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水汽氤氲,热水刚好漫过她的锁骨,将肌肤烫得微微发红,薛靖七缩着肩膀,背靠桶壁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凭水滴从发梢和下颌滑落至水中。</p>

    她咬着唇,目光平静如海,手指划过下颌、耳后、脖颈、锁骨、肩膀、手臂、腰身……一直往下,用力地擦洗着被楚子钰碰过的地方,可是她却发现,越想把自己洗干净,就越无法逃离那夜的血腥与黑暗,手指触碰过的每一处位置,都会勾起梦魇般的回忆,哪怕闭上眼睛,都能看见他赤裸的身体与她紧紧贴合在一起,他醉酒般尽情地吻过她身上每一处,情欲翻涌的那双眼睛带着得逞的笑意,扣住她腰身将那灼烫而可怕的东西向她身体里发了疯的冲撞……</p>

    她崩溃地低下头,泪水簌簌落下,滴落在起伏的热水里,消失不见。她无声地哽咽流泪,想要大声喊出来,却根本发不出声。她无法接受,她明知自己是画地为牢,却依旧无法逃脱,几乎要生生困死在里面。</p>

    她此刻才终于明白,为何阿卓当初会如此决绝地横剑自刎。</p>

    恐怕要让楚子钰得逞了。他留给她的那道伤疤,真的永远刻在了她的身上,铭在她的心里,永远都能看见,让她此生都忘不了他。</p>

    她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决绝,木然地侧首,伸手拿起先前放在一旁的短小锋利的匕首,拔出鞘来,轻薄的寒铁映亮了她的眼眸,她的目光如刀刃般锋利。</p>

    薛靖七转头垂眸,看着自己左肩,咬紧了牙关,冰冷的刀尖抵在那道深刻的伤痕上,闭上双眼,右手用力,刀刃沿着那可怖的咬痕狠狠划过,伤口崩裂,新的伤痕盖过旧的,鲜血直流,染红白皙的肩头,将水也晕染成血色。</p>

    她痛得几乎要背过气去,吃痛声破碎在喉咙里,嘴里满是腥甜的锈味,溢出嘴边,同淋漓的冷汗混在一起,顺着下颌滑落水里。视线已经模糊得有些看不清伤痕,她勉力握着匕首继续割向另一道咬痕,也不知道是否划掉了旧伤痕,她中途便失去了意识,染血的匕首掉落在地,整个人也靠着桶壁昏死过去,只有鲜血在水中绽放出凄美磅礴的血雾,惊心动魄。</p>

    “子清,你回来了。”易剑臣中途离开去见杨牧成,似是有要事相商,只留楚中天一人坐在门口百无聊赖,此刻看见言子清提前回山,立刻眼睛亮了起来。</p>

    “靖七还好么。”言子清提着药箱往回走。</p>

    “上午把自己关在屋里说要入定练剑,后来出来一趟说要打水沐浴,然后就在屋里再没出来了,也不知道洗完了没。”楚中天走在一旁,答道。</p>

    “什么?!”言子清闻言却变了脸色,加快了脚步往薛靖七的屋子去,她能理解她想要沐浴,可是她肩膀的伤昨夜才处理好,若沾了水就会恶化,这种情况下,只能擦拭身子,哪能正八经地沐浴,这个小祖宗啊……</p>

    “怎么了……”楚中天不知内情,实在是被大家搞得莫名其妙。</p>

    “她洗多久了。”言子清皱眉。</p>

    “好像一个多时辰了。”楚中天回想了下。</p>

    “一个多时辰?!”言子清忽然慌了神,拔足便奔。</p>

    “这……”楚中天不明所以,他觉得女孩子洗个澡就是比男孩子要麻烦呀,有时候在水里泡着就能待上半天,不足为奇,不知为何子清反应如此激烈。</p>

    两人奔到薛靖七屋门前,言子清伸手推门,发现里面拴着,一时竟推不开,立刻敲门呼喊,“靖七,你在里面么?靖七……!”</p>

    屋内并无动静,连水声都听不见。</p>

    “怎么回事……”楚中天也忽然慌了神,用力地拍着门叫着“小七”,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哪怕是睡着了,也该惊醒过来了。</p>

