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带你出来, 是想博你欢心”,周恪笑道,“所以下午, 便要看沈小娘子有何想去之处?”

    沈游皱着脸想了半天,居然发现自己毫无想去之处。她只好摇摇头,“想不出来,罢了,都听你的”。

    “既然如此,不知沈小娘子可愿随我前去踏青?”

    “也好, 春光明媚,正宜赏景”。

    两人付了银钱,正要携手离座, 周恪忽然面色骤变,抬手一挡, 挡开了飞过来差点砸到沈游的盘子。

    沈游一愣, 当即去看周恪的右手, “可有受伤?”

    周恪原本乍然冷厉的神色稍稍温软了一些, “无事, 莫忧”。

    说着,把右手给沈游看。

    还好,只是些许红痕和油渍, 没被碎瓷片划伤。

    沈游舒了一口气,皱眉看向前方。这才发现,前头两桌客人打起来了。

    两个跑堂的小二掺在客人中间,急得要命,偏又没办法拦开斗殴的七八人。更要命的是,周围其余客人或多或少都被波及, 碗碟盘筷,到处乱飞。

    掌柜简直要厥过去了,先不说损失的杯盘碗筷、桌椅案几,单说周围客人但凡受了伤,他赔都赔不起。

    可不能让这帮打架的跑了!

    “快快,快去找安全科报案!快去啊!”

    其中一个小二得了掌柜的吩咐,腿脚麻溜的飞奔出门。

    周恪伸手护着沈游稍稍后退,避开了混乱的战场。

    “我觉得我们今天下午不用去踏青了”,沈游陷入了怀疑自我中,她喃喃自语,“谨之,你说我俩挑的休沐日是不是有毒?怎么每回都能碰上事呢?!”

    周恪面无表情,“不是你运气不好,是我运气不好”。

    沈游一愣,紧接着前仰后合、大笑不止。

    “是是是,上次酒家也是你挑的,这次饭馆也是你挑的”,沈游笑得停不下来,“看来下次要由我来定地方了”。

    周恪无奈的看她一眼,“有这般好笑吗?”

    “不好笑、不好笑”,沈游竭力正色道,“都怪我!怎能笑话郎君一番心意呢!”

    周恪无奈将她护得离战场更远了,生怕她笑得太过,前头打架的人看她不顺眼,把她也给拖进战场。

    “别打了,安全科要来了!”

    打架的两波人一愣,打得更凶了。有一波人一面殴打对方,一面叫嚣着,“安全科算个屁!老子的爹就是安全科的!”

    沈游笑不出来了,她和周恪面面相觑,怀疑自己耳朵聋了。

    眼前这个说话的人少说也有十七八岁了,安全科数得上号的官吏沈游与周恪都认识,有三十五以上的人吗?

    “干什么!别打了!别打了!”

    穿皂衣的安全科人员如狼似虎的冲了进来,迅速分开了两波打架的人,顺便还把围观群众给隔开了,防止误伤。

    “都带走!”,小队长朱敬手一挥,想把这帮打架闹事的都带走审问。

    沈游正想说话,哪晓得掌柜比她还着急。

    “大人,不能带走啊!”

    掌柜又急又气,又怕安全科里真的有这帮公子哥的□□,那带走了人,上哪儿找人赔钱去!

    再说了,有好几个客人被砸伤了脑袋,弄脏了衣物。这些客人好些都是行商,过几天就要走的,找不着惹事的人,都得来找他这个饭馆掌柜赔钱!

    “大人,您看,好些客人脑袋都被砸了,甚至还有拉架误伤的,这些东西都得赔钱啊!”

    掌柜为难道,“您看这……能不能就在这儿先让他们把钱给赔了,再去衙门”。

    “就是!赔钱!”

    “赔钱!让他们赔!”

    好几个被砸伤了的客人一看见掌柜开口,顿时壮了胆气,让他们赔钱的声音越来越大。

    眼看着此地舆情汹汹,朱敬斟酌了一会儿,开口道,“按照惯例,我们需要先问明白两波人打架斗殴的原因。至于赔偿,请掌柜清点损失,请诸位客人去医馆验伤后将药单子一起交来府衙,我等势必督促斗殴者赔偿诸位的损失”。

    这话说的极其实在,掌柜和客人们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谁说我要去府衙了!”

