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科第一次任务圆满完成”, 组长史量挺直了腰板,站在沈游面前汇报。

    沈游问道:“组员们的心理上可还好?”第一次出活,刀锋所指之处就是活生生的人。

    史量长得壮实憨厚, 他笑起来竟然能够看见一颗梨涡。

    “郎君, 我们击杀王知府之前, 情搜科给的资料里显示, 王泉只是恶意侵占土地以及收受贿赂。原本我还担心大家下不了手。结果当我们要斩杀他的时候, 王泉夫人竟然举报他放印子钱。”

    史量说到这里,满脸的不屑, “两人狗咬狗, 一嘴毛,全都抖落出来了。自从上任开始,王泉就一直借着放印子钱大肆吞并土地。”

    “情搜科没有查到吗?”

    按理, 放印子钱这事儿又不隐蔽,为何情搜科会没有注意。

    “两人都说六年之前就停下了, 那时候我们还没来”,史量也挺疑惑的,“王泉自述觉得放印子钱有伤天和,已经改过自新, 所以后面不再放印子钱了”。

    说到这里,史量嘲讽道:“我看,怕是土地够多了, 所以才收手的!”

    史量是疍民子弟, 吃尽官府的苦头, 极痛恨这帮杀人于无形的贪官污吏。

    “既然如此,你们先去歇息,记得多多注意组员们的心理问题”。

    史量点了点头, 也就沈郎君仁善,灾荒之年,别说杀一个狗官了,易子而食都是常有的事。这时能填饱肚子活下来就不错了,谁还有功夫去关注人的心理健康。

    心理健康这四个字还是在庄园里上学的时候学到的。不过说起来,正是因着沈郎君仁善,他们方能活得像个人。

    史量恭敬的行了个礼,退出去了。

    史量一走,沈游当即按照规定,下发公函给情搜科,要求他们查一查六年以前琼州境内可有发生什么事。

    一个人的贪欲是无止境的,王泉与王夫人根本不像是个会遏制自己贪欲的人。相反的,他们必定是遭遇了什么事情才会停止发放印子钱,甚至于至死都对此事三缄其口。

    不过五天时间,情搜科的报告就递交上来了。

    六年之前,琼州发生过一次巨型台风,许多老人都对此灾害印象深刻。这场台风直接致使琼州一半的岛屿受灾,元气大伤的琼州直到现在为止都无法缓过气来。

    同年,王泉原本会被贬斥为赈灾不利,早就被贬谪了。沈游估计王泉将自己前三年搜刮到的一切财务通通都拿去打点上官了,终于保住了自己官位。

    但是按理这样一来,重返贫困的王泉必定会加紧剥削,怎么会停止放印子钱呢?总不能是王知府良心发现!

    沈游的疑惑直到读到“同年,琼州卫新指挥使上任”才得到了解答。

    要么是王泉畏惧于这位指挥使,自己停下了。但这样的可能性太小了,军事与民政原本就不搭边,况且王泉是文官,世人眼中王泉可比这位指挥使牛气多了。

    还有可能是这位指挥使知道了王泉放印子钱的事,正义凛然逼停了王泉。再不然就是指挥使居然自己也在放印子钱。

    相较于前者,后者的可能性反倒更大一些。

    沈游惊讶不已,不过仔细想想也正常。琼州并不富庶,绝大部分来琼州的官吏都想跑。可凡事想要升迁的官员就得掏钱贿赂上官。为了搜刮钱财,还有什么会比放印子钱来的更快的。

    估计这位指挥使和王知府在放印子钱的领地上起了冲突。王知府囿于什么把柄退让了。

    不过为何王泉临死都不肯说出琼州卫指挥使在放印子钱?

    沈游百思不得其解。

    但无论如何,这或许可以成为突破卫所的一条新路子。

    几乎是情搜科一建立,沈游就想渗透进卫所。琼州卫的管辖并不严格,相反的,琼州卫几乎已经变成了一个卫籍人员聚集的小城。

    可卫籍人员个个都有亲属牵连,他们的社会生态与普通城镇有极大不同之处。

    时间还是太短了,沈游手下的情搜科、安全科建立得原本就晚。不过短短一年零三个月,剔除掉学习的时间,这帮孩子们根本没有出过活儿,全是生瓜蛋子。

    偏偏击破卫所或是将卫所变成自己人是沈游必须要做的,只有扫清了琼州本地的势力,沈游才能真正扎根琼州,乃至于将琼州经营成自己的地盘。

    沈游长舒了一口气,先去确定琼州指挥使到底有没有放印子钱。

    毕竟卫所内部亲眷勾连,而放印子钱是真的会逼死人的。这位指挥使不太可能在卫所之内放印子钱,否则一旦引起哗变就完蛋了。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琼州卫周边的县城。而这些地方沈游想要渗透可就方便多了。

