛茶,市价是每百斤十七两银,合银元二十四块。按六折算,是十四块五。取整数十五块。若是看到低于十五块的毛茶,您可以闭眼买。九十银元能买六百斤,剩下算您的车马费。

    “有了这些茶,我便可以在上海开张,成本远低于其他人,不求暴富,至少能攒第一桶金。我在广州做茶行学徒几个月,这点把握还是有的。”

    ……

    容闳没再反对,但也没被她牵着走,怀疑道:“这……能行吗?”

    林玉婵:“我这就把鉴定毛茶的标准写给您——大不了我预期全错,您空手而归,再把这钱还给我嘛。”

    顶多自己少拿两个月利息。不过现在也没余额宝,谈何损失。

    容闳想想也是。一百块对他来说是小钱,就算真打水漂了,自掏钱包还给她就是。

    他也经商好几年,这么大胆的计划从来没见过,有点心痒。

    反正不是他自己担风险,就当看个戏。

    这么一想,他便点头:“那便签个字据,也算保证姑娘的财权,可以么?”

    林玉婵喜道:“我正不好意思开口呢。”

    两个都是爽快人,“代购协议”一式两份。林玉婵收好,高高兴兴跟他道别:“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容闳朝她拱拱手,吹吹自己手指头,躺回躺椅上读报纸。

    还没撂下眼皮,忽然又抬头。

    “林姑娘,Kung-Hei-Fat-Choi!”

    林玉婵睁大眼睛,乐了。

    “您也是广东人?”

    平时听不出来啊!

    容闳清清嗓子,用生硬的广府话说:“讲起来好没面子。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早就忘光了,还是回国之后请洋教士重新教我的粤语。今日得见同乡中也有如此见识之女子,一时情不自禁,哈哈……”

    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本来今日有美国朋友邀我共度中国新年,我这副样子怎么去,况且心里有气,已经推掉了。今晚大概注定要一人食年饭——林姑娘,你今日应该是和亲友团聚?在下冒昧加个塞,方便么?”

    林玉婵一怔,“这……”

    容闳忙打个哈哈,道:“我是新派作风惯了,姑娘若嫌我唐突无礼,就当没听过。”

    林玉婵忍不住漾出微笑:“方便方便。今日我和同乡聚……”

    敏官不是嫌冷清吗?热闹点他肯定喜欢。

    “下午四点半,我来接您。”

    *

    海关宿舍已经空了大半。有的回家过年,有的跟林玉婵一样,忙着收拾搬家。

    赫德初掌江海关,虽然给同样的职位开出了更高的薪资,但中国人安土重迁,不少粤海关的旧雇员不愿意当沪漂,打算回乡重新找工作。

    按照赫德制定的新规,所有未完约的雇工,因为不愿搬迁而离职的,算海关单方面解约,都发了遣散金,金额和服务年限成正比。超过五十岁的,还有退休金养老金,十分完善。

    当然也有因为不能胜任新职位而被解雇的。本来都颇有怨言,打开信封数数“分手费”,也都转怒为喜,夸赞起来。

    厨娘孙氏拆开大信封,数着里面亮闪闪的银元,感叹道:“赫大人真是体恤下人的父母官。我以前在大户人家做工,说解约就解约,不扣钱就谢天谢地,哪来咁多遣散金!唉,可惜我还有老公仔女要照顾,不然就留在上海多好!”

    林玉婵透过窗户望着江海关大楼上的钟,感慨赫财神进步真快。

    还学会邀买人心了。

    现在大家都知道海关薪资优厚,招聘所外头的队都快排到黄浦江里去了。

    况且这一屋子人的遣散金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外籍高管的月薪。

    孙氏赞叹一会儿,转而为林玉婵不平:“你又不回乡,干活也勤快,赫大人怎么也不留你——你又是完约,连遣散金也没有,好亏的!洋大人也不能欺负寡妇呀。”

    林玉婵置之一笑:“规则嘛。”

    她从给自己的信封里抽出一张薄薄的纸,读了几遍,贴身藏好。对她来说,这纸比多少钱都重要。

    海关开出的“离职证明”:苏林氏,寡妇,1846年生,广东南海人,身家清白,供职粤海关期间,勤勉负责,谨慎守法……

    中英双语,盖着总税务司公章,十分正式。

    她毁了自己的卖身契,此后就相当于黑户。

    要是留在广州,有个德丰行的老冤家不说,官府随便一查,她也没法自证良民,躲不过封建社会的铁拳。

    而上海近年难民激增,黑户一大把,官府管不过来。

    只要等到下次人口普查,用这张离职信作证,她就能拥有一个清白合法的新身份。

    赫德这分手礼物太给力了,堪称无价之宝。

    唯有自己姓氏前头那个“苏”,总觉得有点碍眼。她忍不住找点白浆糊,看看能不能给涂掉了。

    旁边孙氏看着吓一跳:“苏林氏,你干嘛?”