    朱敬一愣,饶有兴趣的看向说话的公子哥。

    这公子哥鼻青脸肿,一面哎呦哎呦的叫着,一面好还要趾高气扬的吩咐朱敬,“你叫什么名字?!”

    朱敬笑笑,“南平府登瀛坊安全科戊字号小队长,朱敬”。

    各大州县为了方便管理,所以划分成更小的辖区——坊。事实上,地理意义上并无坊门、也没有所谓的宵禁闭坊门。纯粹是为了划分片区方便,便统一将某些巷子、街道划分为某某坊罢了。

    “朱、朱敬是?你赶紧的,把我放了,再把他们逮起府衙,狠狠地打!”,公子哥指点着另一波跟他们打架的人,示意朱敬赶紧把这些人带回去,打一顿。

    朱敬都要被气笑了。

    “敢问郎君是哪位?”

    “他是你们安全科的孙子!”

    人群里传出来一个声音,顿时众人哄堂大笑起来。

    “错了错了,是安全科的儿子!”

    不晓得谁又补了这么一句,笑声欢快的要把房顶都给掀了。

    朱敬一点也不想笑,他脸色骤变。

    近期宣传科正在到处宣传皂衣军,还委托了他们安全科巡逻的人多多注意一下这帮说书先生,看看他们领了报酬后是否如约宣讲,顺便再看看宣传的效果如何。

    这才是朱敬为何能这么快赶过来的原因,他本来就在登瀛楼附近区域,一边巡逻一边关注。

    现在莫名其妙有人打架斗殴,还敢宣称说自己爹是安全科的,这简直是在□□裸的打击皂衣军的好名声。

    这要是让宣传科的人知道了,那帮人能把安全科骂死!

    一想起宣传科那帮嘴皮子特利索、心眼子贼多的人,朱敬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敢问诸位,可是此人说自己爹是安全科的?”

    朱敬指着方才叫嚣的公子哥儿,对着人群躬身一礼。

    众人顿时不好意思起来,掌柜说道:“是,方才便是此人说他爹就在安全科”。

    朱敬道了声谢,心知此事绝不能带入府衙审理。在百姓眼中,进了府衙那就是进了暗室,他们的想象力能把事情真实的模样翻出千百个花样来。

    更别提百姓原就不信任官府,届时就算真的秉公执法了,老百姓们更不会相信官府了。

    朱敬下定了决定,直接说道:“诸位,不管此人的父亲是否隶属于安全科,我等皆会秉公执法。所以我等便在此审案,劳烦诸位做个见证!”。

    “好!”

    叫好声不绝入耳。能够现场看到皂衣军审案,大家都挺来劲儿的,这可比吃饭有意思多了。

    “诸位,我已派人去请南平医馆的大夫上门,受了伤的劳烦稍等片刻。掌柜的,劳您清点损失,收拾地方。其余众人想看审案的,请入座,也好为我等腾个地方出来”。

    朱敬能干上小队长,脑子还是活络的,眨眼之间就将数件事情安排的妥妥当当。

    沈游和周恪窝在人群的最角落,沈游感慨道,“看来史量把安全科弄得不错啊!”

    “你们、你们干什么啊!”

    方才还叫嚣的公子哥儿隐隐预感到不好,连语调都弱了下去。

    朱敬看都不看他一眼,平静道,“问案”。

    说完,他使了个眼色给副手李戈。李戈顺势带了三个下属离开了登瀛楼,他们得去巡逻其余地方。

    朱敬共计带了八个下属,一个副手。李戈一走,算上朱敬在内,共计剩下四个人。

    朱敬直接搬了一张桌子三把椅子,和他下属王英华坐在了一侧,对面坐一个斗殴者,再留下两个下属负责看管其余打架的人。

    “姓名、年龄、户籍所在地”

    “谁、谁准你审问我的?!”

    方才叫嚣的公子哥儿疾言厉色的对着问话的朱敬怒骂道,“一个小队长罢了!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看来这位的靠山官职应该超过他,那么就是中队长或者大队长,乃至于府衙内安全科副郎中、郎中。

    “姓名、年龄……”,朱敬又重复了一遍,“如果你连这样的基本信息都不肯说的话,会被视作有极大嫌疑的暗探处理”。

    “届时……”,朱敬意犹未尽的笑笑。

    公子哥顿时腿一抖,结结巴巴的说,“李骁之,年二十二”。

    “吁——”

    围观众人跟听相声似的,眼看着那公子哥儿怂了,顿时吁声一片,搞得李骁之脸色涨红,还得结结巴巴道,“户、户籍为南平府鸿合子巷第二号”。

    朱敬身侧的王英华飞速记录,朱敬继续问道:“你身侧的同伙有哪些人?”

