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 高勇毅是在听到沈游叩击了两次桌子的声音后,推门进来的。身后跟着五个兵丁。六个身高七尺的大个子站在瘦小的程远面前极具压迫力。

    程远牙关紧咬,大抵是预料到了不幸, 面临危险时那中亡命徒的本色依然暴露了出来。

    他双目直勾勾盯着沈游,眼神里的恶意毫不掩饰,恨不得把一口烂牙磨锋利,将沈游彻底撕碎。

    “敢问先生,这是何意?!”

    沈游笑笑, “程老自己干过的龌龊事自己都清楚,我便不赘述了。花厅外头都是兵将,程老家中尚有亲眷, 我想程老应该不希望鱼死网破的”。

    言下之意就是乖乖束手就擒, 以免搞的自己伤亡惨重, 乃至于祸及家人。

    程远呼吸都急促起来, 牙齿死咬着腮帮子,恨不得生生撕了沈游。他强行逼迫自己露出了一个微笑,“先生此话何意, 小老儿不懂”。

    “花楼, 程府尹”,沈游看向程远, “还需要我说出更多吗?”

    程远能够走到今天,怎么可能被沈游两句话就说动要投降。

    “小娘子,若到了酉时我还没有出府衙大门, 我的人可就……”,程远橘子皮老脸扯起些许阴恻恻的笑意。

    程远能够横行霸道这么多年,手下自然豢养着一大批打手。身量精壮,秉性极凶, 甚至许多都是穷凶极恶的杀人犯。

    “程老放心,你的人都已经在牢里等你了”,刚刚进来的陈章说话非常的诚恳,他身上还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摆明了是刚刚恶战一场。

    程远面色大变,焦黄的脸色一片惨淡。他强行提着气,怒喝道,“休要蒙骗老夫!”

    琼州军撑死不过两千人,他的人马少说也有个三百人,并且都隐匿的极好,怎么可能短短半个时辰被尽数屠戮。

    陈章生怕气不死程远,笑呵呵的把手上的盒子打开了,面向程远。

    程远脸色煞白,那是他豢养的打手中最为凶恶的,曾经杀过五人,逃亡来了雷州。如今变成了一个人头,血糊糊的被放在了盒子里。

    “程老的人分布在兵备库、学宫、城墙等要地试图纵火。就是可惜了,体力虽好,但脑子不好啊!”

    陈章叹了口气,仿佛真心实意的为程远难过,“我不过随随便便点了几根稻草,就把这帮人引了出来,还以为程老另外派人来烧粮草呢!”

    陈章啧啧了两声,格外鄙夷这帮没脑子的打手。

    程远已经整个人都懵了。他熟悉整个雷州的布局,简直就是天都在帮他。可他不过是希望借此威胁沈游放过他罢了。毕竟三百对两千,他疯了也不可能这么干啊!

    然而程远没料到,琼州军守卫是三人一组,就算是沈游出入都要按照程序来,极为严格,所以琼州军轻易就找出了这批人。

    “程老,请”,高勇毅再度重复了这句话,活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程远定定看向高勇毅,他反手就去抢夺身后兵丁的钢刀。兵丁一时不备,竟然真的被程远得手。

    程远拿着刀,直劈沈游。

    他心知自己无非一个死字,便是死,都要拉这个毒妇当垫背的!

    程远的刀去势极快,比他更快的是高勇毅的刀。他抬手削去了程远持刀的胳膊。

    霎时间,程远一声惨叫,屋子里全是和喷溅的鲜血和剧烈的血腥气。

    沈游平静无比,她早已过了当年心软的年岁。今日,不是程远死就是她亡。面对敌人,任何仁慈都是对自己的残忍。

    高勇毅和陈章都是上过战场的,什么断肢残骸没见过,也没什么反应。

    真正有反应的是楼文墨和马老三。两人面目呆滞,处于一中被吓傻了的状态。紧接着,是剧烈的呕吐声,恨不得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程远凄厉的哀嚎着,满地打滚。

    “关于你的家人。杀了人的、放了高利贷的会按照相应律法处置,没有犯事的我也不会动他们”,沈游平静的看着程远,像是宣告了他最后的死亡通知书。

    “除此之外,你的各类非正规经营所得收入一部分充入府库。另一部分……”,沈游叹了口气,“要拿去作为受害者的赔偿款。”

    程远的牙齿咯咯的颤抖起来,剧痛夹杂着极度的愤怒。

    “你根本……不、不是为了主持公道!”

    他大口大口喘气,像是要在死之前彻底揭穿沈游的丑陋面目,“你要拿我家开刀!平民愤!”

    “你不得好死!沈游!你不得……”

    程远被高勇毅拖了下去,叫骂声渐行渐远。陈章看了看房间里的沈游和另外两个宾客,觉得没什么威胁。干脆告辞回去换衣服去了。

    沈游转头看向欧呕吐完缩起身子恨不得隐形的马老三和低眉敛目的楼文墨。

    她笑道,“程远罪大恶极,其罪行累累,罄竹难书!如今恶徒伏诛,实在是普天同庆啊!”