    不过短短一个月,情搜科的消息就传过来了。

    昌化城内放印子钱的只有一家钱庄——亨通钱庄。要知道,连府城所在的琼山县都没有钱庄,而昌化城内部居然有一家规模甚大的钱庄。

    情搜科的人即刻上了钱庄以家中田地为抵押借了十两银子。果不其然,半个月后不仅田没要回来,十两银子还滚成了六十两。

    情搜科人员跟着上门来的打手,顺藤摸瓜摸到了钱庄管事。只需问一问左邻右舍,查探一下管事的人际关系就基本能弄清楚固定来看望管事的人或者是管事时常会去哪里。

    这样一来,基本可以推断出管事背后的势力是谁。

    是六年之前新上任的琼州卫指挥使大人……的堂兄。

    情搜科的人迅速了这位堂兄的人际关系,这才知道,这位堂兄的发妻叫刘王氏,是王泉的长女。

    沈游对着眼前寥寥数语的报告,发了会儿愣。她发现自己想错了,或许王泉不是收手不再放印子钱了,而是更加隐蔽,有了合伙人。

    他嫁女以结盟,好共同经营琼州的份子钱事业。

    当然,也有可能王泉嫁女是为了能够在琼州扎根,更有可能是为了结个姻亲好借助姻亲势力保住自己的官位。

    按理他是不重视这个女儿的,否则也不会将女儿嫁给了当地的武官。可临死之前许是想起幼年时的些许温情,许是尚且怀揣着一点对于女儿的爱,他为了女儿死死的瞒下了放印子钱一事。

    沈游叹了口气,将情搜科的报告收了起来,继续思考如何突破卫所。

    她之所以一直避开琼州卫,就是因为光明正大的攻击琼州卫所是不可能的,只会以“谋反罪”吸引整个朝廷的目光。

    最好的办法是控制住琼州卫的首脑,然后慢慢的往卫所里掺沙子。直到整个琼州卫都变成自己人。

    “所以你想找上门去,或贿赂或威胁,把这位指挥使拽上船?”

    沈游一愣,看向周恪,“难道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周恪笑了起来,“你暂时还不太了解大齐的官场生态。你应该知道大齐重文轻武”。

    沈游点点头,“你想说武官的地位极其低下?”

    “是的,即使是有战事时出征都是文官为正职,武官为副职。若是平时,四品武官被六品文官指着鼻子骂武夫都得忍下来,武官们要拿着钱到处拜山头才能够获得文官们的庇护,否则被人弄下来是分分钟的事。况且文官或许一人之力微薄,但其同年座师串联成网,一捅一窝,武官哪儿敢招惹?”

    “你是说,你可以辖制这位指挥使?”

    周恪笑着点头,“我是正四品知府,与这位卫指挥使看似同级。然而世情如此,我应当可以辖制他。”

    沈游摇摇头,“固然以文管武,然而据我所知,你是知府,不是巡抚。知府只能主管府内民政,唯有巡抚才能够主管本省民政与军事。”

    “就算世情如此,你最好也不要插手军事。”

    周恪难得的感到熨帖,头一次有人全心全意的为他考虑。

    他放软了语调,“既然如此,你总得找一个理由才能够贿赂这位指挥使,否则白白送钱,他必定会怀疑。”

    沈游笑了起来,“自然有”。

    “周同知刚刚升任知府,正是要大干特干的好时候。偶然发现境内竟然有钱庄胆敢私放印子钱”。

    沈游板着一张脸调笑周恪,“周知府大义凛然,决定秉公办理,即刻取缔这家钱庄”。

    周恪哭笑不得,“你想让这位指挥使自己找上门来求你?那你就不怕玩火自焚,最终逼得这位指挥使动手除了你我?”

    “那这个度就需要谨之把控了。毕竟你我尚有私盐在运营。也就是说,我们知道他在放印子钱,他知道我们在卖私盐。互相辖制之下他只会以为我们与他能和平共处。届时,谨之再出点血,分些分红股份给他。”

    沈游说着说着笑了起来,“待到你与他相处得浓情蜜意之时,顺势劝他入股盐场,放弃印子钱。他极有可能会答应”。

    周恪看着沈游亮晶晶的眼睛,笑道:“浓情蜜意这个词可不是这么用的”。

    我只想与你浓情蜜意,而不是与别人。

    “怎么样?周知府,给个回话呗!”

    “好”,周恪自然点头,“可就算我们把他拽进来了。将来不止是盐场,总得要冶铁以备武器。他若是揭发了你我可怎么办?这可不同于贩卖私盐,冶铁是谋反的重罪。”

    沈游瞥了眼周恪,嘀咕了一句,“明知故问”。

    届时估计第一波自立为帝的起义已经出现了,天下大乱的情况下,这位指挥使上哪儿告状去。况且那时候琼州基本就已经是他们的地盘了,谁还搭理这位指挥使。

    周恪顿时笑起来,他极喜欢沈游干事情的时候专注的神色、提到解决办法的时候眼里像是有细碎的星光,看得他欢喜愉悦。

    一年多的磨合,沈游终于不再生疏,学会调侃他了。虽然尚且达不到推心置腹的地步,但是至少也算是有话直说,不再跟他拐弯抹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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