    大概是第一个问题都答了,剩下的也就不抵抗了。李骁之乖乖的回答完了几个跟他一同出游的公子哥儿的名讳户籍等。

    “赵综、年十八……”

    “刘子彦……”

    “王昌……”

    ……

    共计八人,王志英记得飞快,心说得亏审犯人的时候时常做记录,否则今儿大庭广众之下可算是出丑了。

    “为何打起来?”

    围观群众顿时来劲儿了,他们都快以为审案子就是这么无聊的事情了。那个李骁之一直说,朱敬也不问,就这么听他说话。

    全场最无聊的就是围观群众。现在可算是到正菜了。

    “那帮人应该是外来的行商,我们卖了东西给他们,他们非说货物有问题,便来找我们麻烦。然后就打起来了”。

    王志英记录的手一顿。按理,南平不是沿海港口,又非陆上交通枢纽之地,是不会有这么多的商人的。

    可南平最大的优势就在于这是沈、周辖区与秦承章麾下两个省份接壤的地方。

    沈游为了复苏经济加上某些政治原因,一直在鼓励商人的到来,只需要筛查加上作保即可进入南平买卖货物。

    天下为了赚钱不怕死的人多了,更别提沈游麾下有许多的货物极为紧俏。这年头,能够供应大量油盐糖的商户,可不是哪里都有的。再加上各类奢侈品,以至于此地一直有大量的行商来往。

    可行商出门在外素来谨慎,怎么会跟这八个看上去完全不像是生意人的公子哥们做生意呢?!

    要么这帮行商本身是愣头青,被人坑了,气愤之下前来找事儿。要么就是行商蓄意接近这帮纨绔子弟。

    朱敬继续问道:“把你们交易的过程说清楚”。

    怎么老让他说呢!

    李骁之挺烦的,但他约摸是话匣子打开了,顺畅无比的就把过程说完了。

    “大概就几天以前,我跟赵综他们几个一块儿出去踏青,正好碰上这帮人入城,其中有、有个貌美的小娘子,我一时心动……”

    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自己好色,也是需要勇气的。

    王志英佩服的看了李骁之一眼。

    “我就上前问询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李骁之滔滔不绝,“那些人说自己是来买些东西好去贩卖的”。

    “我哪儿肯信!他们拿我们当傻子糊弄呢!”,李骁之眉飞色舞,自觉格外机智,“哪里会有行商出门在外还带女子呢?!”

    “所以这些人要么是专门贩卖貌美女子的,要么就是想借这个貌美女子搭上达官显贵的门路”。

    “巧了!”,李骁之一拍大腿,“我爹就是安全科的大队长啊!算不上达官显贵,但也是个官儿了啊!我一说我爹是安全科的,他们就乖乖的把那女子献给了我。又过了几天,我便买了糖油给他们,也算补偿”。

    “谁知他们竟如此贪得无厌!今日忽然来找我,要我返还素娘,我哪儿肯呐!这便打起来了!”

    围观群众已经议论纷纷,只觉今日大饱眼福。集合了男女绯闻、官商勾结,这可比话本子都好看。

    王志英写字的手相当流畅,就是整个人感觉不太好。

    整个南平,根本就没有姓李的大队长。

    此刻再看趾高气扬的李骁之,王志英只觉脑壳疼。

    “你爹是哪个李队长?”

    戏肉来了!围观群众伸长了脖子,恨不得把脑袋挤进前排。

    “家父姓李,单名一个平字”。

    王志英都不敢去看朱敬的脸色,要么这个李平是个大骗子,要么就是这个李平背后扯着一连串事情。

    朱敬没顾得上王志英,他直接开口道,“南平府所有坊内的大队长我虽未见过,但至少也听过名字,根本没有叫李平的!”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围观百姓面面相觑,只觉今日看了这场大戏,受点伤都值得了。

    周恪顺手给沈游倒了杯茶,两人干脆坐下来继续听。

    “你觉得谁在说谎?”,沈游呷了口茶水问道。

    周恪淡淡道,“自然是这个李平”。

    沈游眉开眼笑,“今儿这场大戏跌宕起伏,可比我俩天天在府衙闷着强多了”。

    周恪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看皂衣军的笑话,还看得挺开心?”