    林玉婵没心没肺地笑道:“以后我是林氏。”

    孙氏到抽口气,轻声说:“这可不能乱来,被婆家逮着了有你受的!”

    林玉婵很水性杨花地解释:“我得改嫁呀。”

    孙氏不说话了,饶有兴趣地看她作死。

    然而林玉婵也就是比划两下过瘾。她也知道,文件上有半点涂改,就算作废。

    不着急,一步步来。

    林玉婵平日生活简朴,没攒下什么零碎,一阵旋风就收拾好了。

    她坐在床沿思考,1862年,能不能活过去呢……

    赫德有句话说得很对。在这个社会里,女人在家庭之外是没有空间的。除非她做保姆做女佣,否则其他有前途的工作,没有华人老板会雇佣一个女子。

    当初在德丰行挣了个学徒名分,还是靠她死乞白赖用尽歪门邪道,才勉强成功的。

    当然话也不能说绝对。极少数的中国人——比如容闳那样的——可能会给她机会。但这个概率太小,相当于大海捞针。

    所以思来想去,要想立足,似乎只有自己做生意了。

    方才请容闳的“代购”,就是一个小小的投石问路。

    上海开埠以来,民风开放居全国前列。街头有不少小商贩,都是老板娘抛头露面起早贪黑,是社会常态。

    她有一百银元的本钱,起点不算太低;在德丰行被全方位使唤几个月,对于“在大清做贸易”这件事也初窥门道。

    况且她还有穿越红利——好歹是见惯了各种别出心裁的营销法门,小心挑着些用,不求一夜暴富,但应该不会被土著商家一夜打垮。

    但很少有一个单身女性独自开店的。没男人,容易被欺负。

    林玉婵忽然想到红姑。她和几个自梳女伙伴凑钱买了个院子,日日贩鱼,也会纺织补贴家用……苦是苦了点,但也是正正经经靠双手打拼,日子能看到希望。

    不过自梳女文化只流行于岭南一代。包邮区百姓还没这个概念。

    旁边孙氏和其他几个女工忙得脚朝天,她们在上海采买了无数年货,打算带回乡去。

    林玉婵听她们热忱憧憬回家后要做什么,忽然心念一动。

    “孙婶,”她拿起一个空信封,找出纸笔,飞快地写字,“你若回广州,能否麻烦你向我的一个朋友问好?过去她时常照顾我。”

    这个人情惠而不费,孙氏当然满口答应,“好好好,住哪?”

    “上下九鱼市码头……”

    林玉婵给红姑写了一封简短的信,说自己打算在上海安顿。这里商业发达,似比广州机会多。如果她有相识的自梳女伙伴愿意北上淘金的,欢迎前来找她合伙。自己暂时没有固定住所,不过可以去江海关询问。

    这也是托赫德新规的福。海关档案里保存着所有曾经任职人员的去向,构成了一个豪华的人才数据库。

    (不过林玉婵很小人之心地推测,倘若中英再次交恶,这名单就是现成的带路党人选)

    她又叠了一对时兴的蕾丝洋布帕子,用红绳扎好,当礼物塞进信封,粘好口。

    孙氏接过,又苦笑着叹息:“只可惜年关时节不好搭船,我们这几个纵然归心似箭,也只能等到年后再走。今年是吃不到家里的年饭喽。”

    林玉婵忽地抬头,眼里亮闪闪,笑道:“不如一起?”

    *

    上海老城厢馆驿街路口的人和酒店,是嘉庆年间开业的老字号。酒店布置得干净亲民,厅堂里有个女先生演唱苏州弹词,包厢里烧着火盆,桌上摆了些酸甜腌渍小菜。

    苏敏官在那包厢门口驻足。他换了新衫,修了脸面,披着一条不知从哪黑吃黑来的棉斗篷,衣角飞扬,很有些风流倜傥的潜质。

    他眼光往里略略一扫,看到一屋子人,沉下脸,嘴角似笑非笑。

    “不是说同乡小聚么?”

    林玉婵理直气壮:“这些都是同乡!”

    见他不忿,又补一句:“怕你嫌孤单,好容易请来的呢!”

    苏敏官冷笑一声。她还有理了。

    林玉婵放轻声,又说:“我不是说过,等发财了请你吃大餐——你看看这菜牌儿,正宗沪上本帮菜,绝非找不到馅的包子。少爷请。”

    他没想到她还记得这句玩笑话,脸色终于软了些。

    “林姑娘,”他叹气,“你可知,这很像个圈套。要是换个人请我来,我真要以为是清帮过去的仇家集体来寻仇了。”

    他拍拍长衫上的褶皱,扶正头顶的黑绸小帽,抿一抿嘴角,整理出一副生意场上的惯用笑容,推开门。

    “唔该。”

    *

    一顿“同乡年夜饭”,来了足足十多个,大半是海关的粤籍雇员。

    男女都有,但是人数不多,大家也就热热闹闹一桌坐了。反正在座的要么是假洋鬼子,要么是离职买办,要么是外企(海关)员工,有伤风化的场景见多了,自然近墨者黑。大伙装模作样地客气了一会儿,很快就集体自甘堕落,混坐在一起。