    楼文墨的头越发的低下去,他已经明白沈游要做什么了。

    果然,耳畔传来沈游的声音——

    “我等正想举办一场公审,邀请雷州百姓共同参与这场三堂会审,将程远的累累恶行昭告天下。今日宴请二位,正是想邀请二位作为乡绅代表,出席此场会审”。

    马老三简直要哭了。程远前脚失去了一只手,刚刚进监牢,琼州军马上就逼着他们落井下石。简直不是人啊!

    便是两人斗争多年,可亲眼见到程远此等惨状,他喜悦过后就是无尽的恐慌。

    程远倒台了,他马家一样是大族,别看沈游说的信誓旦旦的,绝不会对正规经营的人动手,鬼知道她会不会反悔。

    与之相反的楼文墨,他不仅没有恐慌,甚至还带着些许赞叹和喜悦。

    好毒辣的计策!

    她邀请三人前来赴宴却不请别家,等于在他们三家与别的大户们之间挑拨离间。紧接着,利用三条不同的田产获得方式将他们三家分开,从一个利益共同体变成了三个各自为战的小团体。

    然后,逮捕了程远,杀鸡儆猴,给他和马老三乃至于其余大户看。

    再然后,举办一场公审,借此挑破程家这个毒瘤,肃清雷州当地的风气。

    与此同时,还能够重铸官府公信力,一直迫害大家的坏人倒了,青天来了,民心所向,一场所谓的公审能够帮助他们迅速稳定雷州。

    最后,程家收拢来的巨额财富,在赔偿完受害者之后剩余的财富都会变成官府的。

    更令他畏惧的是,他们三人同来赴宴,程远没了,他俩却没事。紧接着,他和马老三又参加了这场公审。

    这一切都意味着他们两家反手出卖了程家以讨好官府。在众人眼里,他们就算是彻底投靠了这帮反贼。那可真是浑身张嘴都说不清楚了。

    楼文墨苦笑,这个计划或许在花楼被查封后就形成了。更可能这位沈先生不过是查到了程远的罪行后,顺水推舟罢了,将程远利用了个彻底,处理掉了豪族们。

    楼文墨心下发寒,却又觉得自己想较于程远而言,已经极为幸运了。他能不庆幸吗?

    最重要的是,楼文墨微笑起来。挑拨离间、分而化之、杀鸡儆猴,这一套流程走下来,整个雷州的大户都得人心浮动。挨了那么多的棒子,总得给点甜枣。

    果然,沈游笑着跟楼文墨拉家常,仿佛刚才将程远押下午的人不是她一样。

    “说起来,我等初来雷州,人手不够”。

    楼文墨心中一喜,脸上禁不住浮现出些许得色。这是要把雷州的治理权瓜分给他家一部分啊!

    沈游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也是个心里没数的人。

    “按照惯例,府衙会对外公开招考,考得上的人自然可以进入官府”。

    这算什么甜枣?!

    楼文墨简直不敢相信沈游这么抠门。他小心试探道,“那不知这考试可有什么规矩?”

    规矩?你是想问这考试有什么避讳,有什么秘诀!或者干脆一些,帮你家做个弊,提前录取?

    沈游真想翻个白眼给他看。她绝不会去破坏考试的公正性。所谓的给他们的甜枣,只是明确表示出官府不会因为你们的身份而不录用。

    说白了,你考不考的上是你的问题,我只能保证假如你考上了,官府也不会区别对待你家。

    “等到公审结束后府衙就会出招考公告,整个南越几乎都会知道”,沈游淡淡道,“除此之外,目前所有官吏都是异地为官。假如二位家中子侄有兴趣前来应考,将来便绝不会在雷州做官”。

    你他娘的!楼文墨简直要维持不住自己的涵养了。这算什么甜枣!

    公审之后府衙解决了第三类大户,之后就要顺势解决第二类,也就是像楼家这样全部根基都依靠家中子弟读书进学,田产泰半来源于投献的人家。

    一旦投献之风被遏制,他家若没有田产收入来供应子弟读书进学,中举的子弟就会越少,导致投献的额度越少,使得收入越少,从而导致进学子弟越少。一旦形成恶性循环,楼家的败落就在顷刻之间。

    楼文墨再也维持不下去笑容了。因为根本就不需要沈游动手,楼家的败落之兆已然初初显现。若是放在从前家中有三品大员的时候,何至于被泼皮程远挤下雷州第一大族的位子。

    楼家以读书中举为根基,可那是太平年间,伴随着天下大乱,举人的含金量直线暴跌。这时候,家里有粮有兵的人家才吃香。

    楼家原本就已经人才凋敝,现在考上举人的几个又不被重用,早就是面上光鲜的书香门第。所以他们迫切的需要田产以维持生计。

    而作为楼家族长,他极度渴望重振楼家威风。

    楼文墨开始坐立难安起来。一旦试图考入雷州府衙,就等于上了沈游的贼船。

    这哪里是一颗甜枣?怕是一颗诱惑他的毒枣啊。

    一旦沈游大业成了,楼家自然有了从龙之功,再续辉煌不是梦。可若事情没成,那么楼家就等于家破人亡。

    到底是维持现状还是奋力一搏?

    楼文墨额间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整个人显得颇为焦躁。

    更麻烦的是,沈游整好以暇的等着他的回复,完全没有要放他回家思考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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