    沈游感叹一声,“谁叫我今儿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呢。再者,大早上的,谨之非要喊我起来,我都不曾睡饱,自然心情不好”。

    不对!

    话一出口,沈游就知道自己嘴瓢了。

    果然,周恪把玩着杯子,淡淡道,“原来与我出游竟是件如此无趣的事儿,竟让沈娘子的不高兴持续到现在,沈娘子真是受累了”。

    沈游顿时恭恭敬敬的给周恪倒了杯茶水,“郎君请用”。

    周恪眼看着沈游一副知错就改的样子,实在绷不住自己生气的脸,没过一会儿也笑了。

    俩人浓情蜜意,隔几张桌子的李骁之脸色煞白,如遭雷劈。

    “不可能,这不可能!我爹怎么会骗我呢!”

    朱敬根本没管他们,直接抬手将李骁之押回了楼上雅间,又依次提审了李骁之的其余七个同伴。

    所得答案基本与李骁之所述无异。

    紧接着是提审那八个行商。

    “启禀大人,小人陈俊,年三十二,户籍在钟陵的临川府,此行前来是为了买些糖盐油等货物,好回乡贩卖”。

    陈俊是个中年男子,平平无奇的五官显得他格外普通,扔进人堆里都找不到的那种。

    “为何斗殴?”

    陈俊微微抬头,偷摸着看了眼朱敬,却只见朱敬面无表情,王志英沉默寡言,一言不发。

    一时间,竟是满堂针落可闻。

    陈俊被关押在楼上雅间,根本不知道楼下审出了什么,也就不知道该怎么说。

    “为何斗殴?”

    朱敬又重复了一遍。

    陈俊一个激灵,直接道,“十天以前、未时三刻在城门外遇见了李骁之,他用糖油买下了妾室素娘。今日我等原本要启程返回临川府,可突然发现椰油变质,我等气愤之下前来寻李骁之,便打起来了”。

    朱敬又一一审过了其余七个客商,手上有了厚厚一大叠供词,这才将斗殴的十六人通通挪到了一楼大堂内分两侧坐下。

    围观的百姓已经开始觉得很无聊了。一次次重复审问,每次就问这么几个问题。回答来来回回的就这么几个。

    无趣,太无趣了!

    以至于好些百姓都走的走,散的散。能够留在这里的,都是吃饱了撑的,一心一意要看完这场热闹的顽固分子。

    朱敬说道,“我有几个问题要问询诸位”。

    怎么又问问题啊!

    再顽固的百姓都要无聊的扛不住了。

    “首先,李骁之等八人没有任何一个人具体提到了是什么时候遇见的客商,记性最好的一个也只是提到了是在十天以前大中午。可八个客商个个都提到了十天前的未时三刻”,朱敬微笑道,“难不成,你们做生意的,个个记性都这么好吗?”

    朱俊顿时头皮一麻,他们初来南平,根本没料到掌柜一出事,竟然敢向官府报案,又即刻被朱敬拿下,关押在二楼,根本来不及串供。

    索性在此之前,因为怕出意外,提前就把事情梳理了一次。

    原本以为自己说的是来之前就串通好的内容,不会出事。可串供串的太好,竟然也遭人怀疑。

    “但凡不是蓄意串供的,正常人十天以前干了什么都不知道,便是还能记得住的,要准确的记得时间,并且顺利的复述出来都很困难。此为疑点一”

    围观百姓一阵哗然,议论纷纷,有好几个人把已经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决定留在这儿再听听。

    “此外,李骁之等人给我的供词堪称乱七八糟,语序颠倒,甚至夹杂着他的自我称赞和各类臆断、有一个人甚至结结巴巴连话都说不出来”。

    朱敬对着陈俊似笑非笑,“你们呢?供词流利,时间地点人物,起因经过结果,样样不缺。一个如此也就罢了,八个人个个如此!”