    这个时节没有那么多发达的交通,离家一百里就算出远门,更别提在千里之外的省份,偶尔碰上一个口音相似的就两眼泪汪汪。今日一下聚了一大桌,马上就有在家乡过年的氛围。

    林玉婵头一次在大清下馆子。这馆子又足够朴素,很合她的意——要是山珍海味燕窝鱼翅那种,朱门酒肉臭,她还真咽不下去。

    于是她高高兴兴放开了吃。红烧肉、熏鱼、排骨年糕、小笼馒头,一道道都尝了几遭。

    腮帮子正鼓,忽然听到周围掌声啪啪,有人起哄:“……就是啊,林姑娘怎么也得饮这一杯!”

    林玉婵慌忙抬头,盛满绍兴黄酒的杯子已经怼到自己眼前了。

    她愣愣说:“我怎么了?”

    旁人道:“我等都醉了,要不是苏老板提起,差点忘记。今日若非林姑娘费心张罗,我等也没这个热闹聚。林姑娘一定要饮一杯……”

    林玉婵赶紧敬谢一番:“我只是一时兴起,今日大家尽兴就好,孤身在外的,多认识几个朋友总归是好事……”

    客套话说了一大堆,那酒只能一口灌下去。

    好在黄酒不烈,喝下去肚腹暖暖的。

    随后她才意识到:“……苏老板?”

    苏敏官坐她对面,朝她眨眼一笑,端起酒杯,袖口闪出“义兴”两个绣字。

    她微微张嘴,慢慢点头。

    所以……从早晨到现在的这几个小时里,他已经做出了人生的重要抉择——看来是也打算直面惨淡人生,接过义兴这个烂瓤冬瓜,当沪漂了。

    是了,方才大伙乱糟糟自我介绍的时候,他给自己选择的身份是“生意人”。

    他也的确很有生意人的自我修养。在洋行里打拼过的角色,心智比他的面孔要成熟得多。酒桌上左右逢源,没过三巡,所有人亲亲热热地管他叫“老板”,把他当这一桌上的明星。

    其实论见识和文化,容闳肯定比他高些;但容闳吃亏在于粤语不流利,席间大多数人也不知“耶鲁”为哪道菜,把他当个弃文从商的落第秀才,谈不上多尊敬。因此容先生只能退居二线,在苏敏官讲笑话的时候跟着起哄。

    比如现在,容闳笑眯眯地喝酒,亲亲热热地拍拍苏敏官肩膀,大着舌头说:“什么叫少年英才?这就叫少年英才——实话讲,我本觉得这社会上人心死寂,年轻一代希望渺茫……”

    他醉得帽子都歪了,随随便便伸手一扶,“……我在广州的时候,看到官兵大杀叛匪,那围观的人众有老有少,都在嘻嘻笑。我的心里啊,在哭……”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就是关起门来说。好在大家都醉了,又觉得“落第秀才”愤世嫉俗些个,纯属情有可原,因此也都跟着尬笑。

    苏敏官看着容闳,也跟着尬笑一下,神色复杂。

    不光是因为容闳也同情叛匪——私下里同情叛匪的人其实不少,不敢提到台面上而已。

    而是发现,容闳,就是林玉婵昨天提到的“容先生”。

    她在上海举目无亲,认识点新朋友也很正常,他也无权管;关键在于,这姑娘简直天赋异禀,结识的都是些什么怪胎!

    他一眼看出容闳辫子也是假的——假的就假的,还是缝在帽子上的!

    天可怜见,他自从前年剪发,为了伪装逼真,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点胶水……

    大清的没辫子男人寥寥无几,平日也没人跟他交流经验;今天一互通有无才发现,他过去多受了好多罪!

    转念一想,这样好是好,就是容易掉;如果当初他被官府“误抓”,帽子一掀,那也不用等人捞他了,直接去城外跟前辈做伴。

    这么一想,心里稍微平衡了点。可是又想起在猪仔馆仓库里被林玉婵揪的那一下,不免后脑勺隐隐作痛,愤恨地瞟了她一眼。

    容闳没看出他已经在咬牙切齿,依旧笑呵呵地论道:“……可毕竟还有些人哪,那眼里是有光的,让你觉得未来可期——敏官小兄弟,我痴长些年纪,胡乱劝你一句,从商挣钱是好事,可它救不了这个国家……”

    他一双眼打量苏敏官,忽然看到他握着酒杯的手,随后看到袖口上绣的“义兴”两个字——

    当啷啷啷啷,容闳脸色惨白,一蹦三尺高,面前酒水洒一地。

    “林林林林姑娘,”容闳小心翼翼往门口瞄,“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今日不能设局害我啊!”

    作者有话要说:  敏官:说好了两人约会,怎么来了一屋子人?这作者不能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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