    “小天,把门撞开。”言子清迅速冷静下来,命令道。</p>

    “可是……”楚中天心有顾虑。</p>

    “撞开门,你别进去,也不要看。”言子清明白楚中天的顾虑,也知道他的猜想和她差不多,于是正色道。</p>

    楚中天点头,后撤几步,将力道灌注在肩膀上,冲上前去用力撞断了门栓,屋门大开,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他刹住脚步,不由得愣住。</p>

    心里空了一下,他没来得及收回目光,怔怔地看见薛靖七半身是血,脸色苍白如纸,死气沉沉地昏在水里,而那一桶水,全是血的颜色。他惊得大脑一片空白,连心都不跳了,低呼一声“小七!”下意识想要闯进去,却被同样震惊的言子清给用力地推出了门外,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p>

    “小天,不要问,也不要将此事说出去,让两位前辈知道。把她交给我,你放心,有我在,她不会有事的。”言子清红着眼圈,强自镇静地扳着楚中天的肩膀,叮嘱完,开门进屋,把门关严实了。</p>

    楚中天站在门外一动也不能动,整个脑子嗡嗡作响,一颗心也几乎被切成了碎片,他无措地戳在原地,想起方才所见薛靖七的模样,整个人都在发抖,泪湿眼眶。小七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p>

    言子清看见地上染血的匕首,又去探薛靖七鼻息,庆幸不是在水里割腕自尽,人还有救,忍着强烈的酸楚,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她给弄到了床上,也顾不得擦身穿衣,拖过被子就严严实实盖住她因失血过多冷得惊人的身子,将自己那床被子也盖了上去,用几层细棉布用力按住她依旧在流血的肩膀,很快棉布就被浸透,她的手指也全是温热的血。</p>

    她的心快要疼死了。</p>

    她从未见过傻成这样的人,为什么要用别人的错误来伤害自己……</p>

    今日她就不该大意,把她一个人留在屋里。</p>

    不知道过了多久,言子清手上身上都是血,神色疲惫地打开门,看到楚中天依旧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口等着,无声地叹了口气,让他帮忙和她一起收拾下屋子,把满是血水的浴桶给抬出去。</p>

    楚中天呆呆地看了眼躺在床上已换好干净衣服的薛靖七,此刻就像脆薄的冰雪,安静无声地睡在那里,再看不见那双笑起来会弯成月牙的眼睛。床褥和被子都是斑驳的血迹,更衬得她苍白透明,似一触就碎了。</p>

    “子清……”他哑声想要说什么。</p>

    “小天,别问……”言子清涩声打断他,“如果我是靖七,我也不会希望你知道那些事的。等她醒了,你也不要和她说什么……以前你们是怎么相处的,现在就怎么相处,明白吗?”</p>

    楚中天黯然,无声点了下头。</p>

    “有些事情,旁人是帮不上什么的,只能她自己,一点点解开心结。”言子清看了眼未醒的薛靖七,同楚中天走出屋子,关上门,轻声叹道。</p>

    “剑臣他……知道么。”楚中天茫然地看着她。</p>

    言子清垂眸迟疑了会儿,轻轻点了下头。</p>

    “他人呢?”她抬眼问。</p>

    “被杨前辈叫去,有要事相谈,还没出来。”楚中天哑着嗓子道。</p>

    言子清点点头,决定先回自己屋换件干净衣服,再去找易剑臣。</p>

    晚些时候,易剑臣心事重重地走出来,将杨牧成交托给他的那封密信塞进衣襟里,迎面撞上了等在那里的言子清,见她神色凝重,心里亦是一紧。</p>

    言子清眼角微红,寻了处无人的地方,将薛靖七昨夜和今日的事都详细告知于他,看着他越发红起来的眼眶,语重心长道,“剑臣,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还须心药医。也许这件事,只有你能帮她解开心结。去陪陪她吧,她醒来最想看见的,一定是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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