    “此为疑点二,接下来是疑点三”。

    朱敬平静道,“我问你一个行商为何要带女子出行?你先说是为了照料你们的生活,在我再三追问之下又说是想结交一名达官显贵,也好打开在南平做生意的路子”。

    “可既然是要结交人脉,你为何会收李骁之给的糖油,这岂不是变成了等价交换?可否劳烦诸位客商解释解释”。

    “是啊!这不合常理啊!”

    “是不是探子!”

    围观的百姓顿时衍生出了无数种猜测,猜疑的目光环绕在以陈俊为首的客商身上。

    “大、大人”,陈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冤枉啊!”

    陈俊怕的直发抖,“大人,我等原想着结交权贵,可没料到那权贵竟是假的!人在他乡,又怕被报复,这才收了那糖油想着回家卖了,也算没白来。”

    围观百姓阵阵惊叹,李骁之都不知道他爹是个假安全科的,陈俊竟然知道了。

    朱敬当即问道,“你是怎么知道?”

    “大人啊,出门在外,总得谨慎些,不可能李骁之说他爹是安全科的,我们就信了,总得核实一二。”

    “我们人生地不熟的,也没有查的办法,只好每日跟着李平”。

    一想到这里,陈俊大恨,就是因为跟了四天都没被李平这个“大队长”发现,这才觉得安全科是纸糊的。哪里料到今日竟然栽在了朱敬这个不满弱冠的毛小子身上。

    “我们跟了两天,发现李平按时出门、回家,也的确去了县衙,我们便放了心,觉得自己也算是交结到了一个大官。”

    陈俊说着说着就开始叹起气来,“可没料到,到了第三天,李平忽然不回李骁之的家了,我们又在府衙外守了两天,李平竟连府衙都不去了。”

    “这下子我们觉得事情不对,但出门在外又不敢查,怕出事,这才在楼上串了供词,就想着早早糊弄过去,也好让大人放了我们!”

    这倒是没骗人,他们是真的觉得事有蹊跷。至于今日所谓的寻衅滋事、打架斗殴,纯粹是队伍里有个年轻气盛的,不听命令,气不过被骗,想着打一顿李骁之。

    谁知道竟然招来了安全科!

    “你放屁!我爹怎么可能是个骗子,他有安全科的铭牌、印章,我见过的!”

    李骁之叫嚣着,人人哗然,老百姓们议论纷纷,只觉不可思议,事情越发的扑朔迷离。

    朱敬根本不打算纠缠在李平的身份上,因为此事需要大量的走访排查、需要抓住李平才能解决。

    “也就是说,你们是在楼上串供的?”

    “是,大人”,陈俊应了一声。

    “你说谎!”

    朱敬直接道,“楼上分为两个房间,分开关押客商、李骁之等两批人。你们每个人都被双手反捆在椅子背上,一人距离少说也有三尺远,每个房间有我两名下属,一名看守,一名巡逻,你们怎么可能背着我的下属串供!”

    “大人,我等出门在外,怕遇见匪寇被绑,又不能说话,便定了一套用眼神等动作传递暗语的法子,也好伺机逃跑”。

    陈俊生怕朱敬要他们分开演示,以作核对,干脆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声说道,“以眨眼五次为启动信号,眨眼、抖腿的次数对应着不同的时间”。

    这倒是真的,他队伍里有几个人爱抖腿,方才在楼上,真的抖了腿。至于眨眼,谁都要眨眼的。大庭广众之下,他就不信朱敬竟然敢强行把他们八人说成探子。

    否则真要这么弄,百姓们只会人人自危。

    唯一的问题就是朱敬疑心已起,只要朱敬放了他们,即刻逃离南平城。

    陈俊简直绞尽脑汁的圆谎,可朱敬看了他一眼,朗声说道,“其实方才,我还有第四个疑问没有说”

    陈俊突然有一种极不好的预感。

    “行商出行,无外乎两种方式。一种是一支队伍里有主有仆。一种是小商户们结伴同行,只是同伴,不是从属关系,到了目的地就各自散开进货”。

    “你们这支行商队伍,到了南平都未散开,那就说明不是结伴的队伍,况且你陈俊一直在代替队伍中人发言,那么应该就是主人”。

    朱敬笑着说,“也就是说,你们应该是一个主子带着七个仆从出门。”

    “可既然如此,你这做主子的都因为害怕跪在了地上,可你那七个仆从为何此刻大半张屁股还黏在椅子上?”

    朱敬饶有兴趣的问道,“难不成是太害怕了,被吓僵了”

    七人顿时脸色大变,纷纷附和道,“大人,我等都快被吓傻了”。

    陈俊强颜欢笑起来,“是是是,大人给赐的座他们也不敢动啊!”

    “既然如此害怕官府,那你们方才在楼上还敢当着府衙众人串供?”

    陈俊脑子嗡的一声,顿时意识到自己陷入了语言陷阱。为了圆一个谎,就要撒更多的谎。于是谎言之间互相冲突。

    朱敬看都没看陈俊一眼,反倒对着百姓直接说道,“诸位也看到了,这些人周身疑点甚多,我怀疑对方极有可能是探子,所以想把他们带回府衙审问。涉及保密部分,恐怕无法在此地公审了,请诸位宽恕则个”。

    “大人,我等绝非探子!不过是普通百姓,大人冤枉啊!”

    绝不能被带走,一旦进了府衙,那可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大人!你今日毫无证据,仅仅依靠几个疑点就能诬陷我们,来日还不知道要冤枉多少百姓?!”

    陈俊迅速祸水东引,以图博取周围百姓被官府欺压的共鸣。

    一时间,剩下七人纷纷大喊冤枉,指责陈俊居心不良。

    声声哀鸣迅速引发了周围部分百姓的共鸣。皂衣军来之前,谁还没被官府欺压过呢!只不过官府换成了皂衣军之后,百姓们日子好过多了。

    “诸位,我等行事,素来公平公正。除非涉及到保密事项,否则府衙安全科审查的案子,想去听的都可以去听,我没有必要瞎说”。

    朱敬躬身一礼,“这些行商,形事作风极其鬼祟。怎么会有行商因为畏惧官府就想提前串供,更别提前后说辞数次矛盾”。

    “诸位皆是识礼之人”,朱敬小小的捧了百姓们一句,“怎会听信此等胡言乱语之辈!”

    眼看着围观百姓已然倒向了他,朱敬继续为自己加码。无非是打感情牌罢了,他在学院里也是学过的。

    “诸位,现在事情只有三件,第一,李平的身份如何。第二,这些行商们到底是不是真的行商,是不是来做生意的。第三,李骁之以及行商等人该如何赔偿诸位”

    “由于李平尚未被抓捕到,所以其身份如何,恐怕今日无法确认了。但我朱敬可以在此向诸位保证,不管李平是谁,绝不会徇私枉法。最迟不超过半个月,我等势必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此外,关于赔偿问题,自然会由这十六人共同赔给受伤的百姓、有损失的掌柜”

    “还有……”,朱敬笑笑,“这八个行商行迹鬼祟,我自会带走”。

    都这时候了,朱敬还不忘记给宣传科负责的《南平日报》打个广告,“诸位若是想知道结果,请多多关注近期的《南平日报》。日报上最迟不超过半个月,势必会有关于今日之事的报道”。

    朱敬的这些话说的太诚恳,最重要的是,百姓们第一次感觉自己受到了官吏的尊重。

    从来只有挨欺负的份儿,今日竟也有官儿愿意对着他们和颜悦色的说话。

    好几个百姓连连挥手,红着脸笑呵呵说道,“客气了,大人客气了”。

    朱敬笑道,“此外,若是诸位发现身边有此类行迹鬼祟的,说辞前后不一的人,各位可以举报去府衙。若是核实了,自然会有一份赏金”。

    一听有赏金,周围百姓顿时欢呼雀跃,独独只有李骁之失魂落魄,陈俊等人彻底傻了眼。

    这个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官吏的行事作风、百姓对于官员的态度会与京都截然不同!

    最外围的沈游笑起来,“这个朱敬,思维极为缜密,逻辑环环相扣,行事刚正又不失圆滑,有原则又懂得变通。只要不行差踏错,来日安全科高层,必有他一席之地!”

    最重要的是,“谨之,你我后继有人啊!”

    能够见到自己为之奋斗的事业,源源不断的涌现出卓越的年轻人,是何等的快活!

    这简直是她这个休沐日里最高兴的事了。

章节目录

这位女文豪,还钱!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小说看看网只为原作者不语忍冬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不语忍冬并收藏这位女文豪,还钱!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